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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折花令(十三) ...

  •   纪千被连诚推去季府门口做迎宾郎官,顺带记录各位来客的贺礼。
      “写写画画是你的老本行,快去快去,别给写漏了啊!”连诚欢快道。
      因是季府的喜事,这老古板总算不情不愿地穿了身红,还是纪千和涟漪在他耳边轮番地哄才得到的结果。
      “打扮你比打扮新娘子还麻烦。”纪千拿手绢抹了脑门上的汗,他也穿着新衣,不敢太随意地弄脏。
      “大人您要不要试试春桃胭脂,或者石榴红......”另一边又是涟漪格外亢奋地询问。
      连诚被这二人困在椅子上,左耳进纪千的抱怨,右耳出涟漪的殷勤,颇为无语地看着铜镜里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自己。
      “我说涟漪啊,今天不是我成亲......还有纪千,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也没难看到不能看吧!”
      “哦哦,是,大人再重要也不能抢了新娘子的风头,那就抹浅色的胭脂好了,我看看浅色的......”
      “说老实话,你也不是不能看,就勉强能看吧。”
      连诚顾及着今日办喜事,只得缓慢而沉默地将满肚子火收敛,任由这二人对他一通乱搞。
      “那我再说句老实话啊。”纪千被推得几步下了台阶,但仍是执着地回过头,“涟漪给你搭的这身衣服还有画的妆面,挺好看的。”
      “去你的!”连诚作势要踢他一脚。
      纪千便憋了笑,随着季府的小厮一同去了大门口。

      小孩心情也蛮不错。连诚理了理衣袖,如是想到。
      他原以为谦儿没带小孩去接亲,小孩又会掉金豆子呢。
      不过本来也是小孩自己不愿意当伴郎的,留在季府也好,多个帮手。

      只一转身,连诚便撞上季泽失神的眸子。
      是又......看走眼了么?
      连诚笑了笑,“姐夫。”
      季泽回过神,略微抱歉地看着他,“进厅堂歇会儿吧,接下来的事不用你操心。”
      “我哪里有操心?婚礼的筹备我可全程没参与啊。”连诚反问道,却还是笑。眼角有飞红,是涟漪抹的胭脂的颜色。
      “我还不知道你。”季泽背了手,摇头叹气,看着他透亮的琉璃眼,又不免笑得宽容,“有什么事都不让我知道,就自己默默办妥当了。”
      “那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连诚将身子前倾,几乎要投到季泽怀里,他追问着玩笑话,表情却严肃又认真。
      季泽避开了,“所以感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
      “感谢太多遍了,姐夫。”连诚站直身子,恢复了笑嘻嘻的表情,“心领了。”
      他错过季泽,一步步上了台阶,季泽叫住他,“其实你很适合穿红色。”
      连诚回了头,“哦,是吗?”
      他的目光与季泽相接,恍恍惚惚能从季泽眼中看见谁的影,“我还以为会勾起你不好的回忆呢。”
      “不过你放心,我知道我是个疯子,我也一直有注意分寸。”他笑着说,“所以你不要防着我,也不要给我希望。”
      “我还是去厨房转转,早上没吃饱,有点饿。”
      连诚语速很缓,他故意在原地停留许久,季泽没过来。
      罢了,他也不期望着他会牵过他的手。

      纪千一面运笔如飞地记录贺礼,一面搜肠刮肚地应付来宾们的客套话,在大脑失灵的霎那,听见连诚朗声道:“赵大人,同喜同喜。”
      纪千悄咪咪地分了余光过去,连诚正与刚放下礼品的赵大人寒暄,冲他一勾嘴角,“好好写啊。”
      “嗯,嗯!”纪千一愣,应了两声,便低了头不敢抬眸。
      “阿万还是老实得紧。”赵大人说笑道。
      “那也不叫老实,就是傻。”连诚说,饶有兴致地瞥到小孩通红的耳朵,“我得陪他站会儿,就不与赵大人多聊了。季大人在前厅,正等着你们呢。”

