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李校长

1、转校生

　　“什么？”郭潇潇一蹦三尺高的喊着“你说什么？”脸上明显带着被压抑着的兴奋劲儿。
　　“我说，尖豆芽办公室来了个白白净净的转校生，那颜值都快赶上我男神了！”董卓咧着大嘴冲着天花板一顿猛眨眼，像磕了白粉儿一样神情恍惚。
　　尖豆芽是七班人给他们班主任起的外号，一是因为她一惊一乍嗓门奸细，二是这位班主任长得与嗓门儿实不相符，一米五几的个头，瘦瘦小小。
　　“我，我…哎，别挤，我去看看！”郭潇潇推搡着座椅人群挤出了闹闹哄哄的教室，刚一探出教室门，迎面与尖豆芽碰上了。

　　铃……

　　“你干嘛去呀？上课铃响了你没听见么？赶紧回自己座位上去！”郭潇潇被说的缩回了脑袋，但眼神儿还滴溜溜的转着。

　　显然，她这个班主任进来并没有让乱七八糟东倒西歪的教室安静下来，“行啦！上课了没听见么！”尖豆芽震天响的一声，就像是白骨精突然的一声尖笑，瞬间浇灭了一帮小鬼儿蠢蠢欲动的势头。

　　“好了啊，我说件事儿”尖豆芽冲着门口轻轻点了一下头，“咱班新来个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
　　“肖渝，画画的。”肖渝半低着头，面无表情，声音清冷，他不喜欢众目睽睽的向人介绍自己，他不喜欢换环境的感觉，就像他不喜欢尝试新的食物一样，总有一种未知的恐惧。

　　教室片刻之间突然的安静了，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得见，随后突然的爆发出一片响声，有笑着的，有说话的，有翻书的，有搬桌椅的，窸窸窣窣再次有了生气，就好像刚才的一瞬间是时间静止了，所有人都静止了，就他一个人清醒着。

　　肖渝盯着书本发呆，黑板上密密麻麻写着的英语单词似乎都认识自己，但他不熟悉它们，就像这班上的人。
　　“换个环境大概就能好吧。”他这么想着，人多的时候总能暂时忘掉母亲看自己的眼神，说不上是什么，是怨恨么，似乎又不是，不怨恨么，似乎又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嗡… …”手机的震动将肖渝从思绪中拉回，他像课桌下伸出了左手，抓了半天，“小鱼儿，钱已经打到你卡上了。”是他那个跟情人跑了不要自己妻子和儿子的爸，没有一句多余的关心，每个月的固定打钱行为，就算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不得不付出的义务了。

　　“好。”肖渝还是盯着屏幕发了一会呆。

　　“肖渝同学，课间操二十分钟，你跟我办理一下住宿情况吧。”班长葛一杭推了推架在鼻梁上马上要掉下来的眼镜，“学校住宿情况比较紧张，只能给你安排跟其他班同学一间了。”没等肖渝回答，他自顾自的翻着手里剩余要发下去的作业簿，转身走去了其他同学的座位。

　　不说话的好处就是很快会让其他人当自己是透明的。透明挺好，不会让人注意，不会无故的缠上一些事，就会少了很多麻烦。

　　周谨翻来覆去的在床上打着滚，今天就是不想去上课，烦躁的不行，因为什么，他也不太清楚，感觉眼皮一直跳。窗外隐隐约约传来校园广播的声音“中学生全国第二套广播体操《青春的活力》现在开始…”

　　“老大，我跟老班说你肠胃不舒服，帮你请了假，”许诺在电话那头偷偷摸摸的说着“中午…”“做你的操吧，”还没等许诺说完，周谨打断他的话“中午一起吃饭，食堂门口见！”

　　“好嘞。”许诺说。

　　挂了电话，周谨依然烦躁不安，今儿是怎么回事，来大姨妈了？他不断的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游戏界面，然后关上，再打开，再关上，无聊，不想动，不想玩游戏。

　　一串钥匙的叮当声想起，周谨懒洋洋的看着门口，寝室门被打开的同时，看到了一位白净到反光的脸。哟，这人怎么能这么白。周谨想着 “你谁呀？”周谨皱着眉，看起来很不耐烦，要不是这个人长得还不错，他就上来给他轰出去了。
　　“肖渝，刚转来。”肖渝说，还是没有表情，他拖着刚刚在教务处领的行李，随手甩到了周谨上铺，三下五除二的开始铺床。
　　周谨就这么看着他，也没出声再说什么，没什么好问的，他也不是个自来熟。他继续躺在了床上，懒洋洋伸了个懒腰，“不要打扰我睡觉。”肖渝还是没说话，周谨等了半天，也没听他发出一声，这人还挺哏的。

　　然后是手铺被褥的摩擦声，然后是从上铺下来的穿鞋声，然后是走出寝室的关门声…

　　果然是个哏人，还是个… 哏美人…周谨翻身坐起，之前的烦躁去了一半，大概是来了个白面书生，提了些兴趣，书生长得怪好看的，果真是看脸的时代。

　　一中在Q市虽然属于普高，市学校排名不上不下，但却有一颗想和市重点平齐的心，校长每周都要对老师和学生们进行深入的训话，一周一次，绝无例外。
　　训话内容涉及到每个年级、每个班级、甚至每个人，训话范围从最初的课间操的操场，到每个班级的广播，到食堂，到厕所，甚至到寝室。

