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师弟》余滁

87、番外一 行落空

　　番外一 行落空

　　行落空出生时一声不吭，身后紧跟着哇哇大哭的乌尔娜。
　　双生子，金乌冢历年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形，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门内长老依照出生的先后顺序，将下一任门主的位置暂定在男孩身上。
　　金乌冢最早出现某支佛教旁边的村落里，初代门主是个年轻的男人，他带着一只蛇，一只形状怪异的鸟，口若悬河，逐渐将金乌冢发扬起来。
　　年轻的门主死于奇怪的症状，他的武功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血脉呈现金色，身上出现纹路，瞳孔也散发异样的光辉。
　　金乌冢内门人，将之称为“恩赐”。

　　被“恩赐”的人，便是神明坠世的象征。

　　行落空的父亲出现金色纹路那一年正好十九岁，按照门规登上门主之位，与门内最为貌美的女子结合。
　　第二年，行落空和乌尔娜出生。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行落空在出生后的第六年，就呈现出金色的纹路，而乌尔娜则任何痕迹都尚无展露。门中长老大喜过望，认为这是神明现世，要一举将金乌冢发扬光大，便提前带着行落空去见识门内圣物。
　　不巧，行落空见蛇的第一面，就被咬了一口，昏睡了整整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行落空的父亲溺亡在圣泉里，而并非死于“恩赐”，在昏睡中的行落空成了金乌冢唯一的门主。
　　醒来后的行落空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他要去中原，而门主之位，交由乌尔娜暂理。
　　长老大骇，金乌冢创教以来，从未有人踏出过这篇域城，更别提去遥远而陌生的中原地界。
　　行落空不再说话，也再未理睬过门内的人。
　　天生早慧，未必是好事。
　　行落空的母亲站了出来，决意与行落空一同去往中原。门内长老绝不认同，这时却看见乌尔娜，带着两只圣物跑出来。与先前见行落空时凶恶态度不同，圣物此刻却安然伏于年幼的乌尔娜肩头，半点也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见状，门内长老不得不允准行落空和他的母亲去往中原，却没想到，事情在中途就出了变故。
　　路途遥远，行落空还未到中原，便昏迷在了路上，等他醒来，母亲已经消失在大漠中，他只身一人，到了一片未知的土地上。

　　最开始的日子是跟着一帮小乞丐一起，跟在人后面抢吃的。半夜里，破庙风大，行落空跟着老乞丐的身后，被臭烘烘地热气熏得喘不过来，他整夜睁着眼，却从未有过一刻，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除了母亲，和乌尔娜。
　　行落空从北边，坐过马车，也蹲过牛车。他的脚踩过因得罪官府而被抄家灭门的名门府邸，也踏上江湖间人人倾慕的剑霄山。
　　流浪的年份里，行落空始终是孑然一身。
　　他亲眼目睹江湖间因权势而堕入深渊的人，他们数不胜数，行落空觉得可怜，又觉得可恨。他恨掌权者不作为，又怜无辜人饿死路中，家破人亡。
　　“恩赐”前所未有的给了行落空行动和抹杀的权力，他开始相信门中长老所言。
　　他便是神明坠世，承载无数人的骐骥，来到江湖间。

