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阿飘》鲁予熙

30、阿飘的北上之旅（二）

　　上善观位于白山半山腰上，来此参拜的香客，都要通过一条长长的蜿蜒的青石阶，一步一阶梯，慢慢品味。
　　在这青石阶上，有的人步履轻盈，有的人举步维艰，有的人走着走着就若有所悟，有的人爬着爬着就累趴了，有的人还要别人背。
　　小胖子就是那种爬着爬着就气喘吁吁直冒冷汗的人，他姐姐就是脚步轻盈毫无压力并且还能把他拎着走的人。
　　人生就像这青石阶，有的人爬得很累，但还是抵达了终点，有的人走得很轻松，足下却有无数魑魅魍魉抓着她的脚踝，成为她的拖累。
　　走到青石阶的顶层，一座石灰色的山门便映入眼帘，山门上无字，它的后面，道观坐西朝东，依山而建，顺势而为，在山林之中半隐半现，已经融入了大自然。
　　往来人群不算多也不算少，绝大多数人都放轻了脚步，细声细气地说话，不知是怕唐突了三清等诸神，还是怕唐突了这山林里的生灵。
　　计教授夫妻领着姐弟俩缓缓步入道观，先郑重地拜了拜正殿里的三清道祖。
　　阿飘在酆都虽然过了浑浑噩噩数百年的日子，但期间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三清的光辉事迹，比如元始天尊经常被他的十二个不肖弟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比如道德天尊遇上个人就爱传教吧啦吧啦说个七天七夜不停歇，比如灵宝天尊喜欢云游五湖四海……以及淘宝，爱好极其广泛，以至于洞府都放不下。
　　以上事迹皆是北君酒后叨逼叨叨出来的，其真实性……难说。
　　事实上，这还是阿飘第一次见识到三清道祖的形象，还是依靠人类想象造出来的神像，本尊是否就是如此，阿飘也不知道哇。
　　阿飘默默地拜了拜，想在心里说几句，却还是憋回去了。
　　毕竟她属地府的，归酆都大帝管，而酆都大帝……算了算了。
　　拜完了三清，计教授在大殿内张望了一下，见到一个看起来比较年长的道长在给香客解惑，他略等了等，上前去礼貌地说：“打扰道长了，请问我能否拜见一下贵观观主？”
　　那道长抱歉地笑了笑：“实在抱歉，观主这几日都有重要事要办，暂时不见客。不知您有何要事，可愿先跟贫道讲讲？”
　　计教授迟疑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跟弟弟手拉手逛大殿的阿飘。
　　道长顺着计教授的目光看了过去，诧异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请问您是否姓计？计量的计？”
　　计教授微微一怔。
　　道长连忙解释说：“前些日子，符长璋符老先生来拜访过观主，提到过一位姓计的教授，他家的孩子有些……”
　　符长璋与观主重点说了阿飘的事情，一个疑似大能转世的孩子，天生就拥有阴阳眼。当时这位道长也在场，听了一二，知道了这个孩子一身功德，能亮瞎人的眼。
　　今日一见，果然，太亮了，像轮小太阳。
　　计教授听到了符长璋的名字，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符先生推荐我来上善观的。”
　　道长说：“那您随我来。”
　　计教授夫妻一听，赶紧把阿飘和阿沉牵过来，跟着道长走。
　　上善观的观主，人称见微道长，这一日，他正与道协会总会长阎知年老先生商谈几日后的大法事，门被敲响了，观里的李哲元在外面说：“观主，有客来。”
　　见微道长微微皱眉：“不是说这几天都免了的吗？”
　　李哲元说：“是之前符老先生提到过的客人。”
　　符老先生提到过的？见微道长与阎知年对视了一眼，起身去开了门。门外不远处，一对老夫妻各自牵了一个孩子站在那里，其中的女孩子，身上有万丈光芒，仿佛能与天上的太阳肩并肩。
　　看来老符说的一点也不夸张啊。
　　见微道长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几位请进。”
　　计教授夫妻牵着姐弟俩进了屋，见到阎知年，有些拘谨地笑了笑。见微道长介绍道：“这位是道协会的总会长阎知年先生，贫道便是上善观的观主，道号见微。”
　　他对着李哲元示意了一下，很快便有道童进来沏茶，之后出去，贴心地关好了门。
　　阿飘打量了见微几眼，目光最后转到了阎知年身上。
　　见微道长是传统的道家打扮，头发和胡须都是黑白灰三色掺杂，而阎知年一身深灰色的长袍，朴素又内敛。
　　计教授对着两人微微颔首，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来意。
　　见微道长对着阿飘和蔼地笑了笑，招了招手：“孩子，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老符跟他提起过，这个孩子仅仅六岁，还处于对世界一无所知的阶段，实力却已经深不可测，连老符面对上这个孩子，都觉得压力山大。
　　阿飘淡定地走过去让他看。
　　见微道长摸了摸她的骨，又端详了她许久，转头跟阎知年说：“阎老您也看一看？”
　　计教授夫妻紧张地盯着见微与阎知年。
