《系统世界》翻车鱼晒太阳

8、第八章

　　来到系统世界的第三天。
　　清晨，三人早早就从床上爬起，迅速收拾好之后，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桌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林清终究还是忍不住从收纳袋里摸出了本看着比较正经的热血漫，却没想到这一举动迅速拉近了与张淇浚的距离，他蹭过来向林清借了好几本漫画，两人之间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九点三十分的时候宿舍门被准时敲响，三人打开门，自称是233号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
　　三人跟着233号慢悠悠来到大厅时，那里已经有人三三两两散在四处。这些人大多和他们一般，有个穿工作服的人领着，有些是三人组，也有双人组或者四人组。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局促的神色，整个大厅充满了凝固胶体一般的空气。
　　这是个窗明几净的大厅，外墙是巨大的落地窗，白色的纱帘高高挂起，可以从内部清晰地看到外面郁郁葱葱的庭院。大厅面积挺大，灰色沙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其内部，小茶几上还摆着诱人的茶点，看着有点像是高级酒店的大堂。

　　233号代号233，为人却一点都不爱笑，他也是常见的东亚人长相，处处都给人一种与他曾在街道上擦肩而过的错觉。林清甚至忍不住觉得他和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舍管是双胞胎兄弟。但他可没舍管相处起来和善，除了见面时的自我介绍，接下来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沉默地带领着三人来到一个小沙发旁坐下。

　　“这里视线挺好的，待会儿这个城市的市长会通过网络简单和大家说几句，然后我再带着你们去食堂吃早餐，参加培训前测试……明天差不多就能出课程安排了，请多留意手机短信。”233号坐定，随意从茶几上捏起一块小蛋糕，放进嘴里，“饿了的话可以吃点桌上的点心，都是现做的，味道挺不错。”
　　昨天因为人生地不熟三人都没贸然出门，硬生生在宿舍待了一整天，好在林清的收纳袋里翻出了不少快乐肥宅零食，就着这些东西撑了一整天。
　　一晚上过去，三人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听他这么一说，迅速坐下，大快朵颐起来。

　　林清觉得自己约莫五分饱的时候，同样沉迷甜品的233号突然抬起头，点开了自己手上的腕表，市长那张看着显得有点凄苦的脸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市长穿着西装，看起来差不多四十多岁的样子，他一张脸偏长，鼻梁很高，脸上法令纹非常明显，按理来说这种长相的人一般都显得比较严肃，偏偏他生了一双喜感的八字眉，而这喜感的眉毛下又是一双眼皮耷拉，无神的三角眼。
　　脸色的肉很少，只有一层薄薄的皮挂在上面，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是一副苦相，但当他礼貌性地对众人笑一下的时候，又让人明白了什么叫做笑得比黄连还苦。

　　233号在一旁淡淡地看着，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嘴，“他是你们那边来的移民者，经过了不少风风雨雨，不懈奋斗啥的，终于成了这个首都城市的市长，说起来他的个人自传还挺畅销的，被不少奋斗青年奉为圭臬。”
　　林清听多了奋斗的故事，他刚毕业时进的创业小公司，老板带着大家天天熬夜加班，熬不住的时候就开始讲各种奋斗故事以及画大饼。
　　最后这个公司破产的时候，可能还不能抵块货真价实的葱油煎饼。

　　想来他一宅男最后走上卖房的道路，这个小公司实在是功不可没，那时的奋斗除了让他又少了些头发之外，最大的影响应该就是对自我奋斗这个词有点PTSD。
　　不谈钱的奋斗都是画大饼，谁信谁傻子。
　　林清忍不住顺着话题回忆往昔的时候，市长已经将自己给介绍完了。

　　“大家好，遥想二十多年前，我也和你们一样，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那会儿它还非常荒芜。”市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轻声笑了笑，“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我真是各种意义上的水土不服，到这第二天，就大病了一场。”
　　“虽然这个世界和我那会儿相比已经是焕然一新了，但人的心情却很难在短时间内发生什么变化。因此我现在出现在这里，作为你们的前辈，告诉你们，最重要的就是跟着自己的心好好走下去。”
　　他将手握成拳，放上自己的胸膛，轻轻锤了两下。