　　而那时正值中原武林式微，朝堂势力介入，各大门派愤而不甘却无能为力，陈海筹谋要汇聚江湖上有威望的门派，建立一个新的联盟。
　　金乌冢也在这时，带着大批人马来到了中原。
　　而行落空此时遇见了一个人，白鹭年。
　　出身于幽云谷的白鹭年医术虽比不得谷内师妹，却比一众游医要高超许多。行落空援手救了她免于陷入另一场风波。作为报答，白鹭年替行落空问诊络脉，这一诊，却发现了问题。
　　所谓的“恩赐”，是一种毒，毒入心肺，症状便越发明显。行落空不信她，却未曾出言辩驳，只是借机要白鹭年陪自己一路，算是偿还了之前的人情。
　　白鹭年默许，她一面写信给青露雨，一面陪同行落空去见乌尔娜。
　　不出所料，白鹭年翻阅门内典籍，这种毒只会出现在男子身上。从那位年轻的教主开始，门内男女便多有通婚，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现的“恩赐”，根本上是一种病。
　　发展迅猛，出现征兆与病症之人鲜少有活过二十五岁的。
　　行落空沉默许久，对白鹭年道，我门中人多年以此为信仰，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虚妄。他叮嘱白鹭年，要对乌尔娜说这是一种毒。
　　金乌毒便就此传到了青露雨那里。她从未听过，也束手无策，只得告诉白鹭年以药续命，尽量不要运功，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但当青露雨果真见到行落空，第一面她便了然，这少年性子恣肆，手段狠辣，不过……命不久矣。

　　行落空从不畏惧毒发，他喜欢这种金色在血脉里流动的感觉，就好像脚下虚空，而他正立其中，面带微笑，平视众生。
　　乌尔娜是个合格的门主，金乌冢在她的带领下比之前要繁荣不少，行落空见她的次数很少，每次却都要不欢而散。乌尔娜来中原，只为了带行落空回去。
　　见了面，乌尔娜才发现久未谋面的哥哥，连族内语都不会说。即使如此，她依旧将手中苍鹰的哨子第一时间交到了行落空的手中。
　　行落空对这个妹妹没什么脾气，他看着她，总能想起小时候的记忆。那些模模糊糊，回忆起来听不清也看不清的时候，哭声与哀鸣混着嘶戾的鸟啼顿顿不止，他如实告诉乌尔娜，自己中了毒，活不了多久。
　　乌尔娜说要杀了下毒的人，行落空却闭着眼摇摇头，转过头笑，你这点倒是跟我认识的中原女子很像。

　　陈海建立武林盟，金物冢成为五大派之一。行落空手下的人暗中插入了各大派，在中养精蓄锐。
　　没等他开始动作，江湖上便发生了件惨案。灭门惨案，归七派上下几十口人连带掌门木迟，被门内一名弟子屠杀殆尽。
　　全门上下只有大弟子活了下来。
　　行落空觉得很诧异，原来中原，也有这样的疯子。后来陈海将那名大弟子推了出来，推到江湖人人赞颂的地步，他才知道另一个人被同时囚禁了起来。
　　有趣，实在是有趣。
　　关于江行江宫主的流言听得远不如祁溪这个魔头多，行落空选择了后者，他要先会一会排在自己之前的魔头。
　　后来见了江行，行落空才觉得不对劲，和他设想中的人太不一样了。
　　他与江行，分明该是一见如故才对。
　　祁溪话里有话，行落空压下心头困惑，转脸就放了个圈套放在江行面前，没想到，那位江宫主二话不说便跳了进去。
　　行落空直觉这二人之间有不少秘密，本想一探究竟，可他时间不多了。

　　以白鹭年的水准，只能做得到以药续命，更别提行落空简直是玩命一样使用内力，他体内的金乌毒比预想发作的更加频繁。
　　行落空不怕死，也不怕痛，他只怕自己要做的事情做不完，辜负了无辜的人。

　　陈海自刎的时候，行落空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他看着头花花白的男人瘫倒在地上，瞪着双眼，忍不住走过去，替他合上了眼睛。
　　走下山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行落空想，到了最后，反倒体会了一把平常人。他这么慢悠悠走着，终于走到了山下，正巧见到江行与祁溪。
　　行落空看着江行心里想，与你的交易总算是达成，我心中所愿也即将实现。嘴上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他垂下手，看着手指尖微微散出光辉。

　　“不知道阿年怎么样了，还在和她师妹闹别扭吗……对了”行落空将哨子放在嘴边，用力吹下，“妹妹来见我这样，掉眼泪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