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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番外 ...

  •   天已大亮,她被无数嘈杂的悲泣猛地惊醒,盖在身上的衣衫滑落,浑身皆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记,许辛然揉了揉太阳穴,这事情发展到如今这地步,她确实也是没想到。
      屋内已经不见人影,破碎的门口处挂着他的僧袍,加持着金色的法阵,她活动了一下脖子,将衣服穿好,勉强遮住了一身狼藉,不知是不是那声声哭嚎不绝于耳,吵得她心烦意乱,头也懒得束,披散在脑后便掀起僧袍向外看去。
      这是一个方圆数千里的万人窟,汝承简和燕艾端坐在中央,地下隐约浮现起法阵的光辉,那一瞬,天空遍布经文,如流星一般坠向大地,庄严又震撼。
      许辛然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将僧袍取在手肘挽着,眼见着窟里的怨气被释稀了许多后,她踩着浮空上前,离开之前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准备走吧。”
      接下来的事跟许辛然就没有什么关联了,超度是他们的,收妖也是他们的,她只需要跟在他们身后不添乱就行了。她看着一团黑团被收进了汝承简的袖子里,还未等他们说话,许辛然开口:“大家都累了,特别是你燕艾,你的脸色挺差的,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有点累了。对了,佛子,您的僧袍。”此话一出,她突然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对,想要补充些什么,张了张嘴感觉也没啥好说的。书上说身正不怕影子歪,她一脸正气地将僧袍递给了他。
      汝承简伸手接过,看了眼她的脸,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许辛然很快回到了合欢宗,回到自己的屋内后将门窗紧闭,并下了禁制。确保任何人无法闯入后,她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由于刚回来,茶壶里的茶水是冰的,她双手握住,很快杯子里的水滚了起来,她的手指被灼热得发痛,她却反而握得更紧了,她闭上眼睛深呼吸数次,最后睁开眼,眼里晦暗却又决绝。
      “出来吧。”
      很快,一个有些透明度发黑光球出现了,显然,他有些虚弱。
      屋子里安静了很久,它才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魇兽?”
      “是。”
      “我是你见过的第几个许辛然?”许辛然冷静地发问。
      魇兽明显有些惊讶:“你这都发现了?”
      “我都能在汝承简手下把你带出来,发现这些很难吗?幻境是汝承简造的吧,我不信我是第一个,包括我面前的汝承简,我觉得也是假的。”她想起了昨晚的那一眼,继续说,“基本上是假的。”
      它沉默了一下:“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我身边的全都不是人?”许辛然自嘲地笑了笑,“汝承简自己都不像个人,你指望他造出来的像人?”
      他又安静了一会,有些疲累地说:“我不记得了,应该挺多的,有些许辛然能走到这,有些许辛然走不到这。他试过很多次,一开始本来没有这幻境,后来他越来越疯,直接将人养在幻境里,然后把我安排在那里,等着许辛然来。”
      许辛然提起了些兴致:“你见过最初的许辛然?这么多许辛然里,可有像她的?”
      魇兽猛地摇了摇头:“没有,没一个像的。她看着柔柔弱弱,但是笑里藏刀的,哪像你,看着就不招男人喜欢,”虽然是一团黑乎乎的光球,许辛然却莫名看出了一些嫌弃的意思,“人家那可是征服了无数修仙界美男子!连汝承简如今都为她到了这地步,我觉得他现在的执念可一点也不像个出家人。”
      “我奉劝你一句,你现在在我的地盘,想活命要看我的意思。”许辛然凉凉地开口。
      魇兽非常懂眼色的乖乖闭了嘴,许辛然接着问:“那么,我来问问这位征服美男无数的许辛然,她是怎么死的呢?汝承简为她发狂到这个地步,居然还能让她死了,有点菜。”
      “他自己杀的。”
      她奇怪地看着它:“他亲手杀的?”
      “是啊!我觉得你们人都有点毛病!连带着我们都不得安生,我一个熟人也和她一起死了!而我在这永远被人打来打去烧来烧去的,你们死啊活啊的干嘛牵连无辜啊!”
      眼看着魇兽越说越激动,许辛然即使抓回正题:“他不是喜欢她吗?为什么会亲手杀了她?”
      “我怎么知道,不过好像是许辛然设计,逼得他动手。你说有什么不比活着更重要啊,非得来这出。”
      粗略的信息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一股疲倦涌了上来,她将杯中所有的水喝下肚:“你如今倒是活着了,我也没觉得你过得很好。”
      魇兽被噎了一句,想反驳又反驳不出来,只能自顾自地生气。
      “行了,我要睡觉,你自己在这呆着好好休养吧,最好活久点。”许辛然头也不回的进了内室。

