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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因果相承。

      因为柳萌初将一个一个的纸灯笼挂上一棵又一棵的杏树,所以柳萌初要把一个一个的纸灯笼摘下一棵又一棵的杏树。

      “可是,”柳萌初蹲在树干上,伸长手去够顶端的灯笼,“您不觉得,这样很美么?”

      许照洲站在月湖旁,背对波光粼粼的湖面,对她道:“这一折腾,杏花受了很多不必要的折损。”

      “我很小心地避开它们了,尽力不让它们折损一毫一厘。”柳萌初摘下顶端的灯笼,跃身落地。

      杏花飘摇,在她身后下起一场杏花雨。

      那一树便失去了光芒,再也不亮了。

      柳萌初转而跃上另一棵树,许照洲在底下看着她的动作,半晌评道:“轻功不错。”

      柳萌初蓦然滑了一下,她扶住树枝,半趴在树上,探头下瞧着许照洲,弱声道:“其实一点都不好,随时可能掉下去。”

      她眨眨眼:“您会接住我么?”

      许照洲背过身,望湖水,看见了星子,也看见了发亮的树。

      他说道:“你尽管试一试。”

      柳萌初缩回脑袋,却笑了笑。

      倒映在湖水里的树一棵接一棵的少。

      柳萌初最后一次从树上跳下来,把灯笼全部收进推车里,用蓝布盖好,同里头的风景从未被人窥探过一般。

      晚风变得很轻盈,柔和地吹拂着。

      月湖旁的杏树不复光亮,但是杏花依旧很美,树干依旧挺拔,教人一时之间难以想清,那短暂的不平常是将它们送入了神坛,还是使它们跌入了尘埃。

      柳萌初欲言又止。

      许照洲看了一眼她身后恢复常态的杏花树,说道:“回去吧。”

      “走吧。”柳萌初点点头,握着推车把手转了个身往前走。

      她穿着金麟府上的丫鬟服,青绿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地划一圈,片刻间又服帖地随着她的走姿微微垂摆。

      漆黑的天幕向远处伸展,主院的轮廓被夜色吞没,她单手推着车,另一只手仍提着只不肯熄灭的灯笼,好像妄图代替白昼,要将那轮廓勾勒。

      许照洲眼皮跳了跳,他微微垂下眼,说道:“回来。”

      柳萌初推着车停下来,她侧转过身,站在原地没动,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许照洲走过来,看着她说道:“回你自己的院子。”

      “……”

      一个行为实施未过半,便被人识破了其后的意图,柳萌初没有半点不自在,反而笑着道 :“您待会儿是不是要去书房?带我一道去吧,您书房里那么多书,我还只看了个地图 ,旁的一个字都还没读到呢。”

      许照洲很好说话地道:“你想看什么书,我让人送到北院。”

      “我也不知道我要看什么。”柳萌初想了想,说道,“不如您让我到您书房里挑挑?”

      柳萌初从书格里随意抽出本书,拿在手里翻了翻,说道:“这本好似挺有趣的,那便这本吧。”

      她挑书的工夫,许照洲已经将灯盏点亮。

      依照他平日的习性,他点亮了靠近桌案与书架的壁灯,又将桌案上的烛灯燃起。

      柳萌初朝许照洲那边走过去,把封皮展示给他看,嘴上道:“主子,您瞧瞧,这本书我看没问题吧?不会涉及什么机要?”

      那是本地理杂书。

      像是走了个过场,许照洲埋头扫了封皮一眼便说:“没有。可以看。”

      “那就好。”柳萌初点点头,复又问道,“这本好看么?”

      许照洲看着她澄澈的双眼,里头干净得不含丝毫的杂质。

      她拿一本书问着他问题,好像心里面关心着的当真只是这本书她能不能看,她能看的话又值不值得看,它是不是真的好看。

      “好看。”他专注地点着桌案后的烛台,说话时不那么认真。

      柳萌初低下头,把书翻开,口中喃喃道:“是么……”

      她看着那页的内容,像要从中寻找出将给他的认同。

      走马观花地看上那么一两眼,她轻易地找到了。

      这认同感无疑是巨大的,一下子将她卷进了书中的世界里,教她走不动道。

      柳萌初眼睛黏在书上,人却准确得蹭坐到了许照洲座椅的身边,没有离桌案太近,也不至于离他很远。

      她聚精会神地看书,口中念道:“太精彩了太精彩了,我已经迷失自我到找不着北了……”

      烛台上的灯烛亮全了,一时间这一方天地里再难找到一丝黑暗的存留。

      光明暴露出人没有底气的谎。

      许照洲沉默地看着她。

      像三日前临行时的那个早晨。

      总有人出尔反尔。

      大抵只是由于心虚,柳萌初的心跳得响亮,在这静谧无声的屋内几乎震耳欲聋。

      她却不舍得把书翻响亮了掩盖,双目仍紧视书页,小声说:“上次来的时候,没见您燃这么多盏灯。”

      ——

      翌日,许照洲沐休在家。

      春熙蹦到主院来撒欢。

      许照洲从丫鬟手中接过木梳,不紧不慢地替春熙梳毛。

      春熙同谁都亲近,看见主院又来一个老朋友,兴奋得爬起来要去打招呼,被许照洲重新摁下去。

      柳萌初仍旧推着她那辆小推车,对许照洲笑着道:“主子,我上次说要绣样东西给您,眼下绣成了。”

      说着,她也往许照洲身边一蹲,从袖袋里掏出一只荷包。

      许照洲只辨认出这物件便移开目光,似古井无波。他简单地拒绝:“不必。”

      “也是。”柳萌初很快就想通了,复将那荷包重新塞回绣袋里,“这东西一定专门有人给您做吧?”