　　“任务不难，多做几次就可以上手，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可怕——我们是包容的文明，他们也是包容的文明，正因为如此，我现在才会站在这里。很多事情可能大家现在一时半会理解不了，或者难以接受，这些都是正常的，没有关系。”
　　“既来之则安之，希望大家在这里都能过得很好，这里永远欢迎每一个到来的人。”
　　短短几分钟的演讲，林清听了个尾，赵逸明仅听了个开头，唯有张淇浚老实，从头听到尾，看神情还颇为感动。

　　市长的投影消失在空气中之后，大厅里传来了陆陆续续交谈的人声，有些人起身与别的组开始攀谈了起来。一时之间场面有点像是个大型的联谊会。
　　“你们要不要待在这和其他人多聊一会沟通感情？说不定还能碰到认识的人。”233号稍稍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群，歪着头问向三人。
　　问完还补充一句，“这是市长的建议，熟悉的人群可以使人产生安定感。”

　　林清率先摇摇头。
　　碰到认识的人然后一块哭？
　　你怎么死拉？
　　啊拉好巧哦你也是呀。
　　真心怪蠢的。

　　赵一鸣和张淇浚也跟着摇了摇头，可能是看233号脸上莫名有些怅然若失的神情，张淇浚还特地为他而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我们仨有点社恐。”
　　社恐三人组在233号的带领下匆匆离开这个地方，来到食堂。

　　“吃完就可以去做检测了，虽然你们三个人可能不怎么饿，但待会检测要花费不少精力，不吃点东西身体可受不住哦。”
　　食堂看起来和这个世界颇为格格不入，倒是和他们的宿舍有些相似，处处透露出一种熟悉的朴实无华之感，不管是那个熟悉的窗口，甚至于打饭时手抖的工作人员——
　　张淇浚瞪圆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自己餐盘里的饭。
　　以至于一走到赵一鸣等人的身边，他便忍不住说，“这里的阿姨和食堂阿姨一样！手都会抖的！”

　　233歪着头，显然不懂这个愚蠢的地球人的老梗，但这并不妨碍他领会精神，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好多外来人说来到这里会产生奇妙的思乡之情。说起来这个食堂还是你们市长提议建成的。最大可能地保留了你们世界的原汁原味，使得新来的人们产生某种宾至如归之感。”
　　“消弭来到陌生世界的不安之情。”

　　“这么说来。”林清木着一张脸接茬道，“我们住的那个宿舍也是市长提议的了？”
　　“对的。”233点头，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我现在更关心的是……”林清幽幽地说。
　　“在宿舍没建成之前大家住什么？”赵一鸣笑着接茬。
　　林清心中所想被人提前说出，忍不住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住分配的小房子。”233号无法理解这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划，“不算大，一人一户，运气好些的就是那种独栋的小房子，运气不好的得和别人一块住，大概三层小别墅，然后一人一层，主要是那时节目不火，不管是移民者还是我们这边的人都很少，因此人均的居住面积也比较大一些。”
　　他的话没说完，但林清还是通过肢体语言看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就算现在人多了，也不至于到挤小宿舍的地步，这纯粹就是市长个人的恶趣味。

　　林清坐在处处都充满熟悉感觉的食堂，给他打菜的工作人员可能是新来的，没能领会到手抖的精髓，有点画虎不成反类犬，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一点菜都抖没了，他又懒得换个窗口重新排，虽然现在来食堂吃饭的人其实并不多。
　　他闷闷地将白米饭塞进口中，口腔里一点点咀嚼出淡淡的甜味。

　　走出食堂，刚到此地的三位地球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望向天上高悬的白日，眼眶感到刺痛却依旧舍不得挪开，这刺眼的光线很容易让人感到恍惚，产生一种这里是正常世界是错觉。
　　233号沉默地站在一旁，等到这三人低下头，沉默地向前走了几步，他冷不丁开口道，“市长说，你们对头上的照明物质怀有深沉的情感。”
　　林清咽下口腔里的苦涩味道，点点头。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看起来高冷的233号八成是那位画饼大师市长的迷弟，谈话雷达只对市长相关起反应。

