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仙》香菇脆肉丸

1、报恩

　　是夜，月朗星稀，微风习习。

　　容玉端坐于篝火前，一袭白衣落地，清冷的脸庞在或明或暗的火光中映出莹莹光辉，他双眸轻阖，发上绸带在清风中徐徐飘扬。

　　气质如玉，似世外谪仙。

　　竹林寂静无声，只能偶尔听见柴火燃爆的声响，突然，身旁竹叶沙沙作响，整个地面都开始抖动起来，震得落叶飘飞，尘土弥漫，且动静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直到整个竹林都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容玉这才抬起双眼，一双浅金的眸子流光溢彩。

　　“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撕心裂肺的呼救声由远及近，容玉转过头去，只见在尘沙漫天的竹林另一端，一道红色的身影随着叫喊逐渐清晰，顶着一双尖尖耳朵的半妖在拼命奔跑，而在他身后，本应当平整的土地突兀地鼓起一块，一边不停地扭动，一边追赶着他，像是泥土之下埋藏着什么活物。

　　在这黑夜里显得阴森又恐怖。

　　“救命啊！”还在呼喊的半妖一回头看见远处的容玉，原本惊骇恐惧的眼顿时就亮了，“仙人，救命啊！”

　　哪知随着他这一声求救，那鼓包竟然停止了扭动，竹林也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好像刚才的动荡只是幻觉一般。

　　那半妖也察觉了身后的平静，有些疑惑地停下了脚步。

　　但不论这片地域如何变化，容玉都一直坐于原处，身形不变、面不改色，雪白的衣袍在飞扬的沙土中竟一尘不染，整个人都好似与这个地界分离了。

　　一片竹叶飘飘扬扬，自高耸的枝头缓缓落下，擦着微风吹向容玉的肩头，他眼眸回望。变故便在这一刻发生！只见那方才还安定的鼓包乍然间又动作起来，一边扭动着一边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傻站着的半妖，隐隐约约还带着尖锐的哭叫声，顷刻间，这偌大的竹林又继续晃荡起来。

　　容玉神色未变，他指尖轻捻，取下了肩头的落叶，然后回转双眸，浅色的眼里毫无情绪。

　　曲指成势，一印祭出，那原本轻飘飘的落叶就如羽箭一般，带着势不可挡的凌厉刺向那快速冲来的鼓包。

　　“砰”的一声震耳欲聋，尘土漫天，容玉不紧不慢地挥起右手衣袖，以遮挡扑面而来的飞沙。

　　“啊啊啊啊！”先前轻不可闻的哭叫声瞬间放大开来，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整片竹林。

　　而那小妖，被眼前景象惊得瘫坐在地，浑身颤抖。

　　容玉放下衣袖，缓缓起身，只见方才还诡异万分的鼓包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坑，里面躺着一个胖乎乎的娃娃，红肚兜、朝天辫，哭声震天响。

　　感觉到容玉走近，哭泣的娃娃忽然停止了哭声，血红的嘴巴慢慢弯起了弧度，露出里面闪着锋芒的尖牙。知道容玉看了过来，他也猛然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谁知里面漆黑一片，竟然没有眼白！

　　“嘿嘿嘿。”看着眼前这极度可怖的一幕，容玉并没有如娃娃所料的那般吓得目眦尽裂，冷清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无，只有那一双淡金的眸子里，似乎闪动着光芒。

　　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猛然张开，一把缠绕着金色光芒的利剑凭空化形。容玉右手握剑，“唰”地一下指向坑底的娃娃。

　　“呜呜呜别指我……我害怕嘿嘿嘿”诡异的娃娃扬起嘴角一边说着害怕一边笑出了声。

　　“呜呜呜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玩嘿嘿嘿？”

　　哪知容玉竟然真的回应他：“玩？”

　　听到容玉的回答，娃娃一下子兴奋起来，他在坑底由躺变成趴，双手托着下巴，一双小脚在身后翘着晃来晃去。如果不提他这恐怖面容的话，倒也算是一个可爱的稚童。

　　因为高兴，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直弯到耳边，半张脸都被嘴巴占据了，全是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容玉：“对呀，跟我玩啊嘿嘿嘿嘿……”

　　容玉垂眸不语，好像真的在思考娃娃说的话。见容玉失了警惕，坑底的娃娃猛然瞪大了眼睛，他双手一拍，自坑底一跃而起，整个身子如球一般直直地扑向倒在容玉腿边的半妖，与此同时，大嘴张开，里面没有舌头，只有密密麻麻的牙齿，个个都闪着尖利的光芒。

　　容玉并非真的出神，只是那一个“玩”字让他觉得十分耳熟，仿佛曾经有人也对他说过，要一起“玩”？

　　此刻危险袭来，他顷刻间就作出了反应，执剑于胸前，一击便将这小魇打回了坑底。

　　“呜呜呜呜我害怕嘿嘿嘿嘿。”

　　“我错了嘿嘿嘿嘿。”

