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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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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猫】苇花萧瑟系列之——昔影
展昭才一入屋,就见到本该躺在床上休息的人站在窗前。外面阵阵和风吹过,飘起几缕乌黑的发丝,划过颈项,在衣上印下一道迭起的波纹。
白玉堂的相貌本是相当赏心悦目的,这一刻难得的安静更衬得其人如画。可是展昭却完全没心情欣赏,疾步上前便要关窗。白玉堂瞥他一眼,伸手一把握住那探向窗子的手腕,微蹙了眉:
“作甚?”
“关窗。”展昭如他提问一般答的言简意赅,双眼疑惑的瞧他,后者却皱了眉:
“好端端的关窗作甚?开着罢!正好透透气。”
展昭蹙了下眉,隐隐觉得今日耗子似乎有些不大顺意。白玉堂却好像没发现自己这会儿的不对劲,只一路扯着展昭手腕到了桌边,另一手提起茶壶。
“有心事?”耗子反常的沉默,让展昭隐隐捕捉到几分不对劲的味道。
“心事么?算不得。”看着手中茶壶中清冽微微泛黄的茶水叮叮咚咚满入茶碗,放下壶,执了茶碗细瞧,“猫儿,你有没有过喜欢的女子?”
展昭讶异于好友忽然间冒出的问题,下意识道:“自然是有过……”想到水寄萍,眉头习惯性微皱。虽说早就过去,毕竟是昔时青梅竹马的情谊。
很多时候,青梅竹马的感情是刻在心底最深的。
他却完全没注意到,白玉堂一直在旁若有所思的沉默。右手执了茶碗却没饮下,只是就了唇闻了许久,笑:
“无怪你这猫儿爱茶,这般清冽苦涩的性子和你有时倒真可一拼。”
思绪被打断,展昭也不恼,静静饮了口香茗,抬眼去看他:“看来你是真有心事。”这耗子平时话题跳脱的虽快,但还不至于风雅到这般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地步。
白玉堂勾了唇,放下茶盏道:“若说五爷酒瘾犯了,猫儿可愿替五爷去打酒?”
展昭头也不抬:“待你身上的伤好过八成再说!到时随玉堂想喝多少,展某都舍命相陪。”
月前邻县闹匪,自己因了另一桩案子远在颖昌府,一时之间来不及回来。包大人无奈之际请了正好留在东京的白玉堂帮忙,白五爷也答得痛快,当天收拾好便打马去了邻县。联系了当地官员布置半个多月,总算包围了对方的暗寨。谁知那些匪类奸猾,竟然提前设下陷阱,以人质作要挟。
白五爷本就是个恨人要挟的主,被这一激怒极,又恨那些盗匪出手残忍,单凭一柄画影一路厮杀,竟单人一剑生生端了那匪窝,只不过自己终也负了伤,回开封府的时候恰好与同回的展昭遇上。
这一番伤处虽不致命,毕竟麻烦得很。公孙先生当场发飙,二话不说禁了白五爷的酒,三天两头配药来灌。白玉堂此番可真是将展昭当年享受过的待遇一一品尝了个够,当下叫苦不迭。而公孙先生也不愧是老谋深算的主,派了最适合看管他这个“犯人”的“狱卒”来,于是展昭也就留在了这里。
“还真是你这猫的性子!”白玉堂哼了哼,抬头望向窗外。前年种的几棵梅树此时俱都郁郁葱葱,放眼看去,生机盎然。
他留在房里几日,能下床前一直想着要出门,今儿终于能下床了,缓慢挪了几步后便是不耐,大步一扯却扯动伤处,一阵呲牙咧嘴后才到了窗边。谁知推了窗,见到窗外树影,忽然之间想起之前遭遇,之前躁动便跟着没了影儿。
展昭沉默了一阵,便又去伸手取那茶壶。白玉堂若是不想说自己自然不会勉强他。若真是想说,自己只要静等便好。转念想到方才老鼠那个问题,心中一动:莫不是这趟去邻县,竟遇上了玉堂喜欢的女子不成?
“喜欢的女子?算是。”白玉堂却在此时答了他的疑问。展昭一惊,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问了出来。问了也好,下一刻便是竹筒倒豆子,再没阻碍。
“我白玉堂十五岁出道,当年还只是毛头小子,凭着一柄画影来去江湖,倒也自觉少年风流,逍遥自在。下山一年多,就遇上了那么一个丫头,现在想来,那时候自己可真轻狂的可以。”
展昭不由得微挑了嘴角,心忖你现在不照样轻狂的可以?但看那耗子难得摆出了讲古的架势,便没像平时一般打趣调侃,只道:“能让你这般记着的,想必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了?”
