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殇若水

10、九月（10）

　　再度进入梦中，他首先闻到的，是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这个味道太熟悉了，在这个世界他闻的次数不要太多。
　　姬景不适的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入眼是苍白的天花板。
　　大脑浑沌了一会儿，他才慢慢清醒过来。
　　自己活下来了？那苏焰呢？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瞬间清醒过来，挣扎着想起身去找苏焰，眼睛四处寻找着，发现自己病床边上，趴着一个人。
　　是苏焰。
　　他的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被子，眼角还有干涸的泪水，面色苍白，睡得很不安稳。
　　当看到苏焰的那一刻，姬景才彻底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事。
　　“你醒了？”
　　一个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姬景不用看都知道那人是男主鲁德，他抬头，朝他笑笑：“怎么？有事吗？”
　　鲁德走进来，倚靠在一旁的墙上，没好气的看着他：“我原本以为你喜欢苏莲。”所以在苏莲生病的时候，他一直很恨这个男人。
　　可是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鲁德自己默默在心里松了口气，没有人跟他抢媳妇真是太好了。
　　“那是以前，现在对她只是兄妹之情。”姬景的视线从鲁德身上移开，重新看向苏焰，语气温柔：“我已经找到了可以伴我一生的良人。”
　　鲁德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很多感情，其中最主要的跟他看苏莲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相信眼前的男人，对他身旁的男人是真心的。
　　“莲儿现在很好，多亏了她哥哥。”鲁德转移了话题，真诚的向姬景道：“如果他醒了，请帮我跟他说一句感谢。”
　　姬景点点头：“好。”
　　鲁德可能永远不知道，以前的苏焰，是真的想让苏莲死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救她。
　　因为他的到来，改变了很多。
　　姬景伸出没有打点滴的手，放在了苏焰的头上，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以后的路，让我们一起走下去。
　　至于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应该是舅舅派人来救了他们。
　　姬景默默在心底给这位很少见面的舅舅点了个赞。
　　他现在有了地位，有了实力，可以保护眼前人了。
　　紧接着，他眼前一黑，周围一片苍白，一幅幅图片从他眼前掠过，就像幻灯片一样，记录着他跟苏焰以后的生活。
　　有他跟苏焰结婚的图片，有他在设计衣服苏焰陪在他身边的图片，有过年的时候他们去苏家吃年夜饭的图片。
　　这才像个家。
　　姬景看着眼前的图片，渐渐红了眼眶。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只可惜，这些只是梦中出现的镜花水月，即便这些是自己之前经历过的。
　　最后一副图片，只有一片空白，姬景看着身前空白的画面，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触碰那片白色。
　　下一秒，那些白色从他身旁迅速褪去，一阵白光闪过，他看着已经年老的苏焰坐在自己身边，双手将他一只干瘦的手紧紧握住。
　　他知道，丁忆华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生命的流逝是时光给予人们最大的惩罚，它不受人的控制，不以人的意志而左右。
　　它永远是那么残酷。
　　“我要先行一步啦。”
　　开口说话很费劲，声音也不是一般的沙哑，但姬景还是挤出一抹笑，跟苏焰深邃的双眸对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苏焰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头看着他。
　　姬景又道：“如果实在太冷清了，那就让倩儿多来陪陪你。”倩儿是苏莲的孙女，跟苏焰的关系很好。
　　他看的出来，苏焰很喜欢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也很孝顺。
　　有个人陪他，那也是件好事，至少没有那么孤单。
　　说完这些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喘了几声气，眼皮也开始合拢。
　　姬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想睁开眼睛再看他一眼，却没了那点力气。
