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世界》翻车鱼晒太阳

16、第十六章

　　赵逸明一把推开他，然后从他手中抽出那张湿了大半的餐巾纸，面无表情地丢进垃圾桶。
　　林清和张淇浚伸长了脖子，等着他说出那句宣告着游戏结束的对不起。
　　但这次的他没说对不起。

　　他找了个高脚凳和张淇浚面对面坐下。
　　汪思远被推开之后脸上也没什么失态，面色如常地对着赵逸明笑，“是我心急了些，你现在还愿意坐在我面前着实有些没想到。”
　　“要跑早跑了。”赵逸明神情疲惫，他捏捏眉心，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冷淡，“咱们之间没可能的。”
　　“我尽力了，我只能做到这些，只能做成这样。”
　　“你别招惹我，到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汪思远死死地盯着这人，也不是什么上好的皮相，没什么超常的智商，更没有什么独一无二的天赋。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
　　可偏偏就是自己的独一无二。
　　是这多年以来自己唯一的仰仗。
　　孤苦多年，回头一望，这人仍像根柱子一般杵在自己的心头，难以磨灭。

　　他想，这就是你那未曾说出口的真心话吗？
　　又或许不是，毕竟他是那样一个无可救药的温柔混蛋，让他说出这么冷酷的台词应该也挺难为他的。
　　汪思远拉住他的手，勉强笑了笑，“我下次不这样了，咱们一块去吃淮安路那家的川菜馆怎么样？”

　　林清捂着牙，觉得牙疼。
　　胃其实也隐隐有点疼，可能是牵扯起旧事的缘故。看到这样卑微的汪思远，他难以抑制地想到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也曾像他这般，在爱情里小心翼翼，将自己的心放在地上，姿态放进泥里，任由他人践踏。
　　这样无可救药，微小如尘，又自以为是的爱。

　　张淇浚年纪还小，他对爱情没多大兴趣，满心只想着今晚重口的火锅，一边在脑子里盘算着要买肥牛虾饺，一边和林清嘟囔，“这个片场得什么时候跑完啊……”
　　林清捂着胃，摊在桌子上，“等关门？”

　　然而这似乎是个不能中断的长镜头，两人上一秒还在去超市的路上，下一秒就来到人满为患的川菜馆，当众表演大变活人。
　　川菜馆的服务员显然也拿他俩当背景板，张淇浚再一次和火锅失之交臂，陷入了自己和火锅是不是无缘的情绪低落中。林清敲了好几下桌子，才将身边服务员的魂唤回来。
　　可能是动静有点大。

　　附近桌子上的汪思远和赵逸明不约而同抬头看着他。
　　汪思远弯着眼睛笑了笑，赵逸明则是冲他皱起了眉。
　　像是在诘问——怎么哪都有你俩？

　　林清表面上云淡风轻对他点了点头，实则内心简直喜极而泣。
　　当了那么久的背景板，终于，有朝一日，被主角发现了！
　　简直堪称背景板的大逆袭。

　　乐极生悲，他一不小心菜点多了些，这家店分量又实诚，半大小子也吃不完。
　　张淇浚闷闷地夹着菜，闷闷地说，“我吃不完这么多。”
　　林清脸上颇有些挂不住，“我……点菜的时候被主角冲昏了头。”
　　“什么？”张淇浚抬头，大惊，“莫非你也被学长搞得五迷三道？”

　　赵逸明抬起头看向那点一大桌子菜的两人，没说过几句话的同班同学，今天居然连着碰见两次，这两人之间还怪热闹，像是说对口相声的，一个逗一个捧。
　　汪思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要不要和他俩打个招呼？”
　　赵逸明慢条斯理地夹了口菜放进嘴里，摇摇头，抬眸看向他，“你不就想和我单独在一块么？喊俩不熟悉的同学过来干嘛？拼桌啊？”

　　林清和张淇浚因为有着百分百听清剧情对话的背景板buff，哪怕是在生意红火的川菜馆，只要两人开始说话，其他的杂声一点点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两人的声音，分毫不差地传进背景板的耳中。

