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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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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牙那兀地一惊,奇道:“此话怎讲?”
“你可知此人是因何故被关入刑司的?”
牙那摇摇头。
“偷盗太后宫中宝物。”
太监轻笑一声,继而道:“自然,是个幌子,景灵宫要人死,那有不安个罪名的道理,只是,若是人死了,倒还正常,若是该死的人死而遇生……,牙那,你不觉得将此事就陡然生趣了么?”
牙那迷茫地点了点头。
“如此大费周折得将此人送到君上跟前,你觉得是一个六岁的孩童能布下的局么?”
牙那低头沉思好一会儿,而后,不由惊呼:“你是说,太后……?”
“也不尽然,且不论太后与小陛下之间的暗潮汹涌,这宫中人鬼不分,难免有人剑走偏锋。且我观陛下小小年纪,就知揣摩人心,助人落子步棋,他日若是羽翼渐满,再得东风相助,难免不会成为君上的阻碍。”
今日那主仆二人的什么顶峰什么鞋面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高公公,那我这就去除掉此人!”
“欸,牙那,此俱是我一人猜测,君上的意思,尚未明朗。”
那这是……再等等?
牙那不由挠挠脑袋,真是的,一天到晚不是君上绕,就是高公公绕,绕来绕去,绕个没停休。
左右这样横绕竖绕,上绕下绕,还不如他提刀一把把那些对君上不利的人都宰了。
本来院子里就明摆着一个了,也是这般绕来绕去,留到如今也未除掉 ,如今又来一个,还是不能杀,好叫他心烦!
元宝排在人群后头,丝毫也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不远处的彪形大汉狠狠盯着,提刀在心中砍了多少次人头了。
她只知道这宫中的天已经从残阳如血换成漫天星辰,耳畔的惨叫之声还不绝于耳。
心头不由暗自为自己的小命捏了几把汗。
这紫宸宫的君上,似乎比那时更加暴虐了。
惊悚遥远的记忆一下子如同潮水般涌进脑袋。
她连忙晃了晃脑袋,止住漫飞的思绪。
忽闻得夜风中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如同寒玉般砸进这死寂沉夜中,泠泠作响。
紧接着嘉肃门外就如荧荧鬼火般亮起一排宫灯。
明黄的火烛在低沉地晚风中摇摇颤颤,随着这一明一暗之中,将阴影亦浅亦深地拂上高座上的贵人。
元宝很难劝自己不去抬眼相看。
那人如同神佛般被众人高高供奉起,莲花宫灯如众星捧月般地围聚在他身旁。
他清俊的脸庞在这样的黑夜中,也泛着冷白的釉色,好似即使是灯烛明艳,也难让他着上一笔暖色。
他低垂着眼眸,一双手随意地搭在玉栏之上,不知是幻听,还是何故,她好似听到了,自他那繁复金绣的紫袍之上,一滴,一滴,鲜血落地啪嗒声。
随着玉辇完全驶出嘉肃门,一众宫人立即乌泱泱跪倒一片。
新血味层层叠叠随着夜风传进元宝的鼻尖,随即还极其隐秘地掺杂一股极淡的清香。
有宫人上前奉上早已备好的净水,供奉上去。
萧厌伸出手,嫌弃地看了看上面沾染的血污。
水色渐红,露出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来,又随意拿起一旁的锦帕,擦了擦手。
牙那提刀上前,抱拳道:“君上,下次若再有此等小事,何劳您亲自动手,脏污了手,只消牙那一人足矣!”
萧厌神情冷淡,也不答话,只百无聊赖得提起手中的帕子,往身旁一宫人手提的莲花灯芯上燃去,等待着那火蛇迅速窜上整个帕子。
锦帕因被血水浸染,故而久不着火。
他却鲜有耐心地等着。
却不料,那盏莲花宫灯几不可微地颤抖起来,随后,竟然是愈演愈烈。
萧厌皱了皱眉头。
下一秒,就闻一声痛苦惨叫,黑暗之中,元宝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飞到身旁。
借着月光一瞧,不由吓破了胆。
那竟然是一条半臂!
“刀飞得这般快,那些人要叫你遇着了,岂不是个个对本君感激涕零?”
玉辇上的人淡漠瞧了眼提刀斩臂的牙那,恹恹道。
牙那尴尬地挠挠头,他只是觉得这宫婢莲盏灯都提不好,简直无用,既是无用又碍眼,不如斩了干净。
他随即看了看那跌坐在地上脸色死白瑟瑟发抖的宫婢,莲花灯跌落在地上,摇摇晃晃。
忽地一计上心头。
大剌剌道:“君上,这婢子愚钝得很,连盏灯都提不好,待属下替您寻个伶俐的来。”
萧厌不置可否,牙那也就当他应了,转身往后头走着,毕竟君上的心性,一天到晚,阴晴不定的,此时不把握机会,更待何时?