“嗯,惊才绝艳。”白玉堂这句应得有些漫不经心,只眯了眼回想当年,“她功夫很好,内力虽然一般,那套旋花拂柳剑可真是快的无影儿。我看在这江湖之上,单凭剑术能比她快的没几个了。五爷和她遇上也正是凭了这个‘剑’字。”
那时他们同时遇上一件不平之事,先后仗剑相助,算是不打不相识。“她的剑很快,人也很傲。我白玉堂恰好也是个对自己剑术自傲的人,于是提出比试。”说着自己先笑了,“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眼中只一个‘武’字,却不在乎其他。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那都是屁话,谁在乎!”
说话眼眉眼便肆意飞扬起来。展昭瞧的好笑,一把伸手按住他:“哎!别乱动!”
白玉堂横他一眼:“猫爪子收回去!白爷爷还能飞了不成?”
展昭打趣他:“看你那架势,定是想要拿了剑出去肆意一番。现在不成啊!伤——”
“停停停!”白玉堂忙打断他,“展小猫你绝对是在报复!”
展昭笑:“当初展某受伤卧床的时候,白兄你可比展某过分的多。”
白玉堂磨牙:“你这瘟猫!待白爷爷解了这禁不拉你出去战个三天三夜你爷爷就不姓白!”
展昭好脾气笑笑:“行了!继续吧!之后——那姑娘怎么了?”
“之后么?分了。”话题拐回来,白玉堂也就安分了些,“我们结伴走了段时间,原以为能在一起。但毕竟谁也不服谁,磨合了许久,就分了。”
说完深吸口气,当初那段感情白五侠放的不算浅,若非真是彼此伤害太过,恐怕也不会落到分了的下场。“那丫头啊,性子比谁都烈,容不得半点忤逆。自己认定了就一门心思往前冲,不肯输给男儿,还不许别人说‘不’。当初吸引了白爷爷的就是她这份桀骜的性子,和五爷一个脾气。”
展昭默然,这样两个人难怪会走到分的地步。似白玉堂这般油盐不进的性子,他们两人又是一般高傲,彼此之间想来摩擦不会少。
只是——他看看白玉堂一直含着笑意的面庞,白玉堂怎么会忽然想起这个女子来了?还是说从来不曾忘怀,只是今日格外思念?
他皱了皱眉,一时之间觉得胸口窒闷,却说不上来这份窒闷因着什么。当下有些烦躁的喝了口茶,道:“怎么忽然——白兄莫不是遇上那位姑娘了?”
白玉堂向后一仰,带着椅子整个倒向后面,右脚则勾着桌腿,晃悠晃悠的一片闲适模样,“是啊,遇上了。就半个月之前。”
“没——”展昭想说没一叙前缘?可心里更烦躁,便皱了眉改词,“没说些什么?”
“说个屁?她都嫁人了!”白玉堂哼了一声,显得诸多不满。展昭见他这样忍不住失笑:“白兄,莫要告诉展某你这是——吃醋?”还吃得这么没品?太不像白玉堂的作风了吧!
白玉堂又是一白眼:“你白爷爷像是这么没品的么?当初说放下就放下了,哪有隔这许多年再去吃那横醋的?死猫你少栽白爷爷赃!”
“是是!白五爷一向是最有品位的。”展昭无奈应付一句,“之后呢?”
白玉堂闻言却静了下来,连着椅子坐正,整个人压抑起来,半晌才道:“她死了。”
“……”怎么想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展昭愕然之余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白玉堂伸手去摸茶杯,却只扣了茶碗边缘道:
“我没见到她人,只瞧见了她的灵位和她女儿。那小丫头很乖巧,让人爱的紧,长得和她八分相似,只不过没她娘那么傲气。当时她爹带着她来见我,那丫头叫了我一声白叔叔,笑的很甜。我就知道,这一定是梅儿的女儿没错的。”
梅儿……那女子的名字么?展昭忽然间明白了白玉堂为何站在窗边望了许久不动。他转头看了眼窗户,窗子已经被自己关上,然而窗外影影绰绰,梅树树叶的影子映在窗子上,一片朦胧。
展昭忽然觉得一阵窒息。
“我没料到她会死。”白玉堂此时也只是在静静陈述,瞧不出多少表情来,“那时候她的丈夫在我面前哭的泣涕连连,一片爱极了自己妻子的架势。我才知道,梅儿的死和她那婆婆有关系。”
“这——”展昭皱了眉头,“她的婆婆?究竟……”
“梅儿性子刚烈,受不得委屈,与那老太婆闹的一贯僵硬——她那丈夫正因为此事与梅儿吵了一架,不想盗匪来袭,挑了他家抢劫。梅儿不许,一个人仗剑将那些盗匪拦截在门外。她那婆婆怕死,趁着梅儿将那些人拦在门外下令关紧房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梅儿内力不济,最后——”
说着“砰”的一拳砸在桌面上,笑的分外冷:“我去的太晚,只能将那男人揍了一顿,送他那个娘去见官——哈!五爷果然不比当年轻狂了!否则就这种老太婆,早是一剑了事!”