      “我也不傻。”待到赵大人走远,又没有新的来客时,纪千放下笔,抬眼为自己正名。
      “我在边儿上看你好半天了,别人说什么话都接不上,还说不傻?”念及四周有人看着,连诚没上手捏小孩两把,只垂了眸细细看他写在大红洒金纸上油亮的墨字,“可送了不少好东西啊。”
      “也幸亏是若谷大婚,照平时,师父铁定不会收。”纪千轻声说,听见门外又传来车马声,急急理了袖子起身。
      “莫慌啊,师弟,你看看你身边那俩孩子,人家多冷静。”连诚拿纪千打趣,待宾客真正进门又抢了纪千的先,施施然拱手吸引了人家的注意力。
      纪千松了口气,乖乖坐回位子上,一笔一划写下新的贺礼;偷偷瞧了眼连诚,连诚冲他挤了挤眼。
      哎呀,这人。
      纪千心里鼓鼓囊囊的,酸不拉几的泡泡膨胀开来,绽出了一大朵粉色的桃花。
      没作为季谦的伴郎去接亲,他自然有些遗憾,但明面上不能表现出来,毕竟是自作孽,泛酸水就在心里面泛。
      但这会儿连诚在他旁边,正经帮忙也好,插科打诨也好,总归有个人在这儿就好。
      他莫名的不安感慢慢地降落,连诚送走那位宾客,摸索着抚上铺满红纸的桌案。
      连诚给纪千放了颗裹着糯米纸的花生糖,他刚从厨房顺的。
      “午膳还有好一阵,我们又都没怎么吃早饭,你就吃点儿糖垫垫。”连诚说,没转过脸来看纪千,“不够还有。”

      宾客全全到场,季府前厅后厅都是满满当当的人。
      连诚张目对日,估摸着午时快到,新郎那边也应该过了新娘的三关,往这边赶。
      本来想帮季泽接待来客,但方才闹了点儿不愉快,连诚不想季泽尴尬,便又要溜溜达达去厨房,顺便瞟一两眼自己在暗处安排的人手。
      纪千这小孩也不进厅堂去,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被他发现又立马抬头望天。
      “你该进去学学怎么应酬。”连诚猜到小孩是不适应,方才在门口迎宾就万分不自在。
      “我待会儿去。”纪千小小声说,“现在想去厨房拿吃的。”
      连诚也懒得拆穿他,向他递了手,“那正好,一起。”
      纪千磨磨蹭蹭地上前,牵了连诚的手。
      “是不是在婚礼上,公主会有动作?”纪千摩挲着连诚掌心,悄声问。
      “乖乖,你就这么看不惯公主么?”连诚笑眯眯地插科打诨过去。
      “我看到谢予了。”纪千没被他带跑偏,“除了那次你去查王谈贪污,我就没见你在公开场合带谢予出来。”
      “瞎说,我们那次小聚我都带着他的。”连诚压根不上套。
      “小聚那次不算公开场合,你别想糊弄我。”纪千磨磨牙,“我虽与谢予接触不多,但看你和别的暗卫对他的态度,就知道他应该是你手上最厉害的牌,你会给他安排的任务也一定不简单。若是单纯维持婚礼秩序,你大可安排其他暗卫,何需动用谢予?”
      “又是观察生活?”连诚似笑非笑道。
      “不然呢?”纪千理直气壮地反问,“而且你告诉我你们的计划也不会坏事,我只是想让自己有个准备。”
      “你准备什么?”连诚还是端着跟小孩兜圈子。
      “准备保护自己,避免被误伤。”纪千一本正经。
      “那你得离我远些了。”连诚想抽开手,却被纪千紧紧反握,“毕竟,公主的目标是我。”
      “是你我就放心了。”纪千长舒一口气,“反正谢予肯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嘿,小兔崽子你皮痒了是吧?”

      二人你攥紧我手腕,我猛挠你胳膊,好在袖子够宽,遮掩了二人磨蹭的小动作。
      一路有小厮丫鬟矮身行礼,都只见他们哥俩好地相互挽着,没见其他异常。
      连诚觉得回去有必要再教教谢予如何伪装,竟然被小孩看到了。
      好歹是首席暗卫,过于失败。