一丝若有若无的隐香,袅袅吹拂到萧厌的鼻尖。
他的眼尾顷刻间染上一抹赤色。
元宝哆哆嗦嗦被带到玉辇跟前时,就见到这样诡异而凄迷的一幕 。
玉辇上的那人慵懒靠在其上,洁白的面容上丝丝淋淋布满了鲜血,他仰头看着漫天星斗,露出一截光滑的脖颈,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手指微微扣着玉扶手,神情安然又宁和。
若不是玉辇下的尸体都要堆叠如山,脚底下粘腻的鲜血都要浸湿鞋面,元宝只怕自己是误入哪一幅谪仙望月图了。
身旁的壮汉也似乎被眼前的一幕给愣住了,他先是小小惊呼了一声,随后立马箭步上前,跪在血泊中,正无地自容地再三忏悔低着头向那人低声请罪。
而随着牙那跪身的动作,元宝又惊觉,那自尸体堆上竟然有成群翩翩赤蝶惊飞而起,在黑夜中血色翩跹。
她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个传闻!
成群赤蝶上下翩飞到那人身边,像冬日的小雪花片儿洋洋洒洒地扑棱落,又扑棱起,一下子近,一下子远,一下子又停在他的衣服上,一下子又兀地飞走,好似天上欢乐的精灵抖落人间。
那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缓缓从星斗转而向下睨着,也不恼,神情倦怠着,伸出一只洁白如冷玉的手指,好似孩童一般,懒懒逗弄那群小赤蝶。
“灯哪?”
随着这一泠泠玉音传出,周围宫婢皆抖了抖,随即立匍匐在地,紧闭着双眼,单薄的身形在夜风中摇颤得跟柔弱的花枝一样。
天地间,似只留下了元宝一人立着。
牙那凶狠的目光立即投射过来,腰间的刀寒光出鞘。
此时逃也是逃不成了,硬着头皮上吧!
元宝脚步微抬,目光扫向四周,先前的数十盏宫灯俱都熄灭在风中,只有不远处的一小尸堆中,还隐幽散发着点微光。
她从那冰冷的手指中拿起那盏快要熄灭的宫灯,竭力地保持着淡然的神情,一边用手护着微弱火光,一边恭敬地朝那座上的人走去。
火光被小心地供奉上去,元宝努力地保持身形,却久久不闻人息。
过了一会,淡淡的焦腥味传进元宝的鼻间,提灯的手腕间忽地感受到一滴温热,似水珠一般悠悠滑进她的衣袖,随后,一阵酥麻爬上她的手腕。
“君上,这是何故!”
一声惊呼自身旁壮汉的嘴里呼出,他忙起身,一手打翻她手里的宫灯,霎时间,明光一泻!
元宝吓得一跳,余光之中,就见有成群赤蝶燃火,在黑夜之中绚烂如同烟火般绽放,顷刻间,又如流星般黯淡下坠。
手上的温热似流淌地更急了,她提着心肝飞快往上一瞟,就见一只滴血的手懒散垂在她的上空,以及那嘴角处同样泛着的,懒散的冷笑。
“蠢货,还不快给君上止血!”
云宝被耳畔这一声急吼给震得脑袋一懵。
止血……怎么止血来着!
身旁壮汉的磨刀霍霍时不时地逼迫着元宝要炸的神经,她飞快的想了一会,随即,握住那人的手指,轻轻一吮。
牙那简直要惊掉眼珠。
指腹的温热似电流般地传入萧厌的心头。
他下意识厌恶地皱起眉头,想捏断那人的脖颈。
一低眸。
忽地一笑。
这笑容配上他冷白如玉的面容,沾血的唇色,在暗夜之中如同鬼魅。
元宝心头一抖,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向上一瞧。
却被一超大的蝶翅给遮挡住一半视线。
啊啊啊啊!这大蝴蝶是什么时候来得啊?怎么停在她鼻子上了!
啊啊啊啊,那些小脚还在她的鼻头上蹭来蹭去!
啊啊啊啊!她最怕这些触角动物了!!!
生理上的恐惧很快战胜了心理上的恐惧,她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是身在了一个什么样的危险处境当中,两只手像个大鹅展翅般扑棱开来。
可那大蝴蝶却纹丝不动,更是抓停地越紧了,元宝两眼做斗鸡状,甚至都能看得到,那两条细长触角下的两只黑漆漆的眼珠子,正在冷冰冰地盯着自己,蓦地想起自己小时候掉进蝴蝶窟的情形,那滋味……
死了算了。
萧厌饶有兴致地托腮起来。
不行,被蝴蝶吓死算什么?
正当元宝内心天人交战之际。
风中突然传来一声娇俏的呼唤。
“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