“梅儿其实能逃的。她内力虽然不济,然而从那干盗匪手里逃脱或者破门而入都成。然而那时候偏又——那个男人在五爷面前哭诉,说梅儿不肯信任他,到死也没再回过头一眼——信任?哼,他也配提信任么?梅儿配了他,简直是糟蹋!”
说完再也按耐不住,又是一拳,桌子终于四分五裂。
那日过后,展昭刻意去了一趟邻县。白玉堂的讲述太过笼统,关于梅儿的事情也只是提了这些。在梅儿的夫家,展昭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
梅儿与她的丈夫刘玉栋是相恋成婚的,刘家乃是商业世家,刘老妇人不喜欢梅儿这样的江湖人,因而始终与媳妇有摩擦。刘玉栋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终于有一天因为梅儿盛怒之下蛮不讲理而爆发出来。
也偏就在那日,盗匪来袭,梅儿仗剑拦匪,刘老妇人虽然一度不让仆人开门,但毕竟没狠心到逼死梅儿的地步,所以默许了儿子爬上墙头去想办法拉梅儿进来。
但就因为时间太不凑巧,梅儿才与刘玉栋吵了架,心中不满郁愤聚集,竟没有见到丈夫的举动,只道丈夫和婆婆绝情,绝望之下直冲入盗匪之间……
听到刘府的家仆讲出这件事情的始末,展昭委实不知道心中是怎样的滋味。这件事情终归不能够完全怪罪刘老妇人,然而错究竟在谁,谁又能说得清?
白玉堂是知道的罢?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够完全怪罪刘氏母子,才会满心郁郁且手下留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梅儿是个怎样的性子,说到最后,其实还是两人之间的信任不够。
离开刘家的时候,刘玉栋执意抱着小女儿在门前相送。展昭拜别两人,走出一段路,回过头时还见到那个单薄的男人抱着小女儿在门前发呆。那女孩儿确实可爱,憨然的对着自己方向甜甜笑着挥手。
那时正近夕阳,展昭抬眼看看天空,说不清楚此时心中什么样的感觉更多一些。
回到开封府的时候已是夜晚,展昭不愿惊扰旁人,悄悄过了主院,走入东厢,瞧见自己房内灯光犹亮,门却是开着的。一抹白影静静站在院中,抱胸抬头,听到声音慢慢转过身来。
“白兄。”展昭唤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续接下去。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刻意去一趟邻县的缘由,那是属于白玉堂的往事,这个人未必希望旁人碰触。
白玉堂却只是上下打量他一眼:“问清楚了?”
展昭只能点头,并不意外白玉堂知晓自己去了哪里。
“用过晚饭了么?”
“在路上用过。”
白玉堂也没多言,点点头看了看院门前的梅树,转身向卧室方向走去。展昭顺着他的目光任着视线落在梅树上,心中百味杂陈,一时间竟挪不动脚步。
走了两步,白玉堂敏感的察觉到那猫儿没跟上来。回头见到他视线,终还是扯了点笑意出来。
“五爷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嗯?”展昭有些茫然的应了一声,这耗子莫不是给自己备了饭么?
白玉堂却有意顿了一顿,才道:“梅儿从来不喜欢梅树。”
展昭有些怔然的眨眼,听着那人缓慢的、磨人的一句一顿:
“那丫头嫌梅花太清冷。她爱的是火热的蔷薇。”
“真正喜欢梅的是五爷。”
“我爱的是那份凌风的傲骨。”
“猫儿,你明白么?”
那人最后留下这样一句话,转身开门进屋。展昭站在院中,不由自主的又看向梅树,全然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面色已带了些红。
(完)
后记:
这篇文是写给兔儿的新婚贺礼。坑是以前挖的,直到今天才填上。贺礼单薄,见谅啊!
文中关于梅儿的事情,小生刻意减少了笔墨。有心看就能看出,她和刘玉栋的事情小生都尽量略过了。写得少,感兴趣的尽量自己斟酌思索吧!
这文的坑是和《断弦》一起挖的,减少那两个人的笔墨,也是为了不重蹈那篇文的覆辙。《苇花萧瑟系列》是近乎于生活片段的系列,而《昔影》则是发生在两只的暧昧阶段。要表达的文中已然隐晦说明,大家不妨自己挖掘。
最后,祝两位新人开心幸福!~
——传世青轩字
己丑年辛未月乙亥日酉时
(公历2009年7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