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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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淇浚住的地方是个颇为高档的小区，三室两厅的格局，楼层偏高，因此采光很好，他没关窗，风吹动雪白色的纱帘，美则美矣，就是不知为何，林清总觉得有点像是个样板间。
还是有点乱的那种。
茶几上放了台笔记本，还有几张试卷和水杯，下面垫着柔软的米色地毯。旁边的灰色的布艺沙发上放了床薄被，还有个大枕头，由此可见平时主人的实际生活范围。
张淇浚可能是有些不好意思，走到沙发旁把被子理平整，然后眼疾手快地将丢在一旁的脏衣服抱在怀里，钻进卫生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林清只听到他脆生生的声音道，“你先自己找个地方随便坐，不要拘束哈，我马上就收拾好。”
林清笑了笑，老实贴着沙发边沿坐下。客厅挺大，整个空间是那种日式小清新的原木风格，以米黄和浅灰为主基调，电视柜旁还摆着绿色的盆栽植物做装饰，讨巧得甚至于有些刻意。
张淇浚拉开巨大的双开门冰箱，从里面翻出两罐肥宅快乐水，抛向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身体笔直像是在参加面试一般的林清。
林清慌慌张张地接住可乐，心不在焉地将易拉罐拉开——然后被喷涌而出的汽水呲了一身。
张淇浚站一旁抱着肚子笑得直打鸣。
冰凉凉的可乐浇在脸上，黏糊糊的，林清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还有些甜。
他在甜滋滋的汽水里突然搞明白了这种违和感来源何处，张淇浚这个家的装修风格，按照十年前所处的时代来说，实在过于前卫，这间房子像是照着2020年网络上随便搜索一张日式装修的图片一比一复制下来的。
张淇浚笑够了，见这人还待在沙发上愣愣的，任由可乐从脸上一路往下流淌，将校服里的白色衬衫都染成了可乐色。
他算是看透这货了，一开始那种不近人情，精明刻薄的样子都是伪装，实际上就是个反应慢半拍的憨批。张淇浚颇为成熟地叹口气，没想到最后的重担还是要他这个最为年幼的人来抗，所以说成年人除了年纪大之外真的是一无是处。
他内心的小剧场唱了好几轮，手上也没闲着，将林清手中的可乐抽出放到茶几上，然后仗着身高优势将这人强行从沙发上拉起来，像抱孩子一样把他拖着举到了卫生间的门口。
林清这时方才如梦初醒，他一把拉住张淇浚的手，问道，“这里是你高中时所居住的房间吗？”
张淇浚摇了摇头，“大体上虽然比较相似，但一些细小的地方总有着不少的违和感，你这人到底是怎样恐怖的洞察力啊，亏我居然担心你沉溺在这个世界里。”
林清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专业对口，我是卖房的，对家装比较敏感一些。”
张淇浚将他推进卫生间，“我家里好像还有两套没穿过的新衣服，你先凑合着穿。”
这个世界和之前那个医院里的世界是一模一样的，只要仔细观察很容易就发现违和感，他和张淇浚两人的意识对这里的影响微乎其微，重点还是在中二少年赵逸明身上。
林清回想起教室里的那幕，他对别人的过去真的没有半分探究心思。
林清去洗澡的这段时间，张淇浚为了尽地主之谊，表现自己虽然年纪小但作用大，嗤吭嗤吭忙活老半天，先是将不小心溅在沙发上的可乐给擦了，布艺沙发就这点不好，一点不耐脏，打扫起来也麻烦。除此之外他意识到过会儿就是饭点，两人得吃饭，中国人的传统就是边吃饭边谈正事，两人现在流落奇异世界，相依为命，这顿饭必须得吃得偎贴。
他考虑的事情又多又杂，可见脑子还是好使，只可惜手跟不上，忙活半天，最后无奈承认，自己大约真就不是过日子的人。于是只好掏出钱包，无奈下门买饭。
这个时代也怪不方便的，吃饭还得自己跑下楼买。
林清低着头沉默地吃着附近川菜馆打包而来的精致饭菜，这家店就连打包盒都是木制的，看着便价值不菲，和他来自天差地别的两个世界。
“这个世界，是以赵逸明学长的意识为主导的？”张淇浚从碗里抬起头，嘴角边还沾了颗饭粒。
林清点点头，顺手帮他把脸上的饭给擦掉了，“之前赵逸明意识到世界不对劲的时候，我俩所处的那个世界几乎是在瞬间就崩塌了，接着我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
“我比你要早来上几天，刚来这里的我没有误以为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这是我真实的人生，老老实实地经营我作为高中生的生活……”
