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长林未染

17、妥协

　　清贫不会压垮原本就一无所有的人，但会按下高贵的头颅，折断高傲的脊梁。
　　林冉的父亲林寒晟，小时候确实是个作天作地的小霸王，跟同学水火不容，与老师针锋相对，不爱交朋友，把跟老师作对当成职业。
　　他父亲和大了他十岁的大哥，林寒睿，一样的军事统一化训练出来的军中硬汉，总是忙的不可开交。都说一胎照书养，二胎照猪养，他就是照猪养的那个。他的任何学校的活动，没有任何人推掉手上的事务赶过来。他叛逆，想引起家里的注意，可每次换来的都只有一顿痛打。
　　林冉母亲的出现温暖了他一直脆弱敏感的心，她明媚，活泼，温柔，刚强。自他们初中就在一起后，他不再怨恨家里，也不再记挂家里。
　　他上大学时分数不够，像样的军校一个也没混上，本来就是林老爷子一句话的事，就会有人巴巴的给办了。甚至有人已经暗地里联络好了军校名额，想着在林老爷子面前露回脸。
　　结果林老爷子一辈子刚正不阿，从来见不得买卖关系这种事，自己更是不屑做。却是越想越生气，大儿子从小到大都优秀异常，从没让他操过心，怎么这个王八羔子就从没给他挣过脸。给了跪在正厅的林寒晟一顿棍子就扔到了军营。
　　林寒晟在军队养了半个月的伤，就逃出了军队，带着林冉他母亲去了美国。这事是林冉母亲的父母捅出来的，他们并不知道林家的势力，只知道林寒晟嚣张恣意，不可托付。哪怕当初的不良少年成了高高在上的林总，逢年过节载着一车子的礼物去拜见岳父岳母时，还是会被关在门外，拍一鼻子灰，在车里睡一宿等着第二天早上接媳妇回家。
　　林老爷子听了这个消息恨不得直接拿着拐杖把林寒晟坐的那架飞机给打下来。彼时，已两岁的林熠看了父亲的眼神，爬到了祖父的腿上，举着肉肉的小手给他顺气：“别气，爸爸说他有办法，小叔叔最怕他了。”话语还不太清晰，糯糯的，特讨人喜欢。
　　林寒睿在一边：“……”
　　他的确有办法，有好多办法。只是，他在想，他的弟弟，是不是已经不能再忍受了。他解决了逃兵役的事，在林老爷子的几番催促下却没有急着去找人。
　　他等了一年，到了美国。轻而易举的知道了林寒晟的住处，在美国唐人街七拐八弯的一个角落，五层高的破旧居民楼，在走廊里没有灯。他想起了林寒晟小时候一个人在偌大的别墅里过年时，被他挂掉的那通电话。
　　林寒晟面色不虞的接待了他大哥。林寒睿进了门，一眼便可以看尽这狭小空间的一切，包括坐在沙发上哄着熟睡婴儿的林冉母亲。
　　凤眸微眯。
　　林寒晟看了他的眼神变化，心一下慌了，挥舞着爪子，一下也没打到他哥：“你他妈瞅什么瞅，你没儿子啊。”
　　林寒睿冷笑：“我十八岁时确实弄不出来个儿子。”
　　林寒晟气急败坏：“关你屁事啊，你今天要是来找我不痛快的就快滚。你跟你爸说清楚了，老子就算在这做一辈子缩头乌龟也不回去受他的气了。”
　　林冉母亲捂住了睡着酣甜的小林冉的耳朵，皱眉“你小点声。”
　　林寒晟讪讪的闭了嘴，瞪了林冉一眼。
　　两人下了楼，在焦躁的夏风中闲逛，弟弟在前，哥哥在后。
　　没了在事态严重面前伪装的剑拔弩张。
　　林寒晟停下脚步：“你一点也不奇怪，我们过的不好。”
　　林寒睿声音还是淡淡的：“嗯。”
　　“你等了一年，因为你觉得我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你觉得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自己收拾铺盖滚回去。”
　　“是也不是。”
　　“……”
　　“我想看你能闯出什么名堂。”
　　“失望吗。我自己都很失望。”
　　“你谈了五个项目，有太多欣赏你的人，最后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满意他们，而我，没钱。”
　　“我……”
　　“哥，你今天能听我说多久的话。”
　　林寒睿看着已经快要与自己比肩的弟弟，掏出了电话，拨通了他的，轻启薄唇：“很久。”
　　林寒晟嗤笑着骂他：“傻逼。”
　　转过身强忍着眼里的泪光。
　　林寒晟像倒垃圾一样，想到哪说到哪。两岁那年保姆看管不力，他从婴儿车上掉下来，哇哇大哭的经历了人生中第一场手术。他上幼儿园最讨厌司机来接他，因为司机总是抽烟，他撇下司机自己回家的时候，被好多人摁了喇叭。小学的那些二百五就喜欢到处找事，打不过他就告老师，没有人给他撑腰。他成绩不好，他们只会打他，没有人教他，现在面前的这个人，也打他。
　　他一边说，一边骂，骂到了林家的祖宗十八代。
　　“哥，你们把我养这么大是我一辈子也还不起的恩，你们怎么待我我都不会再在乎，我只求你最后一件事，别让我们回去了，行吗。”
　　林寒睿被喉咙的干涩哑了嗓子：“为什么。”
　　“现在的林家再也不是以前了，旁的支系太多，以前都还能在一起装装兄弟和睦，如今从政从商，人人都想踩着他分一杯羹，他又不是个傻的，他培养了你二十几年，把你培养成了个人人敬之畏之的大军长，他以前觉得够了，如今却觉得不满足了，他想再让我这个他十几年都没管过的儿子再给他挣一把脸，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成不了你，也不想。我现在有牵有挂，我不能让他们跟我一起去过那样的日子。”
　　林寒睿一把扯过他的衣领：“什么日子，啊，你在家里呆了十八年，说不要就不要了，家里人都很担心你，你能不能像个大人一样，不要什么都意气用事。”
　　林寒晟反而很平静：“你四岁以后，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哥，我当时知道的时候我很心疼你，你也会心疼我吧 。”
　　林寒睿像被刺了痛处，手抖了一下，甩开了他，狠狠的闭上眼睛喘了一口气，半晌，他开口：“我会回去跟父亲解释，给你留下一千万，记住，只有一千万，无论你最后混成了什么德行，我都不会再管你。”
　　“谢谢哥。”林寒晟低垂了眼皮看不出情绪 。
　　“还有，我是公司的最大持股人，将来……”
　　话未说完林寒晟打断他，“股份不会给你，留给熠儿，当他十八岁的成年礼。”
　　林寒睿冷笑：“你能做出个什么德行还不知道，放到林熠十八岁，还能剩个屁。”他脾气一直很好，尽管从军多年，却很少听他用一些粗鄙语言，外人都说他这人温和，今日却越骂越顺溜。
　　林寒晟没有反驳：“公司就叫晟熠，哥，我一定会成功。你相信我。”说罢转身离开。
　　月色寂寥，照在了林寒睿坚毅的背影上，更衬的他形单影只，等人已不见背影，他才低声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