      “阿谢,你若认我这个朋友,你便同我说一说,季将军娶亲那天,师兄有什么安排?”
      “公子不必同小人如此客气,只是连大人有命,不得将任务内容泄露,还请公子恕罪。”
      “是任务过于凶险,师兄不让吗?”
      “这倒远算不上凶险,不过大人他......安排了谢予进我们这次任务中。”
      “谢予?好像师兄很器重他。”
      “他是我们暗卫中的首席,是大人最锋利的一把匕首,若大人动用了他,就说明此次任务万分重要。具体的我便不能同公子透露了,只能向公子保证,这次任务绝对安全。”
      “我当然相信师兄能一切安排妥当。”纪千拂了拂衣衫上的落花,向旁边白衣一袭融进日光里的暗卫,无奈地摇头笑道,“我只是不愿意当傻子罢了。”
      “抱歉,公子,小人有命在身,不敢不从。”暗卫谢谢抱拳行礼,“公子若无其他事情,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纪千拱手回礼,“是我坏了你们的规矩,多谢你同我说了这些。”
      是日光和煦,纪千目送暗卫轻功踏花,白衣消失在日光里。
      有些困倦,纪千坐上石凳,手握书卷,有一下无一下地翻。
      墨字透亮,清晰写着:“燕儿呼晴,檐下风轻。稚子游戏作新嫁。草轿初停,笑语盈盈。同敬天地,拜父母,成夫妻。薄寒侵透,香残梦醒,想年少、种种欢喜。两小无欺,戏作誓语。却一盏烛,一壶酒,一只影。”
      这集子里都是些零碎散句,写尽春日美事,却独独这首用了词牌,正正经经地填了首给人心里添堵的词。
      题目还端端标着:“行香子·春日明。”
      纪千也懒得去揣摩作者的内心,将书丢到桌上,懒懒地将身一倒,便要囫囵睡个午觉。
      隐约中,想起那相熟起来话很多的小陈大人说:“年纪尚幼时,我们几个也有办家家酒,阿谦和容月是铁打不动的新郎新娘。我是证婚人,因为证婚人有吃喜糖的特权,嘿嘿。没想到这时光荏苒,转眼他俩真的成了,可见我这证婚人功不可没,喜糖糕点什么的一定得加倍。”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真好啊。
      可自己心胸狭隘,在好友成婚前夕,却还质疑他此生挚爱。
      确实是罪过了。

      “我说师弟啊,你也不要一直跟着我嘛,那边陛下在叫你诶。”连诚一面冲同僚回笑,一面用胳膊肘碰碰贴他贴得紧的纪千。
      “我刚跟陛下打过招呼,所以这会儿他肯定不是在叫我。”纪千寸步不离,几乎要要把连诚整个人揽入怀里,“这不是跟着师兄,学一学怎么待人接物嘛。”
      “但我不是你爹,你有什么事情得自己面对。”连诚没多少耐心,咬着牙说,“而且你再三放心,公主的目标是我,你安全得很。”
      “不不,我倒觉得待在你这儿更安全些,因为有谢予。”纪千故意要往连诚身上靠,看他龇牙咧嘴的小表情可以让自己分分神。
      “阿万,怎么站没站相?”陈墨随威严的声音适时传来,正直的他一眼便看到一派喜庆祥和中,俩穿着相似样式红衣、挨一起说小话的师兄弟。
      纪千立马站直,扭头冲上司挤出一丝笑,“啊,陈大人。”
      连诚面上波澜不惊,但心里还是蛮感激和他一直不对付的陈黑炭,趁着上司教育下属的空当,悄咪咪地挤到其他交际圈里,听同僚们说场面话。
      季泽那边则又是拱手道同喜,又是招呼丫鬟端茶倒水;连诚瞥了一眼,没打算去帮忙。
      他今天也是客人嘛。