　　“新学期，新气象嘶—— ”校长沙哑的嗓音从寝室广播里传来，连带着还有链接不畅的刺耳的嘶鸣声和杂音。
　　“又来了…… 广播赶紧坏吧。”周谨最后一丁点耐心打得粉碎，穿上了鞋，准备出门转转，打听一下新转来的白面书生。

　　九月的天，阳光还很刺眼，晒在身上暖烘烘的，但风已经有了凉意，就像今天白面书生给周谨的感觉，明明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却冷的要命，无趣的很。

　　“文七新转来的肖渝，美术生，巨蟹座，身高180，体重……体重嘛……目测130斤，就是那种脱衣有肉，穿衣显瘦型的”对面走过来犯花痴的女生说。
　　“你还打听的挺清楚嘛。”另一个女生说。
　　花痴女一号扬了扬头，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得意，
　　“那是当然的，我还知道他和文三周谨一个寝室呢！” 随后周谨从她俩身边走过，手插着兜，带着耳机，嚼着口香糖，身后响起了两位女生的尖叫声，十分刺耳。

　　“老大，这边！”许诺远远的挥着手，“我以为你还在寝室睡觉呢。”
　　“潘铭呢？”周谨小跑了两步，跟着许诺快步往食堂走去。学校开学之后高中三个年级的人太多，去食堂不是去吃饭，是去抢饭。高一新来的那帮饿狼跟八百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他去找许欣蕾了，说再不行动青春都荒废在这校园尽头了。”许诺边说边搭着周谨的肩，踉跄着往前颠着步子。
　　“勾着费劲就别勾了”周谨白了许诺一眼，“哥哥太高，不是吾辈之人所能给予的。”

　　一中的食堂从一层扩建到二层，美其名曰是为高三学子营造良好的饮食环境，补充营养，实际实施起来却是大家聚会集结的优良场所，女生们的表白圣地。
　　“不是吧，那可是我男神呐！”离老远就能听见郭潇潇咋咋唬唬的喊声：“我倒是要看看，许欣蕾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开学第一天就出来作妖。”郭潇潇看许欣蕾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个衣服穿一样颜色要挤兑一番，说许欣蕾学她，明儿个许欣蕾被老师表扬就说许欣蕾她爸给老师送礼了，总之，没有她编排不完的事儿。
　　郭潇潇拉着董卓的手，一蹦三尺高的窜上了食堂的二楼。

　　“谁？”周谨愣了一下，“谁？许欣蕾？”周谨和许诺对视了一眼，又往楼梯口看了看，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抓过来许诺问：“潘铭呢？”

　　“老大，咱们去看一眼吧。”许诺也不知所云，不是说潘铭为了不荒废了青春决定勇猛追求许欣蕾吗，这怎么中间蹦出来其他人了。

　　二楼食堂的氛围一上来就感觉出了不同寻常，安静的有些可怕，周谨和许诺上来的时候都没有人看到他们。

　　肖渝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在吃面，不远的地方坐着正在安慰许欣蕾的潘铭，许欣蕾还在嘀嘀抽泣着。
　　能看到潘铭隐隐的怒火正在燃烧，可肖渝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他只是在知道许欣蕾要表白的时候，赶来听到了肖渝说的一句：“有完没完！”
　　这句话像是很不耐烦，带着低低的怒吼。

　　潘铭正要上前质问的时候，被许欣蕾拉着坐在了旁边。

　　肖渝和许欣蕾早就认识了，在肖渝转到一中之前，他们是一个美术班的，也一起讨论过绘画技法，一起研究过造型和色彩。
　　她以为肖渝也挺喜欢她的，明里暗里也暗示过很多次。
　　就算是不喜欢可能也没有很讨厌，毕竟之前每次都可以约到一起去写生。
　　但刚刚的一句“有完没完”就说明肖渝是知道许欣蕾的小心思的，只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理睬罢了。
　　她只是没想过被拒绝之后怎么办而已，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看的潘铭好一阵子心疼。

　　肖渝默默的吃完了面，用纸巾擦了擦嘴，左手向椅子后面勾起了衣服，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站起来搭着校服外套，端着餐具送到了回收橱窗，转身下了楼。
　　这一系列动作真是行云流水，没一点多余动作，也没一眼多余的眼神。