　　阎知年也端详了阿飘好一会儿，还把阿沉招了过去察看，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这个小姑娘身负大功德，福泽深厚，还能庇佑身边之人，这一生平安富贵无忧。”
　　计教授疑惑地说：“难道天生阴阳眼……也算福泽？她能看见鬼啊，若是……”
　　“计教授，能看见鬼不代表会招鬼。”见微道长跟他解释着道，“这孩子身上有非常深厚的功德护体，就算是遇到厉鬼，也伤不了她半根毫毛。说起来，贫道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身上有如此多的功德，想来这孩子前世以及前前世一定做了无数大善事，所以今生才会有享不尽的福泽。”
　　计教授听到这话，脸上却没多少喜悦感，迟疑着说：“这当然是很好很好，但……她年纪还小，她眼中所见的世界又与常人不同，我怕长久这么下去，别人会把她当成一个异类，也不利于她的身心健康……我们是希望她像平常的孩子一样，快快乐乐地长大……”
　　见微道长理解地点了点头：“贫道明白您的意思。但这孩子天生就是与寻常人不一样，甚至与别的生有阴阳眼的孩子也不一样。有的人的阴阳眼是后天影响所致，有的人是因为自身体质的问题，有的人又是因为命格的原因才开启了阴阳眼，而这孩子的阴阳眼，源自于她强大的神魂。体质可以变化，命格可以更改，但神魂是改变不了的。”
　　“神魂……是什么意思？”计教授表示没听懂。
　　见微道长耐心地说：“神魂，就是一个人的精神与灵魂。这孩子天生就拥有强大的神魂，或许，她已经经历了几世的修炼，所以才有了如今这样的神魂。”
　　计教授夫妻转头诧异地看着阿飘。
　　世界越来越玄幻了怎么办？三观越来越粉碎了怎么办？
　　阿飘表示：你们还算有两把刷子嘛，但我应该只经历了一世的说。不过她这话并没有说出来。
　　计母一脸三观已震碎的表情：“所以——我们阿飘这个阴阳眼，是封不了的？”
　　见微道长摇了摇头：“理论上来说，要封她的阴阳眼，就得同时封住她的神魂，神魂被封住了，那人不得变成傻孩子了？而实际上，要封住她的神魂，可能需要天上的神仙来动手吧，我等凡人是做不到的。”
　　计母震惊地张大了嘴，久久合不上去。
　　见微道长又安慰道：“也不必把她的不同当做异类，孩子嘛，放松管教就是了。如果你们大人都觉得她是异端，成天紧张这个害怕那个，那孩子也会受到你们的影响，怀疑自己，怀疑周围的世界，那她还能健康快乐成长吗？其实每个人眼里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没必要硬掰她的世界观。”
　　计教授想到前段日子里一家人对阿飘格外紧张担心的态度，好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确实把阿飘当成了异类。
　　计教授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连连点头：“您说得对，您说得对。”他又摸了摸阿飘的脑袋，“不怕不怕，我们阿飘是个很有福气的孩子。”
　　这话，也不知他是对阿飘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既然已经知道了阿飘的阴阳眼无需担忧，计教授夫妻就带着孩子们告辞离去了。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见微道长眯了眯眼睛，感叹道：“这孩子的光芒还真是耀眼哪！”
　　阎知年站起来，拄着竹拐杖走到他身边：“听老符说，这孩子无心于道法？”
　　“是啊，可惜了。多好的苗子啊。”见微道长继续感叹。
　　阎知年皱着眉，语气也有些遗憾：“不是说她可能是大能转世？如果真是这样，谁有资格收她为徒？就算你我这样的，也不行。”
　　见微道长幽幽地瞪了阎知年一眼，半晌，他又说：“老阎，你说这孩子，知不知道自己前世的事情？”
　　阎知年微微一怔：“……我偏向于，她应该知道一点。”
　　符长璋来找见微道长说起阿飘的事时，阎知年也在场。按照符长璋的说法，阿飘养了一只红衣厉鬼，行为上，语言上，比起寻常六岁小孩成熟了不是一星半点，特别是跟她弟弟比起来，那可太早熟了。
　　见微道长说：“罢了罢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我们还是把精力放回几天后的大法事上面吧。”
　　这场大法事，主要是为了一枚铜钱，一枚被数名邪道前前后后以各种方式炼制了无数次的铜钱。
　　它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叫做鬼王令。
　　这枚鬼王令最开始的主人，是一只有着千年道行的老鬼，他被某种特殊的方式困在了自己的墓里，只有修炼到了鬼王级别，才能恢复自由。就在这修炼途中，有一伙盗墓贼挖进了他的墓室，盗走了他不少宝物，其中就包括这枚鬼王令。
　　盗墓贼们相继被诅咒死去，鬼王令却辗转着落到了邪道手里。
　　鬼王令能收罗群鬼，号令群鬼（鬼王级别以下的），但如今的鬼王令已经收纳了众多厉鬼，其中夹杂着滔天怨气与极其厚重的阴煞之气，道门花费了不少心血才勉力将其封印。
　　然而，它最开始的主人向地府递了状，要求道门归还鬼王令。
　　怎么还？！好不容易才封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