      这一夜许辛然睡得并不好,她一直沉浸在离奇的梦里,无论她逃往哪里,汝承简永远端坐在天上冷冷地看着她,直到她再也没了力气,他才云淡风轻地自云端迈下,那眼神,与昨晚的那一眼如出一辙,许辛然的心忍不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脖颈,越捏越紧,越捏越紧。
      “轰隆隆——”
      “然然,然然快醒醒!”有人在猛烈地敲门,一声又一声,宛如地狱传来的催命符。
      许辛然惊坐而起,却只觉得头昏脑胀,双腿发软。窗外的天黑得不像话,雷声大作,她摇了摇头,努力了很久,才听出来门外是桓碧涛的声音。
      她翻开厚重的被子,勉强翻身而起,将门打开,狂风瞬间窜入,令她打了一个寒颤,桓碧涛的脸面白如纸,像阴司之人剪的小纸人。
      她镇定了一下,找回自己的神思:“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心里作用,她在哭,却又没哭到深处,咧着嘴又像是笑:“宗主入魔了。”
      “什么?”许辛然不可置信地说,然后头痛如刀绞,痛得她忍不住摁住了脑袋。
      “你怎么了?”桓碧涛要来扶她,那张似哭似笑非笑的脸越凑越近,许辛然急忙叫停。
      “我没事,宫主的事更重要,走,我现在去看看什么情况。”
      当她赶到宫冶凛门前时,门口已站了乌泱泱的一群人,他们均转过头来看着她,面白如纸,表情怪异,许辛然突然有些分不太清楚她如今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已经清醒。
      为首的那人,是汝承简。
      他走向她,许辛然第一次有些想逃,可她最终没有。
      她战栗着,却又顽固地立在那里,衣衫单薄,发丝纷飞。眼睛睁得很大,定定地看着他。
      汝承简挥了一下手,有披风将她裹住,不曾被大风撼动分毫。他的声音既慈悲又无情:“宫冶凛不惜己身,坠入魔道,当诛。”
      她清醒着和梦着有什么分别,纵使梦醒,她也不过是梦中客而已。这从来不是她的人生,这只是一场既定的虚假的幻象。
      许辛然的指甲刺入掌心:“她非得死是吗?”
      “天道如此,她犯下禁忌,没有别的可能。”
      她点了点头,胸口像堵着一块大石,令她几乎喘不过气:“行,杀吧。我胆小,我回去睡觉了。”

      许辛然手脚发凉地向回走去,原本一团浆糊的脑袋在哄闹中反而变得出奇得清晰。
      汝承简是为了那个许辛然而造的这个幻境,他想要重新得到一个最初的许辛然,只有那样的许辛然才能够满足他。
      她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这么多年,魇兽是她唯一一个所见过的不属于幻境的东西,它与她曾经读过的一切来自人间的诗篇文卷化为一体在她眼前徐徐展开,不美,甚至有些荒唐和丑陋,可那都是真实的,有缘由有结果,不是莫名其妙地一直说你身体不好,不是一直固执地认为她喜欢吃橘子,不是这样可笑地将他人的人生和经历强行安在了她的身上。
      许辛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去,那些人已经走向了宫冶凛紧闭的屋门,可他们的背影却像生了眼一般牢牢地盯着她。
      她想要拥有她自己的人生,属于她自己的爱恨,而在那之前,她要先活着。
      那个许辛然是什么样的?她努力回想,从她阴差阳错触发的这一串剧情来看,她如今还活着,想必这故事还算差强人意,她又想起了魇兽说起她的结局,又疯又狠,不惜以性命为代价。
      她看向正在推门的汝承简,右手紧握成拳,手里是津津的汗,尖锐的骨刺深出皮肤,她突然消失在原地,一眨眼的工夫,她已出现在汝承简身后,在那些可笑的纸脸还来不及做出似人的表情时,毫不犹豫地举起手将骨刺插向他的心脏,这一击她用了十成的功力,蓝色的光芒在她手间大亮,一瞬间淹没了面前人的身影。
      她听见有血滴在地上的声音,周围的声音好像停止了一瞬,然后,她看见她的骨刺穿透了他的手掌,而他的神色不起任何波澜,仿佛抬手阻挡所造成的伤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不适,他张手握住她的拳头,还未收回的骨刺在他的皮肤里呲呲作响,无言又强势地用灵力将她的骨刺一寸一寸地挤压回体。
      在他冰冷的眼神下,她一瞬间便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境,在看见他的第一眼时,她就明白,这就是真正的汝承简。
      他像永远不会低头的佛,可也像十八层地狱下的恶鬼。神性是他,偏执是他,不可侵犯是他,业火缠身也是他。
      许辛然低下头,她本该惊骇,本该畏惧。
      可偏偏,她没见过真正的神明,也没见过真正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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