　　走出食堂，坐上这边的公交车，不一会儿，就到了负责进行考核测验的研究所。
　　233号一路刷脸带着他们进门，坐内部电梯，在曲折的长廊上绕圈，老半天总算将三人带到一扇白色的门前。
　　门上挂了个牌子，写着“第十考核室”。
　　“我只能领你们到这里了，里面的测试是怎样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你们外来者所言，并不算很难。”233号在门前站定，转过身对着他们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相信市长的话，只要跟着心走，一定就没有问题。”

　　三人推开门，并排穿过长长的过道。本该是这样，但过道狭隘，三个大男人硬是挤一排每个人都被挤得非常不舒服，于是林清把两人往前一推，默默跟在后面。
　　“你们帮我探探路。”他弯着眼睛对二人说。

　　这个过道其实非常的伤眼睛，亮白的灯光，白色的墙，就连脚下路面的地砖也是白色的，是个人为的光污染场所。林清就着两人的影子那点阴影，寸步不离地跟在他们后面。
　　但由于灯光实在是太晃眼，不知不觉中他闭上了眼睛。

　　按理来说普通人突然闭上眼睛走路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不安全感，会忍不住偷偷睁开眼睛，不确认到脚下的路面，压根无法行走。
　　但林清不知为何，在这个地方闭上眼睛，会有种非常，非常心安的感觉，这个狭小的，刺眼的过道不知为什么，在他脑海的感知里骤然变得非常宽广，有种漫步在云朵上的舒适感。
　　林清走啊走，脚下的触感像是为了配合他的感觉一样，也渐渐变得柔软了起来。他已经不想继续往前走了，只想就地躺在，躺在这片柔软的云朵里。

　　于是林清躺了下来，他身陷在厚厚的云层中，越陷越深。渐渐身体已经不复存在，他化成了一缕清风，穿梭于柔软云朵中，飘摇在无边的蓝天。
　　终于在某一刻，他听到了梵音。
　　林清沉醉在这声音之中——直到他鼻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甜。
　　他终于睁开眼。

　　云层不复存在，他那向往自由的灵魂再次被沉重的身体所禁锢，感受到身下冰凉凉的滋味。并且手臂处还传来了有点酥麻的刺痛感。
　　视力恢复的速度总是要比其他的知觉慢上几分，他对着眼前那个巨大的手术灯大眼瞪小眼好几秒，别过脸，有个戴医用口罩，然后穿着一身白大褂的男人正一手拿着针，另一只手握着试管，针头显然已经戳进了自己的手臂，从血管里汲取出鲜红的血液。
　　男人个子高大，林清没出声，盯着他的露在外部的眉眼看了好几眼，总觉得这人神似他的新室友，赵逸明。

　　抽血过程按理来说本应是很快的，但不知为何，这一过程的感官被无限拉长，林清盯着那根连接着自己血管和试管的细小软管，看着鲜红的血液在里面仿佛被堵住了一般，缓慢地流动，一滴一滴地，像是坏掉的水龙头，滴落在试管中。
　　他突然有些喘不上气，好像自己呼吸的频率也和这血液流速一般，被放慢了。
　　林清一张脸憋得青紫，生生体会了一把缺氧窒息的痛苦，然后像是一条躺在岸边濒死的鱼，身体轻轻弹了一下。

　　抽血的人终于被他的动静所惊醒，他拔下针头，凝滞的时间这才又突然鲜活了起来。他向林清缓缓走近了几步，最后在他的眼前站定，一双漆黑的眼睛好似有千万种情绪，有好似什么都没有。毕竟林清刚经历缺氧，大脑这时出现个啥幻觉都不奇怪。
　　时间虽然重新活了过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确实沉闷的。那人像是雕塑一般，静静地立在床头的位置，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正大口大口呼吸的林清。

　　林清知道现在的自己肯定不好看，毕竟他在自己的嘴边感受到了自己流下的口水触感。他内心难免暴躁，不想被人看了这副倒霉样子，也不想躺在这个冰凉的床上任人宰割。
　　因此他深吸两口气，突然暴起，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猛地扑到那人的身上，狠狠地往他的肚子上锤了一拳，然后一把将他的口罩给扯了下来。
　　口罩下面是一张和赵逸明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