　　他说不出话，只能徒劳的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个音节。
　　我们还会在下一个世界见面吗？他在心底问着。
　　苏焰握着他的手用了些力气，他注视着姬景的双眼，似是看出了他心底的疑问，颤抖着低下头，亲吻着他布满了皱纹的手背，随后哑着嗓子：“我会跟你在下一个世界再度相遇。”
　　还能再见面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姬景的意识混沌，耳边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他却听见了苏焰最后的话：
　　“我愿奉你为王。”
　　——————————————————————
　　原来不止一个世界吗。
　　早上洗脸的时候，姬景看着镜子中自己湿漉漉的脸，又想起梦中苏焰最后对他说的那席话。
　　他们还会在下一个世界见面。
　　热毛巾敷在脸上，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我愿奉你为王？”姬景低头喃喃自语，苏焰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说出这句话？这句话究竟有什么重要含义？
　　还是说，这句话是他们在下一个世界见面的契机？
　　水打着旋流进下水道中，姬景坐到自己的书桌前，手伸进书包里，掏出了那本书。
　　翻开第一页，姬景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第一页的左下角，是两个用正楷写的，工工整整的字：
　　谢谢。
　　那是丁忆华的字体。姬景神情复杂的看着那两个字，没有说话。
　　原来他也感受的到。
　　……
　　“下个月月底要进行运动会，我们班跟别的班不一样，人家班买班服，我们班自己制作！”
　　班花菲洱琳得了班主任的旨意，站在讲台上用力拍了拍讲桌，巴掌大的小脸因为激动而显得更加光彩四溢。
　　伊寒露歪头：“是要我们自己买白衬衫画吗？”
　　菲洱琳摇摇头：“不是，是要我们自己设计！然后专门找人定制！”
　　闻言，班里一片哀嚎，“不会吧！我们班没人学过画画啊！”
　　“老班是怎么想的啊！我们不会设计那玩意啊！”
　　“班花你帮我们跟老师求求情吧这个我们真的做不到！画出来的都不是人能看的嗷！”
　　菲洱琳微微一笑，脸上两个小酒窝可爱至极：“不行！”
　　姬景看向伊寒露，发现那货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都快缩成虾球了。
　　哦对，姬景想起来了，这货家里还开着一个“惊蛰”服装店呢。
　　怪不得缩成这样，感情是怕暴露啊。
　　话说要设计的话……自己现在不正好会吗？
　　看着姬景跃跃欲试的从桌肚里抽出一张稿纸，坐在他旁边的颜怀曲偏过头看着他，开口问：“你会设计？”
　　姬景一愣，他问的问题，直接肯定了他会画画！这人眼睛这么尖的吗？
　　他朝颜怀曲笑了：“会一点，怎么，你也会？”
　　“略有所闻。”颜怀曲点点头，然后直接将椅子搬到姬景身边，“我们一起设计。”
　　“好。”姬景随手拿了一只笔，在指尖转了几圈，脑海里便逐渐浮现出了一副图片。
　　二人靠的很近，看起来很亲密。但姬景丝毫没有感受到有什么异样，一心只关注在眼前的稿纸上，完全没有看见颜怀曲不时投来的怀念的目光。
　　学生装跟别的衣服不太一样，既不能太时尚，也不能太老旧，要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也要让人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学生装。
　　而男款跟女款又要不同，男生的款式更宽大一些，而女生则更为纤细。
　　“这个地方，我觉得可以这样……”颜怀曲拿过他手中的笔，在草图上添了几笔，就这寥寥几笔，便让姬景眼前一亮。
　　“你这不像略有所闻，应该专门学过吧。”他压低声音，带着笑意问道：“添得真好，我刚刚怎么没有想到？”
　　“我真没有学过，因为以前经常看一个人画，久而久之就学会了些。”颜怀曲放下笔，往后靠在椅子上，精致的眼眸里带着罕见的笑容。
　　以前经常看一个人画。
　　这句话让他想起了苏焰。
　　是啊，在时间回廊里，在未来的日子里，丁忆华的身边，一直有苏焰在陪伴着他。
　　就算他设计到深夜，苏焰也锲而不舍的陪在他身边，等他设计完，然后再一起相拥入眠。
　　久而久之，在他画设计图的时候，苏焰也给他指点。
　　“好了。”将稿纸随手塞进桌肚，姬景长舒一口气，心亏现在是晚自习，不然他还没时间呢。
　　这时，一张纸条顺着众人的手传了过来，颜怀曲接过纸看了一眼便递给姬景：“找你的。”
　　“啊？”姬景打开那叠的方方正正的小纸条，入眼是伊寒露的……狂草。
　　哦，那家伙让自己把设计图给他，他回家问问他娘能不能让“惊蛰”制作。
　　还真是……充分利用自家产业啊……
　　但他跟伊寒露的座位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是怎么看见自己在设计班服的？
　　他顺手将这个问题写在小纸条上传了过去。
　　小纸条很快又传了回来，上面伊寒露的字比刚刚工整了一点：
　　我视力好，怎么，不服？
　　姬景：……
　　那你视力可是真好，老师早上刚排的座位，你从第一组第三排直接看到最后一组第六排。
　　透视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