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他过分可爱》平仲木

3、第 3 章

　　“......哈？慢着，等会儿。你们的意思，是要拿我当祭品，来召唤出还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让祂来拯救世界？”

　　“没错。根据推测，原本人类的历史，于数千年前便应该断绝。可由于神伸出了援手，我们才繁衍、发展出了现今灿烂的文明。尽管同样属于假说的范畴，可大量出土的欧帕兹古物，已然足够支撑起这个推测。来，看看这个。”

　　伴随着电子仪器被启动的声音，研究所的封闭穹顶，产生了变化。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天花板，褪去了白色。紧接着，仿佛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汇聚成银河一般，保持着仰躺姿势，被拘束在手术床的邬图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

　　“......分辨率真高啊。费了不少钱吧？”

　　习惯性地皮了一下，由于失血过多，邬图花了点时间才令眼睛重新对上焦距。

　　“不对。这难道是——”

　　“你很聪明。”

　　注意到他并非单纯地挑错，而是思考之后，才为意外得出的结论而震惊。塔罗特一双古井无波的黑曜石眸子，首次出现了某种可被称为情绪的东西。

　　颠覆了七大洲四大洋的常识，存在于头顶画面中的——第八块大陆。

　　姆大陆（Mu continent）。

　　科学界不认同，魔法界不承认，但却一度流行过的失落文明的传说。

　　......而且，极其惊人的是。

　　此刻的他们，正身处于的这座人工岛屿·蜃楼市，未尝不可看作是与沉没大陆截然相反的另一种解释。

　　填海造地工程——以现代人类的科技产物，将神话空想再现的技术。

　　“无关地域与历史，所有的文明自诞生伊始，便必然走向终结。在神话中，北欧注定跨越不过诸神的黄昏，中南美洲的阿兹特克人认为，孕育世界的五个太阳纪，亦会逐渐步入毁灭。印度持续着坏劫与新生的轮回，至于埃及，早在摩西分海时，便被一神教打压到大伤元气。”

　　“但中国与希腊，并没有类似的灭世描述。”

　　邬图想起了小时候，从垃圾堆里翻出的一本《希腊神话故事》。那是除了课本之外，他童年的唯一读物，亦是为数不多的娱乐。

　　古老的奥林匹斯山，曾爆发过数次大战。

　　奥林匹斯诸神，推翻了远古泰坦巨神的统治。而继任主神之位的宙斯，又战胜了觊觎他王座的万妖之父提丰......毋庸置疑，他们已臻至跨越了毁灭的不朽。

　　而中国神话，相较于他国完整的叙事史诗，由于缺乏系统的整合，分散的神话体系较为零散。再加上本土道教与外来佛教的融合，进一步增加了区分的难度......可无论如何，凡人所憧憬的神与仙，亦抵达了超脱生死轮回的高度。

　　“依照我们所熟知的，流传至后世的传说来看，确实如此。只不过，凡是作品，便难免会夹杂进创作者的私人感情。也就是说，那并非是足够客观的真实。神是不老不死的——这究竟是名副其实的真相，还是人们所希望如此的呢？”

　　塔罗特直白的话语，令邬图产生了动摇。

　　“你知道亚特兰蒂斯吧？那是传说中，沉没于洪水的超古代文明。幸运渡过几次劫难，不似其它神话那般过早消亡掉的奥林匹斯十二神，有了苟延残喘地引领希腊人发展的时间。姆大陆、利莫里亚、亚特兰蒂斯、根达亚......你认为什么样的土地，才会突然沉没，连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的凭空消失掉呢？”

　　“——打从一开始，就并非陆地？”

　　“回答正确。常出现在科幻作品中的星舰，也就是宇宙飞船，那便是神秘的失落大陆的正体。”

　　“嘛，充其量还是停留在假说的范畴吧。不过你们的意思是，古代众神早就知道人类总有一天要玩完，所以才提前准备了后手，让他们逃往太空避难？”

　　“当然。连我们这些无力的蝼蚁，都逐渐窥探到世界正不断消亡的残酷真相。与之相比，等同于星球环境本身的神明，会更早一些察觉到这些，也丝毫不显得奇怪。”

