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李校长

4、心动（1）

　　翌日清晨，阳光照进没有窗帘遮挡着的客厅沙发上，周谨被这刺眼的光晃醒。沙发是布面的，算不得多宽敞，柔软平滑，他动了动胳膊，试图把自己昏沉的上半身支起来，眼斜着看到了躺在沙发与茶几中间的地毯上沉睡的肖渝，呼吸平稳，面色微红，阳光照的他睫毛金黄金黄的，连带着眉毛和额前的几缕细发也都泛着金黄色的光。

　　他嘴唇可真好看啊，周谨想着，粉红色的，好像还挺软的吧。他下意识的把手伸出去，由于身子不稳，碰到了旁边的一瓶易拉罐，发出了清脆且不悦耳的响声。周谨猛的缩回手，我这是在做什么，他心想着。
　　紧接着推了推睡眼惺忪的肖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晃了晃刚被压的还半麻的手臂和一晚上都蜷着没有伸直的腿。

　　肖渝这时候也清醒了过来，两个人迅速的收拾了屋内的狼藉，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进入，冷风也随着窗户打开的一瞬间吹了进来。
　　这风无情的把刚刚晒进屋里的温暖打破，也彻底吹醒了两个人的混沌。

　　家，周谨是不想回的，回去又要吵架，看着他领导爸周宪忠的脸，又要跟他数落他妈妈的不是。
　　他不喜欢这样的家庭对话。但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他家里变成了这样，大概是10岁左右吧。他被送到了舅舅家，和哥哥一起上学放学，妈妈偶尔来看一眼，爸爸也会偶尔来，但都因为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他为借口相互推托着。

　　“铃……”电话突然响了，周谨摸出手机，是老于打来的。
　　“喂，周谨啊，怎么样？和你爸爸聊了吗？”

　　“我说于老师，大清早上，您这也太关心学生的家庭状况了。”周谨有些无奈的说。

　　“这也是为了你们的身心健康发展。” 老于一贯的口气，一贯的做事风格。

　　还好，于老师的话，周谨还是听的，他整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心情，准备回家迎接下一场暴风雪的到来。

　　迈进自己家门就像是迈进牢房大门一样心情沉重，但进门那一刻，屋子安安静静，没人。
　　太好了，周谨心里涌起一阵畅快。没人的话，这个星期天可以过的安稳一些了 。
　　茶几的桌面上平放着一沓钱和一张纸，上面写着：“我出差一个月，省着点花。”
　　周谨才不是省着点花的人，周宪忠当然知道，只是不知除了留这句，其他还说什么。父子之间从没有过和和气气说话的时候。

　　周谨走进洗手间，冲了个热水澡，才把从昨晚到现在的疲惫去了大半，坐在软乎乎的沙发垫子上，看着领导爹周宪忠给他的钱和留言出神。要给妈妈打个电话吗，算上这周，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见到妈妈了，妈妈总是周末在老爸回家之前躲出去。

　　周谨拿着手机，心里是很忐忑的 ，他一向很少与父母沟通，确切的说，是没办法沟通。父母之间的矛盾，总是把他像夹心饼干一样，夹在中间，透不过气。
　　电话响了许久对面才有人接通，“小谨，什么事？”

　　——“妈，你今天回家吗？”
　　——“不回。”
　　——“他出差了，不在家。”
　　对方明显愣了几秒，转而继续说道：“下午接你出来吃个饭吧。”
　　周谨听到这句，脸上顿时洋溢出了灿烂的笑容，腾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好。”。

　　一个家里，妈妈总是扮演着不可或缺的安抚的角色，温柔，暖意，都是妈妈给的，就像歌里颂扬的，世上只有妈妈好。

　　第二天，被安抚过的小绵羊背着小书包高高兴兴上学堂，就连这突如其来的寒流都没能影响周谨的心情。
　　受到台风季的影响，北方的天气一夜之间温度骤降，连带着蓝天都被冷空气和乌云压的严严实实，更别说阳光了，这简直算是奢望。
　　女生们本身就爱美，穿的单薄，再加上寒冷体制，一个个在班级里冻的瑟瑟发抖。这时候懂得表现的男生就会把衣服主动让出来，给有好感的女生保暖。当然，有些带有不明小心思的女生也会小心翼翼的试图借来自己心仪对象的衣服穿，从身体暖到心里。

