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花开》平宴

1、Part-1 看朱成碧

　　看朱成碧泪纷纷，憔悴支离只为君，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武则天

　　我出生便没有见过父亲，儿时常围于母亲身畔，母亲是江南人，最喜欢临字，最爱临得的是则天女皇的一首七言侓句，写得次数之多，令我小小便已会背诵，我虽不知诗中含义，但却极不喜欢这首诗，因为母亲每次临完这幅字，都临窗而坐很久，任谁叫都不应。只有我的哭声能唤回她。
　　后来，我只要看到母亲临这幅字，便会找机会摔倒，希望母亲能够借关心我，而忘记愁思。
　　慢慢的，母亲似知晓了我的心事，随着我渐渐长大，我越来越少看到母亲再临这幅字了。我暗暗高兴了很久，以为母亲已经忘记，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个客人。
　　那一天，母亲为我打扮了很久，让我穿新做的好小礼服，收拾得像个洋娃娃一样，才准我出去见客人。
　　那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笑起来满脸阳光，我看到牵着我的母亲再看到客人时，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难道母亲要我打扮得这么漂亮，不是要见这个人吗？
　　但母亲很快将情绪隐藏，叫我称来人为“凌叔叔”
　　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了凌叔叔眼中的歉然和母亲眼中的泪光。
　　“沉舟公务繁忙，我便自请来了，婉宜，多年不见，你们可还好？”在凌叔叔看着母亲的目光中，我分明看到了心痛。
　　“我们很好。”不同与凌叔叔的激动，母亲只是淡淡的。
　　“那就好，小宴也十四岁了，老爷子今年六十整寿，嘱咐我一定要接你们回去。”凌叔叔拉过我的手，轻轻的帮我将额头掉下的发丝扶到耳后，我感觉他的手在微微颤动。在我头顶慢慢的摩挲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我的身子，端详我的脸，他仔细地看着，仿佛想从我的脸上找出些什么。
　　“不是。”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
　　“哦。”凌叔叔放下手去，我亦回到了母亲的身旁，母亲轻轻握了我的手，我悄悄地回头，发现凌叔叔的脸色，比刚才看我时，苍白了几分。
　　母亲静默了很久，才问凌叔叔：“你什么时候回去？”母亲问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凌叔叔，我却发现母亲拉着我手，用力地紧握着，紧得令我有疼痛，我抬头想对母亲说，却在看到母亲脸上的肃然神色时住了口。
　　凌叔叔低低的应了声：“明天。”
　　母亲“哦”了一声，“我去准备一下，明天和你一起走。”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我记忆以来，从未见过母亲的步伐这样凌乱。
　　凌叔叔望着母亲背影好一会儿，才缓缓回过头，再一次将我拉到面前，温柔地望着我问：“小宴平时闷么，妈妈平时做些什么？”
　　我望着凌叔叔温柔的面容，突然觉得他很亲近，很亲近，放低了声音：“妈妈喜欢临字。”
　　“哦，临什么字呢？”凌叔叔随口问着。
　　“临一首诗，我查了这首诗的名字，知道它是则天女皇所做，诗名叫《如意娘》。”我很是喜欢这位初见的凌叔叔，因为他看我的目光和母亲很像，我知道，那是真心疼爱的目光。所以我很诚实的说出了母亲临字的内容，隐隐中，我觉得，凌叔叔会知道母亲喜欢这首诗的原因。
　　可是凌叔叔在听到我的话后，却一动不动的呆住了。直到母亲走进来，他仍然没动。
　　母亲有些诧异，唤了他好几声：“天哥，亦天。”
　　凌叔叔才抬望向母亲，他的目光竟充满了悲愤，母亲在他的目光下愣了下，随即又恢复了淡然。望向我柔声说：“小宴，你去找阿碧，让她帮你凌叔叔泡茶，记得告诉阿碧，泡碧螺春。”
　　我应了声好，向门口走去。身后，凌叔叔愤怒的声音传来：“看朱成碧泪纷纷，憔悴支离只为君，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好，很好，婉宜，你就过得这样的日子。你答应过我们什么？”
　　“我现在很好。”我听到母亲淡然的声音。
　　“很好，很好连小宴都会背《如意娘》”凌叔叔的声音里依旧夹杂着怒意。
　　“天哥，我一直没问你关于沉舟的事，就是不希望你过问我的生活，知我若你，难道不明白？”母亲的声音依然柔婉，但却带着坚毅。母亲的性子外柔内坚，我突然很怕凌叔叔一直追问下去。
　　“婉宜，你明白的，我们都希望你能放下过去，从新开始。”凌叔叔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至化做一声长叹。
　　原来，凌叔叔这样了解母亲，我不敢再听，快步走了出去。待我和阿碧端着茶进来，凌叔叔与母亲都已恢复平静。我被告之将随凌叔叔去杭城参加外公的寿辰，而母亲暂时不随我们动身，我从凌叔叔与母亲微带喜色的神情中，隐隐明白母亲的迟去，与我素未谋面的父亲有关。

作者有话说

　　文中所提地名，均与现实中无关，借鉴景物，勿与现实中相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