　　因此，乍一听这话，林清惊掉了筷子，张淇浚微微张开嘴，刚塞进去的鹌鹑蛋差点掉出来。
　　夭寿啦，赵逸明崩人设啦。
　　傲娇变腹黑，攻略难度再升一级，只要现在充值998，腹黑学长带回家。
　　……
　　林清摇摇头，摒弃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妄想，专心盯着另一个主人公。

　　汪思远见和他朝夕相处的人崩人设，仍旧面不改色，颇有大将之风。
　　就是心跳不怎么自觉，一下又一下，速度越跳越快，大概是要闹独立，就此从这人漆黑又狭小的胸腔之间窜出。
　　他伸出手，压住那不自觉的心跳，有点颤抖地说，“你这样的话，我会赖上你的。”
　　赵逸明顺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随便你。”

　　“不对劲啊这……”张淇浚吃肉片的时候不幸咬到颗花椒，还是青花椒，麻得他舌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学长这是被人夺舍了吗？”

　　“大概吧，怪欠揍的。”林清磨了磨牙，心底不知从哪窜起一股子邪火，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放在桌面上，帮自己再添了碗白饭。
　　“不对劲，很多地方都不对劲。”张淇浚抬起头直视林清，“这个世界真的是因为赵逸明而存在的吗？”

　　那边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这人黏人功底很强的哦。”汪思远抬起头对他笑，本就精致的脸被他这么一笑，明媚如花，神采飞扬。
　　林清想，这要是在gay吧的话，没有男的会拒绝这样一张脸的。
　　但直男会。
　　性向是天堑。
　　他和汪思远都是自不量力的傻瓜。

　　“都说了随便你。”赵逸明皱着眉头嘟囔一句 ，“你爱在我身边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
　　“待到你腻为止。”
　　“我可不是只要能一直安安分分待在你身边就够了的人哦。”汪思远抓住赵逸明的手，一点一点地摩挲着他掌心复杂的纹路，毫无疑问，这是少年的手掌，手指修长，干燥且温暖。
　　“我会赖在你的身边，把所有试图靠近你的人全都挤走，二十四个小时全天候地黏着你，你在做什么我都要知道，你和谁见面我都想横插一脚……”

　　赵逸明皱紧眉头，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怎么好看，却没把手抽出去。

　　张淇浚哪见过这种世面，他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放在林清身上。
　　但不知为何，平常自己的靠谱好队友此刻却仿佛丢了神，明明只是在自己家坐几分钟就能发现不对劲的人，现在却仿佛失了魂，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对自己，对目前所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
　　张淇浚急死了，干脆坐到林清的身边，上手使劲晃了晃他的肩膀，想把这人的魂给叫回来。

　　“你别犯贱。”
　　赵逸明打断汪思远越说越过分的话语，直截了当地说。
　　他脸上的神色在灯光下晦暗不明。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场谈话都已经脱离高中生之间的情/爱范畴了。
　　“我准许你在我的身边，也就只允许这一点罢了，你爱待在我身边做什么都行，只要不越界，是吧？”赵逸明微微向前倾，幽深的瞳孔里映出汪思远那张明艳的脸，“我不介意身边多个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的小家伙，我招招手，他就来了，再挥挥手，他又走了。”

　　真的被魂穿了啊啊啊！
　　手里这个人也是真的被丢魂了啊啊啊！
　　张淇浚看着那个诡异的赵学长，又看着面前这个人失神的林清。
　　简直要对着这两人哭出声来。

　　赵逸明的话一点都不中听，随便换个人可能就泼他一脸水让他清醒清醒了，但汪思远一点也不恼，仍是刚刚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他笑着说，“你要真是个这样子的人渣，倒还好搞定。”

　　“这个世界不是赵逸明的世界。”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清总算回过神来。
　　他微微喘着气，眼眶有点发红，牙根都是麻的，他讨厌回忆，讨厌回忆里的自己，可偏偏这个世界又要借着别人的身体，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点点重现。
　　“甚至，这个世界里，根本没有赵逸明的意识。”

