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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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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离觞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背后的木质地板有些凉,不由转头看向窗外那株盛开直立的海棠树影,这才惊觉晨光已经变换成午时,她一跃而起,将自己挪到玉床上。
可是还是感觉脑内空茫,睡意也无,这才换了身衣裳,来到她卧房的隔壁间,她日常在此摆弄调配毒、药的厢房,她称之为“配药(du)室。”
午时的日光温热,楚离觞着一袭白纱衣裳,心境平和地越过门槛,搅动门框上的碧色珠帘纷纷甩向身后传来清脆的回音,屋内两面深黄色花梨木柜子,同样质地的桌案,青色缠枝描绘的牡丹石盆,再加上盆内那几块未曾捣碎的红信石,这一切构成了一幅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生活画面。
只不过,这种静好,只是楚离觞一人的岁月静好。
当然,这种静好,也可以叫做一个刺客,或者一个毒妇的岁月静好。
楚离觞随手将石盆内的石捶子抵在手心,她便轻车熟路地开始了配制毒、药的工作日常,看着碎裂于石锤之下四处翻涌着的红信石,楚离觞便在心里为“鹤顶红”被人误解千年而心疼不已,当然也为过去幼小的原主心疼不已。
据她翻阅资料,长于仙鹤头顶的鹤顶红本身无毒,其实这种状似明矾的固体学名叫做红信石,是一种天然矿物,经由人们加工之后就是砒、霜,也叫红砒。
可能是因为红信石是红色的,而那种暗沉的红又与鹤顶红的那种红相似,因此,开创者就用了鹤顶红这个名字。
传说古时候某些为官者将它藏在朝冠中,必要时用来自杀。还有,某些王朝的天子在毒杀朝臣时,也会将鹤顶红加在酒中,赐给官员喝下,因为,鹤顶红没有解药,所以它这个名字便成了一个恐怖的代名词。
另外,楚离觞为何会对鹤顶红这个名字耿耿于怀,是因为她的脑海经常回放原主小时候,刚刚遭遇家园焚毁,她与家人离散初初被“干娘”收养时,那时的她还是小孩子心性,因一时手贱,便睁着清澈无辜的大眼睛,一个一个地打开那些瓶子罐子,她还记得内里装着的便都是这些红砒,她那时年纪小,也并无身处陌生环境的危险感觉,一时也以为那些点点红痕的红信石,看起来像是家里人经常拿来做糕点的冰糖,她便一个个地拿起来闻着嗅着,像是在嗅着家的味道。而她的这个举动,让那个黑衣老女人以为她想吃,居然没有过问她,便拿了一小块放进她的嘴里,可是,这种石头并无冰糖的甜味,她虽然没有吃进腹中,却还是多少中了些毒性。
她那时腹部疼得倒地直打滚,可是这个黑衣老女人,却在黑色面具下拼命地哈哈大笑,开心得像是遇见喜庆节日似的。
那老女人虽然有命人给她灌生的鸡蛋清,又给她催吐保住她的小命,可是,原主却在拼命忍受鸡蛋清的臭腥味时,从此在心里记下了这个梗。
其实,鹤顶红本无毒,而原主过去的幼小生命也本就无辜。可是,不知何时起,鹤顶红与她,便都被人抹上一层红艳亮丽的毒色。
人心险恶,无毒的鹤顶红被赋予了恐怖的内涵,成了这世间绝命之物;而原主原本无辜,却在叵测人心的浸染之下,开放成为这世间最为优美,也最为歹毒的一株樱粟花。
而她楚离觞自来到这个异世,更是因为生存的需要,无时无刻在将这株毒艳的樱粟努力绽放。
这世间,到底是谁在暗自操纵这一切,让她本想做一株不染纤尘的水莲花,却不想,自己把自己抛进这污淖不堪的泥潭之中越陷越深。
一阵阵不得排遣的郁闷袭来,楚离觞抑制不住地加快手速,将手中的石锤子密集地锤击在石盆内的红砒之中,她实在厌倦这种每日都要配制、毒、药的日子,说到底,那些雇主要买的人命与她何干?她不赚那些银子就是了。
还有那个该死的蔚景天怎么还不出现,其实,她根本就无所谓他是生是死!