　　许欣蕾从前排时不时的回头瞄着，看着那个低头在书本上写写画画的人。
　　其实肖渝不是真的在认认真真学习，他又不是什么三好学生，只是一名特长生，仔细看他的各科书，就能发现，他几乎每页都画了画，有秋日落叶，有春日暖阳，有李白行吟，也有傻子弹琴……
　　许欣蕾战战兢兢的蹭到了肖渝身旁，看着他落在纸上的笔，一笔一画勾勒五官轮廓，勾勒出身材动作，有动漫特质的人物很快就出现在了眼前。
　　“你画的真好。”许欣蕾弱弱的说，她怕肖渝的冷漠再次把她推出去，怕自己又一次被肖渝打入冰窖，无地自容。
　　耳边的一句话，才把放飞思绪的肖渝拉回来，“哦，谢谢。”
　　这句谢谢还不如不说，一句话唠死，大概也就是肖渝了。
　　可许欣蕾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她知道他的脾气秉性，知道他沉默寡言，所以他们之间的联系其实都是由腼腆的女生，断断续续的维系着，真是可怜。

　　“天这么冷，你……晚自习，老师说，”许欣蕾试图打破两人之间短暂的尴尬气氛，“晚自习放学我们一起画海报，嗯……这周，这周可以画完吗？”问完，又马上说到，“可以画完吧，我会全力配合板书要求。”
　　“嗯。”肖渝没有看她，点了点头回答着。

　　这不走心的“嗯”让许欣蕾的心彻底跌倒谷底，大概还是因为表白的事让肖渝不高兴了吧，她这么想着。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那么细腻，使得在比较男生时，就会略显粗糙。就像这次对话，许欣蕾会想，是不是表白的事肖渝还耿耿于怀，是不是自己主动找他要求画黑板报显得自己不够矜持，是不是他看出自己其实是想借着板报事件跟他多说几句话，是不是他看出自己还喜欢他开始讨厌自己…
　　而肖渝会想，赶紧画完，不然真烦。

　　“冷的话，衣服借你。”肖渝顺手提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扔给许欣蕾，转头出了教室。

　　被看穿了小心思的许欣蕾一阵唏嘘，抱着一件能当成麻袋装下她的衣服，扭扭捏捏的回了自己座位，趴在桌上，埋着头嗅着不属于自己的味道。
　　这大概就是青春期女孩的爱情故事。

　　为了不被郭潇潇一干人等围追堵截，许欣蕾是熬到了晚自习放学铃响之后，教室几乎没有人了才把外套心心念念的穿上。

　　走廊外的吵吵嚷嚷和教室的安静形成对比，肖渝默不出声，只听得到粉笔落在黑板上的沙沙声。
　　趁着肖渝放松胳膊休息的档口，许欣蕾赶忙说：“谢谢你的外套。”
　　肖渝转过头来，看着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但女孩子一向腼腆，看着自己被盯着总是会脸红心跳，眼神闪躲，放到其他人眼里，那就是互送秋波，暗生情愫。
　　“干什么呢？”教室门外潘铭语气生硬问着。
　　许欣蕾猛的转头，见是潘铭，又扭回来看着肖渝。
　　肖渝一脸不耐烦，甩了手上剩下一半的粉笔头，拍着手上的粉笔灰，回道：“干你屁事！”

　　一听这话，潘铭更忍不住内心的火气，左右踹着椅子，往肖渝这边走来。椅子被踹的东倒西歪，同时，摩擦地面的声音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响声，十分刺耳。
　　肖渝半倚在一张桌子旁，有点蓬乱的头发垂在右眼侧遮住了右耳廓，隐约还能看见耳垂处清晰的耳洞。

　　潘铭一向是点火就着的性子，就算不点火，阳光足了也能自燃，更何况是在自己心仪的女孩子面前，更不能丢份儿。
　　“你再说一遍！”潘铭指着肖渝。
　　没想到肖渝迅速伸出右手，抓住潘铭伸出来的手指，反力一拧，往前一带，潘铭一个趔趄，右手撑住桌角，错愕的抬眼看着肖渝。“我说，干你屁事！”肖渝平静的回他。