　　老头笑眯眯地捋了一把白胡子，插话的时机也把控的十分精准。

　　“希腊走上了高端科技路线，驶向星辰大海的神之方舟，将在漫长的星际航行中寻找希望；

　　华夏则摸索出了肉身飞升的仙法，通过修炼，令凡胎亦能适应真空环境，由此踏上新旅途。

　　可令人羞愧的是，虽都是些过去的技术，但无论哪一种，都是现在的我们无法企及的高度。”

　　“......巴比伦呢？”

　　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理应同样受到瞩目，却从刚才起，就未被提及的名字。

　　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心思，比起好奇，邬图更率先体会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

　　“那个啊，由于毫无研究价值，不知何时，就成了课题中的一个空白。毕竟消亡过早，珍贵的古物和神庙遗迹，又几乎全毁于战火之中。奇怪的是，也未发现有向太空迁徙的迹象......就像是做好准备，要与毁灭的命运负隅顽抗，却完完全全地失败了一样。”

　　听到这个解释的瞬间，邬图的表情扭曲冻结。

　　大脑嗡嗡地轰鸣，瞳孔剧缩，青筋暴起。不知是哪个部位被无意识咬破，嘴里尝到了血液咸腥的铁锈味。此刻的邬图，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头被强扼住脖颈的狂躁的狮子。

　　巨大的悲痛与哀切，以及远远凌驾于这之上的无力感，一瞬间就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还突然产生了想要抱紧什么人，安慰他“绝不是你的错”的冲动。

　　塔罗特和白衣老头，并不理解连无缘无故被抓捕时，都带着股气定神闲的慵懒意味的男人，为何会忽然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情绪。

　　作为研究员的臭毛病，便是凡事都要讲究个优先级。既然连可能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都猜不出来，索性就先暂且搁置一旁，继续讲解起他们认为更有价值的东西。

　　“再来谈谈先前提出的假说的后续吧。世界的魔力，正无限制的被消耗，这个过程是不可逆、且不可再生的。现在这个科技发达的21世纪，是一个「末法时代」。最多再苟延残喘几个世纪，我们的母星地球，便再不会残存一丝魔力。”

　　通常被称为魔力的能量源，是一种来源不明，但非常便利的世间万法的架构之础。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曾设想过一种物质。除组成世界的四大基本元素——水、火、气、土之外，独立飘散于天空上层，创造一切物质现象的以太（Ether）。

　　而所谓的以太，即是当今现代魔法学研讨理念的根本，魔力（magic power，MP）。

　　它无处不在、没有质量、绝对静止，充满于整个宇宙之间。

　　至于以太存在的观点，之所以会被否定，在于其并非不存在，而是无法被观测。

　　不具魔法天赋的人，即便使用最为精密的仪器，也没法分辨出魔力与其它常见基础粒子的不同，使得魔法的存在一度被认为是迷信。直至最近，它才终于得到官方的认可，由此登上表层世界的舞台。

　　因为这点，魔法师与魔法使的身体结构，是否与通常人类不同，也曾成为风靡一时的热议话题。

　　它是如此重要，人类与魔物，皆无法在失去魔力的大气中生存。

　　“我们很惶恐，为了渡过终将迎来的危机，结合手头里所能搜集到的所有资料，日以继夜的进行查证、怀疑与分析。最终，参与进「世界真相」研究的人们，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被冠以神之名的高位种族，实质上是为了确保文明延续，而由世界亲手制作出的珍贵消耗品。”

　　“真是有够好笑的。一开始说要用我当祭品，召唤神来拯救世界。现在又改口说，就连神也是世界捏出来自娱自乐的玩具。你是想让一个成年人，拿着大费周章才淘到的水枪，去真正的战场上刺激吃鸡吗？”

　　邬图闭上眼睛，压下冲动，只有一张嘴在那不停叭叭。

　　魔力在缓慢恢复。他的脑中，已然呈现出完整的热像。

　　......莫名其妙的杂念，等以后再另行整理。此时此刻，他应先专注于眼前。

　　这群人看上去没在说谎，尽管方式极端，出发点也确实是为了所谓的大义。

　　某种程度上，这又是一道经典的电车难题，必须做出个牺牲少数还是多数的取舍。只不过这次，因为作业不够多，于是脑子一抽决定去铁轨上玩，擎等着被碾成碎肉干的小屁孩，扯淡的成了自己。

　　呸，他可不是那种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高尚角色。身为一个身体健康到有八块腹肌，且有好几年从业经验的成熟大人，他也不需要指望哪个路过的好心人，带着马桶撅子纠结万分地拯救自己。