　　张淇浚正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呢，闻言怔了好几秒，问，“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游戏，游戏主人公是谁？谁才是具有主导权的人？谁又是提线木偶？”林清死死地盯着那边的两人，赵逸明勾起一抹颇为风流的笑。
　　这不是高中生的表情。
　　更不是他会做出来的表情。
　　而汪思远也对着他笑，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的表情像狐狸一般狡黠。

　　“从大雾过后，游戏的主角就变成了汪思远。”林清顿了顿，到底没有说出来，最后性情大变的赵逸明，其实像极了自己的前男友。
　　表情，气质，话语，尤其是最后一段的对话。
　　是自己的潜意识影响了赵逸明。
　　他不得不承认，看着年轻的赵逸明和汪思远，他总是忍不住想到自己那段，无可救药的恋爱。
　　这种感觉比一千只蛞蝓黏糊糊地趴在身上还令人难受。

　　林清起身，径直向那两人走去。
　　张淇浚有点懵，他们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误区，认为这个世界的主导者只能是他们三个人。

　　这家店的顾客好像永远都不知道安静下来，服务生也是，总有人在进进出出，灯光很亮，打在脑袋上似乎还有微微的热度。
　　林清被这光照得发晕，他眼前只剩赵逸明那抹有点邪气的笑容。
　　然后他攥紧拳头，一拳揍到他的脸上。
　　林清本想打掉他嘴边的笑，但没经验也没准头，最终拳头落到这人的眼眶上，骨头与骨头结结实实撞在一起，发出声响。

　　赵逸明被一拳揍懵了，一旁的张淇浚也看懵了，唯有坐在对面近距离观战的汪思远轻轻拍起了掌。
　　“打挺好。”他说，“这不是我的赵逸明。”

　　林清举起桌子上的易拉罐往他身上一砸，被这人轻巧避开。
　　赵逸明老老实实挨了打，脸上闪过挣扎的神色，他直直伸出手，攀上林清的腰肢，一把将他拖进了无边的海洋之中。

　　汹涌的潮水没过两人的胸膛，一个浪花拍来，那巨大的力量直接将林清整个人甩到空中，然后再重重摔下，落入颠簸的海波之中。
　　海水将他浑身都打湿，身体的热量一点点被夺走，咸腥的海水从口鼻之中灌入，流入喉管，气管，胸腔……他被水呛得呼吸不畅，全身发疼，无助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像是生命的最初，泡在母亲温暖的羊水里。

　　林清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之下，按道理来说他早就应该死去，但不知为何，超越了生命的极限，他还活着。
　　甚至被巨浪狠狠摔在了一座巨大的冰山之上。

　　这是一片漆黑的世界，漆黑的夜幕压下来，无边的巨浪咆哮，水天相接之处，分不清哪里是漆黑的天空，哪里是汹涌的海水，他们浑然一体。将人抛向高空，然后又狠狠摔下。
　　唯有这座冰山，高耸在海面之上，像一把发着光的利刃。它通体莹白，形状有点像个圆锥体，底座面积没多大，林清勉强站定，望着那望不到头的山顶，思考几秒过后，他一屁股坐在了冰面上。
　　冰是热的，有点烫人。

　　习惯这种温度之后林清靠在冰块上，伸长了腿，看向天边那绚烂的极光。
　　平时只在电视中看过的美景，没想到在这种狼狈的情形下能亲眼目睹一把，林清觉得此刻要是再有瓶啤酒，来碟小花生，人生圆满。

　　没有啤酒，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手比冰的温度要低多了，有点难受，他干脆将双手插/进冰块之中取暖，身上衣服的口袋里也塞着好几块冰块，和暖宝宝有着某种异曲同工之妙。
　　林清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变回了最初的模样，这件衣服，还是他去参加测试时穿的，普普通通的白色卫衣，林清配条工装裤，将年龄拉低了好几岁。

　　再怎样绚烂的美景看久了也让人腻味。可这美景还没等着林清腻味呢，自己先消失了，像是镜花水月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