　　“好帅啊！”周谨和许诺旁边的女生压低这声音说。

　　肖渝走了之后，食堂二楼终于恢复如常，打饭打菜的声，低声交谈的声，手机里放的音乐声，打电话的聊天声…… 听到最多的，还是关于刚刚告白失败然后冷漠吃饭的肖渝的话题。

　　甚至一整个下午，除了上课时间，其他课余时间讨论的都是肖渝。
　　肖渝不喜欢这么被关注着。
　　他在之前的学校就曾被这么关注过，被讨论过，被指点过，然后被迫转学。
　　所以当放学铃声响起的第一时间，肖渝就拎着书包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寝室。
　　刚把书包甩到肩上，就听见教室门口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肖渝，是吧，聊聊。”潘铭半倚在七班门口，双臂环抱，盯着刚刚站起来准备冲刺运动的肖渝。
　　“潘铭你别乱来啊 ，这是我班。”又是郭潇潇的声音。
　　“哟，郭潇潇，怎么你换口味了？前几天还谨哥哥谨哥哥的叫着，像个发了情的小母狗一样，今天又渝哥哥了呗！你这也不够专一呀，你渝哥哥知道么。”潘铭一点也不给郭潇潇面子，他也不用给，郭潇潇脸皮厚着呢。
　　“你给我闭嘴，潘黑炭！”当面揭短，郭潇潇急了。
　　“里子都没了，要什么面子啊 。”潘铭看出她想法，回了一句。

　　肖渝背着书包，走到门口，看了潘铭一眼，两人走出了教学楼，到了楼后。
　　教学楼后是监控死角，也没有灯，也没有人来，一般打架斗殴事件都发生在这儿。
　　“聊吧。”肖渝说。
　　他面上没有表情，但脸色苍白，不，是因为面皮太白，反光也说不定。而潘铭就只剩下眼白和牙了。
　　没等潘铭开口，肖渝继续说：“我对许欣蕾没兴趣。”
　　他不喜欢许欣蕾，只是早认识，算是比较熟悉了。他也知道许欣蕾的小心思，以为不做任何多余的接触，就能打消女生的念头。

　　“那……”潘铭的话堵在嗓子眼了，这开场不对呀，不是应该他说给老子离老子的女人远点么，没兴趣啥意思，就是不想有瓜葛呗，就是本来也不想离你女人有多近。
　　“你，你给老子离许欣蕾远点。”潘铭还是把台词从新强调了一遍。

　　“我说了，我对她没兴趣。”肖渝有点不耐烦，本来可以消消停停回寝室的。明天，大概很多人都会忘了今天的事件，结果放学潘铭搞了这么一出，他实在有点无语。“你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走了。”

　　这句话把潘铭的火一下就点燃了 ，他顿时觉得有点没面子，上前一步，伸出左手揪住了肖渝的衣领，右手抡向肖渝的脸，就在拳头要打到肖渝的时候，手腕传来了剧痛，同时，拳头也被一只手包裹了。
　　“差不多得了。”潘铭定了定神，才看清手腕被肖渝右手抓着，拳头被刚刚赶来的周谨挡住了。
　　周谨看了看肖渝继续说：“你走吧。”

　　肖渝松了手，转身要走时，迎面撞上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许诺，“对不起，我不……”许诺抬眼看到是肖渝，“是故意的”还没说出口，就愣在了原地。
　　“道什么歉啊！”潘铭没好气的说着，“走。”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社会大哥的步伐，往学校食堂走去。
　　出了那片监控死角，晚上的校园还是很明亮的。
　　潘铭得走的快点，不然第二天八卦头条一定是“潘铭被刚刚转来的小帅哥迎头暴击”。这种校园打架桥段，谁先出来就说明谁赢了，虽然右手手腕还在隐隐作痛，这小子怕不是神力吧。

　　肖渝到寝室时，空无一人，他还不知道其他两位室友是谁，但是谁都不重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会因为身边出现了什么人而让自己的痛苦少一分。
　　肖渝想起母亲喝醉之后看自己的眼神，那么怨毒，大概是把他看成了他爸吧，谁让他抛弃了妻子，和别人跑了。
　　那到底是和谁跑了，那个小三是谁，长什么样，漂亮么，他都不知道，他妈妈也从没说过。
　　所以这世间哪有所谓的白头偕老，即使，他是妈妈和爸爸之间唯一的联系，都不能串联起这份感情。
　　那当初的选择又有什么意义呢。

　　肖渝默默的拿出了速写本，铅笔在纸上刷刷的摩擦着，大概每个美术生都喜欢铅笔摩擦纸的声音，能让人静心吧。
　　过几天要向学校申请晚课去特长教室画画了，一中不比附中，没有专业的美术培训老师，只能靠他自觉练习和周末的美术补习班。

　　门被钥匙粗暴的打开，肖渝没有抬头，他还剩最后的阴影部分就完成了，他不喜欢画画的时候被中途打断。

　　“靠，你怎么在这儿？”这声音一听就是那粗暴野蛮加无脑的潘铭发出来的，肖渝这么想着。

　　“新室友，肖渝。”后面跟着的周谨说着，“潘铭你消停一会儿吧，没人跟你抢许欣蕾。”周谨又接着说。
　　这算是周谨帮肖渝又解释了一遍，为什么帮他解释，大概是因为白面书生长的挺好看的。

　　周谨放下书包脱了外衣走到肖渝身边时，肖渝刚好把速写本合上，依然没说话，没有表情，拿着洗漱用品进了洗手间。
　　周谨坐在床头，直到听到洗手间的流水声，才缓过神儿来，心里莫名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