　　没有人生来就是为了牺牲，圣父的苦差事谁爱干谁干。

　　既然谁都不会在乎自己的死活，那他就更要活的精彩，气死那帮鳖孙。

　　仔细地估算好距离与火力，他悄悄用余光，扫过近旁的P型念力控制器。

　　虽是研究所才能持有的专业仪器，但万幸的是，邬图知道这玩意的用法。

　　它依靠感应人体热源来启动，效果是制造出特殊的力场，使得任何人都能做到有如念力一般的隔空操控物体移动，多应用于无法直接触碰实验体的高危险度精密实验中。

　　......理论上而言，即使是代替手脚来操控自己的身体，也不在话下。

　　“父母养育子女，在投入亲情的同时，也多少会存着指望他们为自己养老的心思。人类为了能过上更舒服的生活，不断解放双手与生产力，现如今，单纯的体力劳动正不断被机器所取代。”

　　集中注意力，操控P型念力控制器的感应开关上的温度。

　　启动成功。开始验证身份，进行声纹匹配。

　　蓝色的荧屏中浮现出如上字样，塔罗特与老头，由于背对着它而一无所觉。

　　“假想世界拥有意识，那么文明之于它而言，就是类似于遗传因子一样，会本能希冀于其能够留存、传播下去的东西。创造强大的个体，在庇佑弱小的群体的同时，不断施压，使得后者能在威胁中不断进化，最终成长到足以脱离前者独自生存，甚至开辟新世界航道的地步。”

　　匹配成功。最高权限者:艾特.克莱姆，登录确认。

　　......糟糕。

　　居然是绑定身份的机型。

　　想来也是。毕竟是不流向市场，仅提供于研究所的专用设备。若非规定了严格的权限，谁都能够使用的话，一定会在黑市里炒出天价。

　　“从刚才开始，你虽然一直在有意控制表情，但眼神中却不自觉地暴露出某种目的。这可不行啊，老师认真讲课的时候，怎么能分心搞小动作呢？”

　　年长的研究员——艾特.克莱姆，眯缝着眼，向后瞟去。

　　“原来如此，我正想着差不多也该到启动它的时候了，真是个贴心的小辈啊。”

　　伴随着这句话音的落下，邬图登时感受到了无比沉重的，物理意义上的压力。

　　这下子，就连眼球的转动都不被允许了。

　　“呜哇，吓我一跳。左右我也跑不掉，犯不着对如此娇弱的重伤患者，用这么残酷的体罚吧？”

　　“你们年轻人整天在想些什么，我这把老骨头可是一清二楚。之前的态度那么风轻云淡，还故意展露出恰到好处的求知欲，引领我向下解说，其实都只是为了拖延魔力恢复所需的时间。现在也一样，是想故意说些不正经的俏皮话，好将我的注意力分散开吗？”

　　“嘁——给你点好脸色看，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啊，臭老头。”

　　既然乖学生的戏演不下去，邬图干脆也彻底撕破了脸。

　　“不过，只有一个问题，是我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请老实回答我。”

　　“一个就好吗？当然可以。事实上，目前为止告知于你的假说与结论，都是机密中的机密。但作为召唤作业的中枢，我们认为被剥夺了人身自由的你，至少还留有知晓围绕着自己所展开的事件的真相的权利。”

　　“......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我？为保障必要时有方便的人脉可用，我好歹也在魔物办混了个全员的脸熟，突然莫名其妙的失踪，想把消息压下去应该挺难的吧。”

　　“这倒是个一针见血的好问题。为什么是你呢？说实话，我们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哈？”

　　光听声音，就能察觉到邬图此刻的疑惑，以及对绑架了他的所谓高端科研机构的能力的不信。

　　于他脑内串联起的过量情报，负责将那些繁琐之物连接在一起的线团的起点，居然不清不楚？

　　“没办法。本来的话，我们连神究竟存不存在都搞不懂，更别提在实证这一点成立的基础上，才可被审批通过的后续计划书了。突发状况太多，各分组的衔接也不够完善，乱七八糟的杂事全堆积在一块，再一想到还要与魔物办进行长时间的沟通和要人，我们才不得不采取最为粗暴，但也效率最高的邀请方式。”

　　“亏你能把简单无聊的犯罪，粉饰得这么好听啊。意志不坚定的人，这会差不多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够深明大义了吧。”

　　“还请稍安勿躁，耐心待到实验结束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