可是,她的小命、她的自由攥在别人的手心。
不用刻意回想,过去的一幕幕又自然闪现在脑海,想想过去无力抗争的其实很脆弱、很多破绽的自己,还有时不时毒、性发作的现在的这具躯体,许多泪,终是止不住地滴滴泪滚落在已经化为细沫的红砒内,楚离觞真的很想这一切的身不由已能有个尽头。
其实,根据一路回忆,原主一开始并无身为刺客的能力和歹毒用心,那时,虽然年纪小小,她便开始给那个黑衣老女人试服毒、药,可是,她也只是安静地守在那座“冥幽楼”内并不外出。
直到有一日,那个外出的黑衣老女人带着一脸倦容地回来,一见到原主安静地在给她捣药(毒),竟然觉得很是碍眼般,将她揪了出去,并威胁她说,如果不帮她完成这个任务,她就把她拉去山里喂狼。
老女人将原主带到一片隐僻的民宅,那里有几个玩童在放纸鸢,老女人塞了一个细纸包给她,教她如何悄悄地靠过去,装作要加入游戏的样子,出其不意地将纸包内的粉末,洒在一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眼中……
她记得那是她第一次做这种属于刺客行为的任务,那几日,“干娘”似乎一直处在很亢奋的状态,她的心情像是终于除去了一个心大患般的愉快,连带着看着细小的原主都满目含笑。
后来,老女人似乎觉得原主可以用来做一件趁手的利器,从此之后,原主便被她带着到处走,为她充当害人的利刃。
再后来,因为原主记性和悟性极好,她甚至已经不用她的“干娘”带路,便已经可以为她完成各种任务。
那时年纪小,每次“干娘”叫原主去偷袭的一些人的基本都姓蔚,她总会在心里悄悄嘀咕,这些姓蔚难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干娘”,如今,她要将这些人赶尽杀绝?
可是,这与她楚离觞又有何干系?
其实原主她也想不出所以然,她只好一个个地按这老女人说的去做。
直到原主她十二岁,她的“干娘”看她聪明,就把她将她收养的目的告诉她,其实她并不是她的什么人,她收养她,只是为了叫她替她做一些事。如今,这些事她替她做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还未完成,如果她想要解药,想要自由,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迷,就得替她完成最后这个最大的任务,那就是揪出一个叫“蔚景天”的男人,并杀了他。
原主似懂非懂地,总算觉得自己有前进的目标了,她开始思考,她要怎样完成这个最大的任务了。
那时,原主她并未涉世,可是人却已经老练成熟,她很理智地想到自己并无本领,她想仅凭十二岁就要在茫茫人海找出那个叫“蔚景天”的男人并杀死他,并无可能。
既然不可能一步到位,她就想到了先当一名刺客,先接一些小单子来练练手……
因此,原主她会将自己的名号写在纸上,然后在上面约个具体日期的接头地点,便把那些“招贴”拿去贴在一些巷子口,供人传阅。
那时,她接下的第一单子,就是替人、出、气,她记得那时接的雇主是某个地主小妾,她因为不满正室欺压,让她前去狂扇那正室一百个耳光,她记得当时收费是五两银子;
然后,有了第一单,就会有第二单,她还记得第二单是李府正室不满二房独占李老爷恩宠,让她前去下毒落胎,这样的事难度有些大,她的收费跟着涨了十倍,收了她五十两银子;
再后来王五请她去卸了赵六一条胳膊一条腿,那时就花了一百两银……还有,当朝官员王某不满杨某仗着官大,觊觎他的夫人,他花了三千两银子请她去动手,让那个杨姓官员“因公殉职”了。
直到后来,原主她的“生意”越做越大,她的名号也越来越响,越来越“值钱”,原主作为刺客,生平接到的最大一单生意便是,西域某国某位亲王请她向他的皇帝哥哥下手,她用的是‘颜尽’毒杀法,让他的皇帝哥哥三日之内先是脸皮脱落接着周身皮肤脱落,再后来浑身红肿半死不活躺在冰棺内任人凭吊……那时收费是五千两黄金,只是那西域亲王却耍诈不付款,她只好让他的皇帝哥哥活过来,让那亲王自己也尝尝她的‘颜尽’......
就在原主她拿着丰厚的佣金准备回家时,却遇见了西域亲王的追杀,再后来,就是她楚离觞穿进了原主的身体……
直到现在,她仍然继续用着原主留下的独门秘技,在刺客界发扬光大,现在,她的独门绝技更是搞得很多刺客赚不到吃的,只得纷纷投靠于她,再由她为他们重新分配业务。
现在的她,赚钱的能力万里挑一,可是,银子越多,却并不觉得快乐也会跟着越积越多,她始终还有她的终极任务未曾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