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白衣王侯》阿月月月月

2、章一 那年事

　　章一 那年事

　　大洛，临安二十三年，沉帝苏敛在位。
　　漠北，烟漠楼。

　　打开最后一份密封的信函，端坐在书桌之后的萧王侯松开了习惯微皱的眉心，黑眸之中也露出一点隐秘的欣喜与期待。
　　‘……七月初四，宛郁公子于柳州小镇偶遇地藏僧，双方不知因何起了争执，幸而无事……八月一十三，于柳州宜城再遇……九月一十一，于柳州宣城再遇……九月三十，于西湖再遇……因顾及游人，回避之时受地藏僧一剑……’
　　仔仔细细看完每一个字，萧王侯的眉心已经皱出川字。他站起身，在桌边来回走动，最后还是忍不住扬声唤道：“来人。”
　　门被推开，守在门外的侍卫应道：“楼主。”
　　“传令四位阁主，武林盟主之邀，萧某应了。立刻准备马匹，今日便出发。”
　　“是。”侍卫躬身施礼，快步离开去传达命令。
　　萧王侯转过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雕花窗棂。
　　这是一栋三层小楼，楼外有一汪碧潭，潭中栽着不败莲。
　　不败莲，如其名，四时常开，花生不败。这是一种稀有珍贵的奇花，花型优美雍容，花瓣净白如雪，在月光之下更会变得薄如蝉翼。月下迎风之时，恍若天际银河流淌人间，这景象被誉为天下十景之一的‘天河倒悬’。单说这一点，不败莲已是价值千金，更珍贵的，是花叶皆是难得的药引。一株不败莲的价值，几乎等于千两黄金，可这楼外，却栽了整整一池子。
　　凝视着潭中怒放的莲花，萧王侯毫无自觉的柔和了表情。
　　天下皆知，漠北烟漠楼楼主萧王侯爱莲，却连贴身侍卫也不知道其中原因。只道是去了一趟中原，回漠北后便命人植了一池子价值千金的不败莲——不为用药，仅仅只是观赏——楼中属下初时也是讶异万分，不知道一贯节俭的楼主，怎么突然做了件这么浪费铺张的事情。
　　咚咚，敲门声。
　　“进来。”萧王侯依然背对着房门凝视莲花，脸上却恢复了严肃。
　　推门走进房间的，是个比萧王侯大了十多岁，眉目文雅，书生装束的中年男子。他是烟漠楼四位阁主之一的南阁主人陆彦秋，也是楼中的智囊。
　　刚步入房间，就听见陆彦秋开口问道：“楼主，听小七说你要去中原？”
　　“嗯。”萧王侯转过身，道：“楼中之事有几位叔伯打理，我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话是这么说……”陆彦秋顿了顿，又问道：“罢了，楼主这次去多久？”
　　萧王侯想了想，淡淡说道：“……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陆彦秋点点头，道：“虽说只是为了礼节才给咱们发了请帖，不过烟漠楼和中原武林来往不多，何必楼主不远千里亲自前去，就为给一个小娃娃庆祝满月。”
　　“他到底是武林盟主，退让几分也不妨。我也正好顺道去拜访几位朋友，一年多未见，也着实有些想念了。”
　　“哈哈。”陆彦秋捻了捻颔下长须，笑道：“我看后者是真，前者才是顺便吧。”
　　“陆叔既然明白，又何必多说了。”萧王侯也微微笑了起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原因。
　　……宛郁白衣……宛郁白衣……白衣……光是念着这个名字，就觉得心口一阵微疼，而那不过是一年多前的事情，那时候，萧王侯岂会料到自己会有今时今日。
　　“快到冬天了，漠北寒冷，楼主还是坐马车去吧，反正还有大半月的时间，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委屈自己。”陆彦秋说道。
　　不着痕迹收敛了眼中的情绪，萧王侯平声反问道：“陆叔无需担心，我从小在漠北长大，难道这点寒冷也受不？”
　　“你这倔脾气还真是一点没变。”陆彦秋无奈的摇摇头，道：“我这就安排下去，不过好歹吃了午饭再走。”
　　“嗯。”目送陆彦秋离开，萧王侯将视线转回楼外莲花上。
　　那是临安二十二年初的事情。
　　那一年，二十五的萧王侯离开漠北烟漠楼，前往中原为一位相交多年的故友庆生。他提前到了几日，叙旧之外便和友人一同前去附近的西湖游玩。
　　便是那年春日，他遇见了宛郁白衣。
　　“王侯，今日可是巧了，你猜猜咱们遇见谁呢？”友人一边拨开画舫纱帘，一边回首笑问道。
　　萧王侯目光一扫，便注意到画舫内除了几个见过面的江湖客，还有一个陌生人。
　　“你们还不认识吧，我来介绍介绍。王侯，这一位是宛郁白衣，你该是听过他的名字。”友人扬着眉，神态之间露出几分惊喜，却是完全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这人。
　　“虽未见过，却是如雷贯耳。久仰了，宛郁公子，在下萧王侯。”萧王侯一边淡淡说道，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对方。
　　宛郁白衣的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好几，看样子应该比萧王侯略小，却如传闻中有一头银白如雪的长发，和澄碧清澈的绿眼。和他的名字一样，宛郁白衣从里到外都穿着白衣，只在衣襟袖口绣有精美的浅绿色花纹。他的容貌甚为华美，此刻白皙双颊染着薄红，眼神稍显迷离，半靠半倚的坐在软榻上，却是半醉姿态。
　　“漠北烟漠楼主人，不动明王萧王侯，这名字在下也是闻名已久。今日得见，幸甚。”宛郁白衣稍稍正了正身子，他望着萧王侯，突地笑了起来，道：“……萧、王、侯，我想起一句诗来。”
　　“什么诗？”一位见过面的江湖客笑问道。
　　那时候，萧王侯不相信这世上有一见钟情。
　　但便是这一时，于西湖万顷碧波之上，他看见宛郁白衣用半醉微醺的姿态曼声吟道：“……也曾白衣笑王侯……” 言罢，宛郁白衣几声轻笑。他笑的时候，双眉习惯向上微扬，碧绿眼瞳浸了笑意显得极为温柔，“萧兄，看来你我之间缘分不浅。”
　　印在萧王侯眼中的，那柔顺白发，澄碧双眸，温柔浅笑，仿佛白莲在眼前舒缓盛开，纯净无暇，优雅清华。
　　从此，这名字，这人，日夜纠缠，难失难忘，终成一道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