张淇浚笑了笑，“之后才一点点意识到，这个地方着实有很多不对劲，明明是高中生却连晚自习都不用上，还有双休——”
“这百分百是在做梦！”
他双眼晶亮，斩钉截铁下了定论。
“我俩并不属于他记忆里的人物，这是大家的意识一起拼凑出来的谎言，比如说你独居的这所公寓，我写在书本上的熟悉字迹。”林清沉默了几秒，“然而现在我们都已经从谎言之间跑了出来，那么作为构成世界主体的赵逸明呢？”
张淇浚沉默半晌，吐槽道，“这个高级的外星文明套路真可是太老了，没点意思，还涉嫌侵犯别人的隐私，真的是，低等文明就没人权啦？”
两人手里的可乐罐在暖色的灯光下碰撞，眼里有着如出一辙的无奈。
赵逸明今天下午趴在教室里睡过了头，睡醒之后觉得全身哪哪都不对劲，脖子酸手酸腿也是麻的，他嘟囔着和汪思远抱怨，但对方只是一直憨憨地笑，一边笑还一边把自己的胳膊给抢了过去，用不知道啥时候学会的按摩技巧轻轻揉着。
赵逸明皱起眉，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把手抽回去才显得自然一些。
此刻的他大爷一般靠在椅子上，汪思远侧对着他，低着头，目光专注地盯着自己的胳膊，从神情来说比他做数学题要认真不少。
直到汪思远停下他也没能把手给抽出来。
然后就这么被得寸进尺的汪思远牵了一路，直到家门口。
汪思远还凭着多年好友身份成功登堂入室，两人一块吃晚饭，打游戏，直到爬上赵逸明唯一的床。
赵逸明木然地看着这人穿着自己的新睡衣，从自己的被子里探出张好看的脸，对自己笑得像是只小狐狸。
他顿在床边站了老半天，还是不知道自己在此刻应该说些什么。毕竟留人住下来的是自家爸妈，刚和人打半天游戏的是自己，于是他掀开被子，感受到另一个人暖烘烘的身体，两米的大床在此刻显得逼仄又局促。
躺下去的那一刻，赵逸明觉得自己全身都僵成了一根棒槌。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汪思远一起睡，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明知道汪思远对自己有些除兄弟之外的感情，却还是任由这个人以这种亲密方式躺在自己的身边。
自己真是太糟糕了。
“我喜欢你。”
汪思远冷不丁开口道，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
赵逸明叹口气，“你再说这话……”
他磨了磨牙，一瞬间想不到什么威胁词，“你再说这话我就去书房睡。”
汪思远捧着肚子笑出声，“我以为你会说什么再说就把我一脚踹下去之类的话。”
“得了吧，踹你下去有用么？”
“没用，我会从床下爬起来然后再爬上来，你去书房也一样，我会抱着被子跟你一块去。”汪思远一把握住赵逸明的手，感受这人全身都紧绷的肌肉。
“但这都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我怎么做都是我自己乐意。”
赵逸明轻轻挣开他的手，“咱俩不是这种你追我赶的关系，我也不要你整天跟在我身后。”
“你换个能喜欢上你的人喜欢吧。”
日子一天天哗啦啦流水一样地过，林清实在是没有勇气回家去看一看，哪怕是在虚假的世界也不愿去看，只好厚着脸皮一直赖在张淇浚的家里。
高中生没有经济来源，张淇浚爸妈也没义务多养这么个便宜儿子，林清只好化身家庭煮夫，妄图以一点微不足道的劳动来偿还点人情债。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经常会忘记这是个虚假的意识世界，不少时候也开始一点点怀疑自己，那个高级的文明，那个曾经的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张淇浚倒是挺高兴的，自从林清开始做饭以来，他以前不够花的生活费现在居然能剩出不少。正好往游戏里氪氪金。很多时候，男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这个世界着实消磨人的意志，呆久了不知不觉中还真就以为自己是青葱少年，每天最大的烦恼是即将到来的考试和每节课必拖堂的数学老师。
两人除了担心一下一日三餐和不太重要的学习之外，最大的困难在和赵逸明的接触上。赵逸明除了有点中二之外还算是个好搞定的少年，但关键是他身边的那位形影不离的好兄弟汪思远，那着实不是什么好搞定的角色。
在他冷冷的目光下，两位成年人居然隐隐有种自己被这人看透的错觉。
张淇浚和林清就这么卡在这个世界之中，像是生锈的齿轮，缓慢地感受机械运作。这是赵逸明的世界，他们俩个背景板一般的人物，每天见面，却还是轻易被对方忘记。搭上几句话，也总是那么的不痛不痒。