　　潘铭怒气值显然已经达到燃点，抬腿就踹向肖渝的腰，来不及躲避的肖渝被踹后了几步，松开了抓着潘铭手指的手。
　　紧接着肖渝再次上前抓起潘铭的衣领想要把他拽出这片桌椅区。但显然潘铭已经红了眼，抓着肖渝的胳膊，挥着拳头就冲肖渝的脸上揍。
　　肖渝再次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脸上迅速的挂了彩。这种形势下，也不管桌椅板凳的心情，肖渝抬腿踢向潘铭的小腹，这一脚力道不轻，潘铭就像皮球一样，双脚失去重心迅速向后撤，后腰顶到了桌沿被弹了回来，同时伴随着潘铭的“哎呦”声和桌椅摩擦地面相互碰撞声，两人很快扭打成一团。
　　“你……他妈给我……给我离许，许欣蕾远点。”
　　肖渝一条腿跪在地上，另一条腿顶着潘铭的骨盘，双手抓着潘铭的衣领。被衣领勒的脸色通红的潘铭，一手掐着肖渝的脖子，一手被肖渝跪在地上的腿压着，虽然动弹不得，但却还想着警告肖渝的话。

　　站在一旁的许欣蕾见势不妙早就跑开去找了文三的周谨和许诺过来拉架。等他们到了，刚好看到刚才那一幕。
　　肖渝不紧不慢的说：“首先，我，不喜欢许欣蕾，也没有要接近她；其次，请你以后不要臆想，给自己加戏；最后，你的人，你看好了。”
　　说罢，肖渝松开了拽着潘铭衣领的手，摸了摸被打的发肿的嘴角，站起来理了理衣服继续拿起了粉笔，坐在还未画完的黑板报前。

　　周谨看着肖渝这一套动作只感觉太飒了，不卑不亢，不拖泥带水。许诺这时赶紧过来打圆场：“哎呀，怎么回事，都是一个寝的，有啥不能好好说。”他拽起还坐在地上的潘铭，拍了拍潘铭身上的灰，又走到肖渝身边搭着肩膀继续说：“我饿了，咱们几个还没聚过餐呢，都是一个寝室的，聚聚呗。”
　　肖渝回头看了一眼，“不了，我不饿。”
　　这时，久未开口的周谨说道：“去吧，聚聚，把话说开了。”

　　聚餐地点自然是他们三个常去的烧烤店，店面不大，能放得下六七张桌子，老板是个很和蔼的胖大叔，矮墩墩的身材再带个蓝色油面的围裙，活像个中年不倒翁。胖大叔看到他们几个常客紧忙招呼道：“哟，来了啊。”随后甩着袖子招呼他们进去坐。
　　烧烤店内灯光很暗，大概是为了配合喝了酒晕乎乎的状态，也为了显示出特有的深夜食堂的气氛。
　　肖渝虽然不喜欢解释与自己无关且多余的事情，但也想着既然是一个寝室住着，那该说的就要说明白。
　　他和许欣蕾初一就认识了，一个美术班，这个美术班是私人开的，学生很少，上课气氛也很随性，他们可以边画画边听老师讲故事，也可以边画画边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许欣蕾总是喜欢坐在肖渝身边，看着肖渝画一笔她画一笔，肖渝是想走特长生的路，而许欣蕾只是为了培养一个兴趣爱好。方向不同，最终的绘画水平也天差地别。到了高中，许欣蕾就很少去美术班了，学校的课程紧，也没时间去学。
　　虽然是这样，肖渝却是知道许欣蕾的心思，也会时不时收到许欣蕾的短信，大多都是天气变化和去不去画画之类的无聊话题。

　　肖渝没喜欢过谁，也不知道喜欢谁是什么感受，什么心情，自然体会不到女孩的懵懂心意。
　　他只是认为，感情是自然而然的流露，是水到渠成，不是潜移默化，也不是日久生情。

　　随即，肖渝再次强调：“我对许欣蕾没意思，也不想让她对我有意思。”然后郑重的看向潘铭，“你喜欢，你加油。”

　　了解了肖渝真的对许欣蕾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潘铭也就没有了之前的别扭，举着酒杯说道：“兄弟，哥们误会你了，今儿就当不打不相识，我先干了，算是赔罪。”
　　肖渝随即也倒了满杯一饮而尽。

　　许诺紧接着说：“这就好了嘛，咱们以后都是兄弟。”他拍了拍肖渝，“兄弟如手足，那什么如衣服。”
　　周谨也跟着附和着。

　　至此，四人寝室，直到开学一个月才真正的是四人寝室了，不再是三缺一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