      许照洲嗯了一声,将春熙的另一只前爪换过来梳。

      柳萌初轻嘶了一声,微抬了面盯着一块屋角烦恼道:“那我能给您做些什么呢?”

      她又歪过头,用手撑着脸颊,看着他的侧脸发问:“方帕要么?”

      许照洲说:“不要。”

      柳萌初又问:“腰带要么?”

      许照洲让春熙仰躺下来,顺便答道:“不要。”

      柳萌初继续道:“衣裳?”

      她声音含些笑:“我也会绣仙鹤,绣许多漂亮花样。”

      许照洲侧过头,撞见她眸里的笑。

      浅水之上,没有迷。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黑眸安静地看着柳萌初。

      柳萌初站起来,慢慢地踱步至推车前,她卖关子:“许多绣品有人为您做,许多人为您做绣品……”

      许照洲放下木梳,撑膝站起来。

      柳萌初道:“也有人为您做画绣么?”

      从主院书房回到北院后,柳萌初熬了一个大夜,完成了绣品,又为它装裱。

      她神采奕奕,面上没有一丝未得好眠的疲态,扬手将遮盖的布匹掀开,将绣品扶立,教它展露人眼前。

      一只仙鹤几乎占据了整幅绣画。

      它有着洁白的羽翼,优雅而圣洁。它展开了翅膀,高昂起头颅,它那漆黑的眼眸只望向湛蓝纯净的天空。

      在它的视野之外,是乱竹挣扎在贫瘠的土壤,是枯枝弯折在肆虐的狂风,是残花凋零在汹涌的暴雨。

      地上刃树剑山,天上如梦似幻。

      仙鹤的羽色依旧素洁,仙鹤的体态依旧飘逸,仙鹤引颈,那超凡的长鸣之声似乎就在耳边。

      它仍是一尘不染的,只因它始终没有往下看。

      它只要向着蓝天就好了。

      ——

      午饭后,许照洲带着万青去了阙楼。

      一盏茶过后,刑部侍郎何映到了。

      他恭敬地朝许照洲行了礼,落座到许照洲对面。

      许照洲笑道:“今日叨扰何大人了。”

      何映称不敢,然后直切主题地问:“许大人找下官是为何事?”

      许照洲道:“侍郎可还记得岁日洛阳太师府走水一事?”

      何映一怔,答:“下官记得。”

      许照洲点了点头,柔软的指腹轻点在桌布上,隔了一会儿才问:“那你可亲眼见到柳大小姐的遗体了?”

      何映如实道:“不曾见到。”

      他又详细道:“柳大小姐出了孝期,柳夫人便预备派人过去将她接回京师。只是岁日前几日风雪过大,误了期日。柳夫人岁日前一晚动身,预备同过了岁日后再替她收整番。车架却在半道上出了问题,以致行程有了耽搁。”

      “岁日晚,巡卫发现太师府走水后立刻派人去知会了官府,那时柳夫人正到了洛阳城外,便赶忙到了太师府。”

      “柳中丞得到了消息,驾马到了太师府。”

      “消息传到京师来又须历段时间,陛下决定派本部与大理寺的人前去清查又须时辰。下官带人至洛阳时,尸体已收敛完毕。”

      许照洲意味明显地说:“何大人,尸体亦是线索。”

      何映颔首道:“但柳大人只让我们查看了除柳大小姐之尸以外的尸身。柳大小姐的……并不让我们看。”

      “应是出于护女之心。”何映微皱了皱眉,又道,“但那其余的人皆因烧伤而亡,并没有人为杀害的痕迹。”

      何映不明白许照洲为何突起了疑心,但思忖着终归有他的道理。

      此案中刑部插手处也不多,何映也想找人说一说。

      “岁日前一天还曾有小雪,至岁日还未化,外界潮湿,故而火源难从外起。太师府近旁空旷少人家,府里人同处在府内靠里的堂屋内,兼那夜大雾狂风,火足足燃了半个多时辰才教人发现。”

      “经查证,火是从屋里燃起的,地板上曾泼洒过酒,那些尸体的口腔里也有酒味。”

      “可能便是最后饮多了酒,一时不慎酿起的灾祸。”

      何映道:“而太师府门房道,柳大小姐会在岁日时把府内众人都叫到那屋里去,做一大桌子菜,共庆岁日。”

      许照洲沉默许久,开口问道:“那门房现今在何处?”

      何映答:“门房应被柳大人收回府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光如此,柳大人将与柳大小姐有关物品尽可能地都带回了柳府。”

      许照洲想起柳仪修突显的老态,想起风雪客栈的掌柜要价时的神采,轻声道:“为何?”

      何映对眼前这二十三岁不娶妻纳妾生儿育女的人道,轻啧了一下,说:“睹物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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