华灯初上，温度一点点回升，林清和张淇浚两人仗着少年火气重，超前穿上短袖，在超市里逛一圈大采购时不觉得，走出门被夜晚的小凉风一吹，才知道感受到春风的凉意，盛夏仍远未到来。
两人一人拎一个大塑料袋，张淇浚还买了哈根达斯，一边吃一边抖，然后讲着班上学生间的各种小八卦。
他实在是个自来熟的人，才刚来不久，已经在新班级如鱼得水，广受好评。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话，林清手上拎了两盒肥牛，还有火锅调料和各种配菜，手上满满当当，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幸福感。
林清昨天在厨房翻出个家庭火锅用的锅，上面全是灰，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他洗刷半天，插上电，各项功能十分正常，于是喊张淇浚一块琢磨第二天晚上回家吃火锅。
张淇浚听到火锅两个字眼睛都亮了，一把将林清抱住，感叹道，“你居然会煮火锅，我要爱上你了。”
“你爱上人的标准还真低。”林清一把将他推开，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被他的喜悦所影响，笑着说，“我想弄个麻辣底的，你呢？”
张淇浚靠在沙发上，摇头晃脑，“不，火锅一定要吃鸳鸯锅！鸳鸯锅才是王道！”
“行行行，都依你，明天下午一起去超市买原料吧。”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刚刚还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起了雾，熙熙攘攘的人流和喧闹的声音都像是融化在这朦朦胧胧的雾气里，张淇浚拉着林清，加快了脚步。
林清手上还拎着食材，被他强硬地扯着胳膊，食材差点掉一地。
他赶紧将张淇浚给拉回来，“等等，别急，这个世界又不对劲了。怎么这样，赵逸明出了什么事吗？我上次直接就眼睛一闭换场地了，这次怎么还有转场回合？”
他本意是想说几句俏皮话缓和一下气氛，不想却弄巧成拙，张淇浚的表情愈发难看，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半边脸藏在灯光的阴影里，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两人站在原地，手里的满满当当的食材在此刻像极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我想回家，想吃火锅了。”张淇浚将林清手中的食材抢过去，“咱们在超市里逛那么久，花了大几百块换来的东西，这都快到嘴边却飞掉了，怎么能有这么不讲理的世界？”
“那就回家，回去吃火锅。走完这条路再拐个弯就能到。”林清伸出手指向那在浓雾之间若隐若现的高楼，“从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家了。”
这时整个世界静极了，就连道路两旁的路灯都昏暗了不少。两人目光所及之处，已经看不到任何的建筑。浓雾迷了人的眼睛，光线曲曲折折，随着雾气在两人的身边盘旋，林清拉住张淇浚温暖的手，从刚刚起他便一言不发，自顾自地低头往前走着。
越来越厚重的雾气将他的身影一点点变得模糊，林清用眼神的余光扫他，朦朦胧胧，像是个黯淡的幻影，唯有手上结结实实的温度能给人带来一丝慰藉。
模糊的光线像是把时间都扭曲了，林清只觉得自己一直在走，可无论怎么走，感受都是一样的，他一直在原地踏步。
老半天——也可能是感官将时间给无限拉长了，就连张淇浚的声音，都是一点点的飘进林清的耳朵里。
“我们被困在这里面了，我刚碰到了一层壳一样的东西，像是玻璃又像是塑料，结果就是我们被罩在了这个鬼地方。”
张淇浚说。
林清点点头，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两人肩贴着肩，这条路的两侧有栏杆，用以区分人行道和机动车道，此刻正好让两人坐在上面。铁制品凉的林清一哆嗦。
“不走了，你那个袋子里应该还有些零食，先吃点东西供暖，咱俩商量一个对策吧。”
张淇浚给林清拿了个面包，然后自己咔擦咔擦咬起了薯片，他此刻内心格外郁闷，因此吃薯片用上了十成十的力气，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赵逸明学长那里出什么事情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