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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宛如修罗场 ...

  •   隔了五年,贺加再次见到苏行。不是曾经午夜梦回假想过的任何一种场景。
      她作为伴娘,替新娘子收礼金,抬眼看见他的时候,再自然不过地对他笑了下,然后听他颇诧异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贺加心里玩味地想,她在他那里,已然模糊了名姓,成了名字到了嘴边、面庞有些熟悉,却如何也对不上号的同学甲乙丙丁。5年,足够她的青春一去返。足够她不动声色。

      新娘是她的大学舍友,大学同窗聚了一桌聊得火热。贺加毕业后杳无音信融不进任何话题,百无聊赖地叠着糖纸玩,冷不丁就被班长点了名,名字还和那人挂了钩:“苏行要调回A市了,我们班就贺加和老大留在A市了吧?”
      那人坐在斜对面,顺着话题礼貌地投来视线。贺加点点头,抬眼正好瞧见话题里的另一个人,手里挽着外套姗姗来迟,正站在门口张望。她便扬手示意了下。
      注意力很自然地转移到来人身上,男生们起着哄:“迟到了老冯,喝酒喝酒!”
      冯萧大步走过来,拉开贺加旁边的空椅子坐下,很干脆地仰头喝了一杯,笑骂了几句。转头看见贺加手里叠成一颗心的糖纸,顺手拿过来,还顺便讨糖吃:“还有么?”
      说话的间隙,大厅里的灯渐次暗下,她的舍友穿一身红色嫁衣挽着父亲的手站在入口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婚礼的流程犹如一套标准的公式算法,新婚夫妇按部就班地跟着主持人的节奏,互诉衷肠拥抱亲吻,彼此眼底却疏离一片。谁也没想到这场婚礼唯一的煽情被送来给贺加。新娘子张可莘将捧花亲自送到贺加手里,在她耳边说:“加加,有时我真羡慕你。”

      整桌人都是经过了彼此青春的人,再了解不过各自的脾气秉性,这场婚礼背后的故事似乎不言自明。贺加看见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从席间退了出去,走去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点了支烟。
      她无法控制自己心里再次升起的疑问:这生活到底有什么意思?张可莘,曾经活得那么恣意热烈的人,妥协了一场婚姻,对她说着羡慕。
      真是讽刺。
      贺加烦躁了吐了一口烟圈,余光里看见一个人走近,下意识靠墙贴了贴。那人却径自走过来,眉头皱着,不甚确定地喊了一声:“小朋友?”
      角落里灯光昏暗,贺加眉眼匿在阴影里,说话的人看不见她因这个称呼心头一扯,陡然自我厌弃的神色。
      “贺加?”苏行不太确定地又喊了一次,终于将贺加叫回了神。
      她不得不拾掇好笑容,应了他一声,伸手将烟磕到垃圾桶上。她听到他用着老同学的口吻说:“你还在A市?我过一个月要调过去。留个联系方式,多联系。”
      贺加点头说好,摸出手机微信二维码让他扫,然后错身走开:“我去看看张可莘。”
      苏行侧了侧身让她过,手里操作着发了好友申请。他站在原地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看着头像里那只慵懒的猫,兀自笑了笑。