　　娃娃趴在坑底，把自己缩成一团，抱着双腿不断地在发抖，灰白的肌肤上一道清晰见骨的剑痕，焦红的痕迹还在不断地燃烧着他的骨肉。

　　一剑即伤妖魇至此，可见容玉道行之深，法力之高。

　　他右手挽了一个剑花，那利剑便消散于无形。

　　“为何在此？”容玉目不斜视，淡然出声。

　　一旁目瞪口呆的半妖意识到是在问自己之后，一把扑过去抱住容玉的腿，哭哭啼啼。

　　容玉：“……”

　　“多谢仙人相救，奴家当牛做马难以为报。”

　　容玉无言，微微垂眸。

　　月色弥漫、清风徐来，这妖赤红的衣裳，墨黑的发在风中飞扬开来，却遮不住那一张妖冶至极的
　　脸。

　　哪怕他蓬头垢面，一脸灰尘混着泪水。

　　眼角一颗朱砂痣，脸上扬起讨好的笑，整个人看起来柔弱可欺。只一双暗红的眸子却是清澈无比，此刻紧紧地盯着容玉，里面全是紧张无措。

　　这样妖媚的脸庞却偏偏配了一双懵懂的眼睛。

　　容玉了然，他伸出手摸了摸对方头上不停晃动的耳朵，出声道：“狐妖。”

　　却不是问句，十足的肯定。

　　半妖身形一颤，似乎是见容玉发现自己的真身，开始惊惶无措，他低下头喃喃道：“仙人真厉害……”

　　说着，他见容玉似乎很喜欢自己的耳朵，还刻意晃动了下那毛茸茸的部分，然后抬头卖好道：

　　“仙人愿意留下我吗？”

　　“容玉。”

　　“啊？”

　　“容玉。”容玉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仙人。”

　　半妖这才知道容玉是在介绍自己的名字，他慌忙松开抱着容玉大腿的双手，指着自己说：“莲绸。”

　　说完，还乖巧地笑了笑。

　　容玉却没有再看他，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坑底不住颤抖的小魇身上。

　　妖族入魔则为魇，嗜血残忍，容貌可怖，没有良知。

　　但妖魇通常生活在魔域，怎么会平白出现在这人界的竹林里？还追杀一只未完全化形的半妖？

　　似乎是知晓容玉的猜疑，莲绸连忙解释道：“奴家先前在前方洛城的清风斋里……”

　　说到此处有些哽咽：“好容易逃出来，就在这竹林里遇见了那怪物。”

　　他并不敢看坑底的妖魇，只下巴往那个方向抬了抬，双手还紧紧抓着容玉的衣摆。

　　“清风斋？”容玉皱眉，这是个什么东西？

　　“仙人不知清风斋？”莲绸惊讶，他解释道，脸上慢慢布起了红晕，“就是做那个的呀……”

　　“那个？”容玉更不解了。

　　这半妖是因为未进化完全，所以连话也说不清的吗？

　　见容玉真的没听懂，莲绸慌忙起身，然后上前顷身，满脸娇羞，一个如蜻蜓点水般的吻就落在了容玉的脸上。

　　容玉一怔，顷刻回头，那把利剑就架在了莲绸的脖子上，声音冷漠：“你做什么？”

　　莲绸被吓得泪眼汪汪，说话断断续续：“清风斋……就是做……这个……”

　　容玉这才明白那清风斋是个什么去处。

　　虽说他是修行之人，不问红尘俗事，但门派里不少师兄弟却是喜爱那些事儿的，还爱拿回山上探讨，耳濡目染的，容玉也对这人世间的一些东西有了了解。

　　知道是自己误会半妖了，手中的利剑立刻消散，容玉负手而立，冷声道：“没有下次。”

　　莲绸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追问：“仙人，会收留我吗？”

　　容玉见他唯唯诺诺，很是害怕，只得说道：“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家。”

　　哪知莲绸闻言泪如雨下：“莲绸已经没有家了……”

　　“莲绸是被卖进清风斋的……”

　　容玉沉默不语。

　　妖族自修炼成人以后，也沾染了人界的习性，贪、嗔、痴、恨、爱、恶、欲，妖族亦有。

　　而半妖因修炼不足，法力地下，似人非人，所以在人界很受欢迎，尤以狐、兔显著。

　　这半妖落到那种地方去，自然也是因为他这一双耳朵了。

　　想通前后关节，容玉问道：“在哪碰到的这妖魇？”

　　“前方玉河镇。”

　　容玉点头，施法捆住坑底的妖魇之后，一挥袖，篝火尽灭，他抬步便走。

　　莲绸站在原地不敢动，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

　　良久，一句天外传音。

　　“跟上。”

　　莲绸一喜，妖艳的脸上尽是满足。刚才耳朵被抚摸时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身上，他一个颤栗，摸着自己刚才碰触到那人的唇瓣，眼中满是迷恋的痴狂。

　　这人……还是那般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