      待宾客都陆续落座,门外唢呐声起,新郎背新娘迎着一路飞花,稳健而来。
      纪千再次溜到连诚旁边坐着,抢走连诚刚倒好的酒。
      “嘿。”连诚哼了声,由着小孩去。
      他没坐主桌那边,季泽也只冲他点了头,没多挽留。
      而纪千则以“不合礼数”为由,拒绝了小皇帝让他坐主桌的邀约。
      所以李曜这会儿怪不高兴地撅着嘴,远远地向纪千投去怨恨的目光。
      纪千掩面喝酒,不看不想。
      新人进门来,满堂喝彩。
      连诚跟着鼓掌起哄,纪千装作无事发生般把杯子放回连诚手边,混入鼓掌起哄的队伍。
      证婚人是陈墨随,这也是他据理力争来的。
      连诚没打算和陈墨随争这个,毕竟那次小聚进行到一半时他就随纪千跑路了。
      很老套的三个步骤,一敬天地,愿神灵保佑,福祚绵长;二拜高堂,愿双亲祝福,小家安顺;夫妻对拜,愿一生相守,长长久久。
      季谦一身大红,整个人明媚而灿烂,由心到眼的笑意和他迫不及待与新娘紧握的手,无不在宣告着他热烈喜悦的爱意。
      纪千恍恍惚惚地看见自己的十五岁,他同季谦分别前一起参加的那场婚礼。
      少年无端妄想着,他身旁的人为他披上红盖头。
      于是在那一刻恍惚中,少年心上落了雪一般的花,明白了所有不该有的心动与脸红。
      纪千定了神,现在他旁边是连诚,睁着一对琉璃眼,很是欢喜地看热闹。
      “哎呀呀,新娘这么快就被送去新房了啊。”连诚伸长脖子,目送着公主被陪嫁丫鬟送出厅堂,像一只没见过世面的猫咪。
      纪千没咂吧出其中的不对,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季谦身上。
      连诚直接给了他一胳膊肘,“现在到新郎敬酒了,陈引弓那小子体弱,喝不了酒,你快去帮谦儿挡酒。”
      “可,可以吗?”纪千回了神,语无伦次。
      “可以啊!你没看陈引弓已经溜了吗?谦儿晚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不能就这么被灌醉了!”连诚仗着自己手劲儿大,坐着把纪千拔萝卜般提溜了起来,一下便吸引了主桌那边新郎及新郎他爹的目光。
      “阿千,过来帮我挡酒!”季谦没他那般扭捏,坦坦荡荡当着众人的面,唤他唤得亲昵。
      本来嘛,他们年少相识,又是生死之交,要多坦荡就多坦荡。
      偏偏自己存了龌龊心思,对这份坦荡一直避而不及。
      眼下自是不能推辞,数十双眼睛看着,他不能叫季谦难堪。
      只得拙劣地学着将军笑容坦荡,拱手道一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幸好,自己向来千杯不醉,不至于在这众人面前,失了理智。

      连诚眯着眼,可算等到那只小兔子撞上门来。
      换了季府丫鬟的衣服啊,添茶斟酒的动作很熟练流利,公主教养得好。
      唔,兔子过来了,这么多人看着,怎么办呢?
      连诚举起杯子喝掉杯中最后一口酒液,友好地冲小兔微笑着,想讨一杯温茶醒酒。
      两位师弟便如两堵墙般站到了他面前,身量差不离,年纪差不离,若一方盖个红盖头,连诚倒真真要拊掌笑一声,说好一双璧人。
      哎呀呀,师弟都站面前了,自然也不好做别的事情,谦儿好容易叫他一声师兄呢,先高高兴兴受着,别的事情待会儿说。
      “杯子里没酒了,容我添点儿。”连诚手上的杯子转了个弯儿,离开小兔子添茶的当口,自顾自去拿桌上的酒。
      而这一桌人的视线也因新郎前来敬酒吸引到连诚这一处,他轻敲桌面,示意暗处的人暂且不要行动。
      但他低估了这小姑娘的胆量和搅事的能力,酒液还未倒满瓷杯,便有利刃划出风声,下一刻余光里有飞溅的红色的花。
      不是他自己的血,是小孩的,身量修长的青年挡在他面前,因着身高优势,被小姑娘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后腰。
      再一眨眼的功夫,匕首落,小姑娘脆弱的脖颈上绕了数圈银色的丝线,身形一个不稳,便如棉花般瘫倒在地。
      “谢予。”连诚揽着纪千的腰,他对此很轻车熟路,清瘦布满青筋的手却被鲜血染红。
      他冷冷地唤着得力下属的名字,隐匿在角落的暗卫现出真身,“属下在。”
      “把李盈怀带过来。”连诚说,小孩身上有好闻的酒香,但盖不住血的味道。
      “顺便把厅堂里的人都控制住,包括季谦和季泽。”

  •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纪千你为啥反应这么快啊,你又不会武功...
    来自亲妈重读一遍后的疑惑。
    纪千:别问,问就是条件反射。
    而作者此刻已经被连诚吓到桌子底下。
    连诚:你出来,我们来好好聊一聊,既然纪千不会武功,为什么安排他给我挡?
    作者:你冷静点儿,这是剧情需要。而且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挡了一刀而已,他在漠北那会儿......
    连诚(手一抖,把桌子给劈了):他在漠北怎么了?
    作者(弱小可怜又无助):也就差点儿被乱箭......咳咳,没什么,他在漠北挺好的,如果不好他也没法来京城嘛。(心虚...)
    连诚:我家地牢已经有段时间没关过人了。
    作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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