      贺加回到宴会厅,陪着一对新人逐桌逐桌地敬酒。等到席散,她已经窝在一个沙发里眼神涣散。冯萧寻过来的时候,她撑着脑袋正昏昏欲睡,被他披衣服的动作惊醒。
      “这是喝了多少?这边结束了,他们要下半场,你去么?”
      “不去,我回房间。”
      “行。走吧。”冯萧顺手拎了她一把,手心的伶仃触感令他皱了皱眉。
      贺加跟着他往电梯走,侧头试图跟他探讨一下:“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
      “爱情、陪伴或者利益。总至少是有所得。”
      “独独不想要自由?”
      “自由是有边界的。没有一种自由不戴着镣铐。”
      贺加跟他较真:“你呢?你的镣铐呢?”
      冯萧没有理她,继续道:“自由也并不比其他东西高尚。”抬手按了电梯按钮,光滑镜面倒映出一行人的身影徐徐走近。他转过头招了下手,低声告诉贺加:“明天跟我车回去。不想被拉着去下半场赶紧走吧。”
      等人进了电梯,那群人不免打趣:“老同学,什么情况?”不过是顺嘴一句的玩笑,贺加毕业后在班级里毫无存在感,裹着冯萧的长外套从后头甚至辨分不出来人。
      冯萧笑了下三言两语另起了话头,便揭了过去。
      一群人在酒吧里坐定后,苏行自然而然地跟冯萧聊起来。两个人大学里就是好友,毕业后工作城市不同联系得少了,但也大致了解彼此的近况。苏行要调去A市,分不开身,少不得要麻烦冯萧帮他提前做点准备工作。
      他给冯萧倒了杯酒,示意:“麻烦你替我找房子了。”
      冯萧拿酒杯同他磕了磕:”明升暗降,你咽得下这口气?”
      “咽得下咽不下的,也就那么回事。”
      倒真是放得下的样子。冯萧不由想起刚才某人的自由论。
      他仰头喝酒,点评道:“境界可以。”
      话题不知怎么地就绕到了贺加头上。
      苏行说:“听说贺加也在A市,等我到了A市,请你们出来吃饭。”
      冯萧有些意外,眉头一扬:“你跟她有联系?”
      苏行笑了下:“没有。毕业后难免疏远,我怕是没这个面子,不过我看你们挺熟。”
      冯萧可不敢做贺加的主:“她那个性子,独来独往惯了的。”
      就着说了两句,两人都没在这个话题停留,仿佛问的人无心,说的人无意。

      贺加酒后惯是睡不着觉,第二日不可避免地萎靡不振外加情绪低迷。具体的表现就在,当据说这群大学同窗难分难舍地又约了一顿午饭时,不再有耐心等冯萧的顺风车,自顾自地定了回程车票。
      只是她没想到苏行也提前走,两个人在车站候车厅里不期而遇。
      这场景仿佛穿越了5年又再度重现。只可惜当事人一个不想重温,一个看起来毫无记忆痕迹。苏行递给她一瓶水,顺势坐在她旁边。
      贺加礼貌地道了谢,各自交换了一下班次和时间,就再无话。贺加垂头刷着手机,对大千世界的无奇不有迸发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冯萧进来了一个电话,劈头就骂:“让你跟我车,人呢?你好歹打个招呼?!”
      贺加憋着气,熬了一晚上没睡头疼地厉害,觉得冯萧声音咋呼讨厌地厉害:“睁眼等你一晚上呢。10点变下午2点,有那功夫等你我这会儿都到了!”
      冯萧那头都气乐了:“我告诉你我改下午两点了么??”
      贺加被噎住,那头已经挂了。
      她没刻意避着,苏行坐在边上自然听了个全。他笑着试图缓解尴尬:“大学里你们关系就好,真难得。”
      贺加“呵”了一声,完全没有要成全他的意思。苏行脸上的笑便再也挂不住。他想,既然她不打算粉饰太平,那就干脆来掰扯掰扯。
      他拿出手机递到贺加面前:“我昨天加你了,你没收到好友申请么?”
      如果头顶上能显示耐心值,那么贺加如今的指数已经跌破下限。
      她的眉头纠成一团,十足疑惑:“社交语言没告诉你这代表什么意思么?”
      苏行没有料到贺加已经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应付。他默了两秒,倒也被她这般行事激出几分怒气,盯着她问:“什么意思?”说出口却又陡然生出几分悔意。两个近三十而立的人在社会上浸染了许多年,闹到这般局面实在难看。
      但不等他找补,贺加看了眼手机,确认广播里该车次已经开始检票,便站起身来,语气和缓,说出来的话却毫无温度:“我不太用微信,加不加没什么区别。而且,大概率也只是彼此列表里新增一个僵尸好友而已,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再见。”
      这场重逢终于还是撕开平静的伪装露出狰狞的底色,仅凭贺加一人之力就让它宛如修罗场。她记性好,顺带着就十分记仇。五年前在A市的动车站,分别上车后,她给他发了一段很长的留言。那头给了她答复。然后她再发过去,对话框里就出现了感叹号。
      她记得那天下很大的雨,天很暗。那一抹灰色自那一日起,倾覆了她对他所有的记忆。
      时隔五年。她不在乎了。不在乎到不想装成一派和谐。属于过去的就该待在过去,别妄想着来到现在诈尸一把握手言和。
      她贺加,喜恶随心,学不会优雅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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