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十九》何浣何否

6、女侠饶命

　　钱关，胥城所辖，聊城通往津南的必经之路，素来有盗匪之乡之称。
　　此处盗匪猖獗，官府无能，世家有意放任，是为三不管地段：官府不管，世家不管，城主府不管。
　　这日，一辆四轮马车慢悠悠的从钱关入口驶入钱关。马车四角坠着几只铃铛，随着马车的颠簸发出悦耳的声音。
　　拉车的马为少见的白马，马匹毛色光亮，四肢健硕，精神头十足。
　　赶车的人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头戴斗笠，抱着一把黑剑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容貌。
　　钱关地势险峻，两座高耸的山比邻而立，一条勉强供两辆马车同行的小道从中间穿过，蜿蜒到拐角看不见的尽头。
　　山腰上一片高阔的林木，山脚长满了半人高的丝毛，像是许久无人踏足。
　　马车刚驶过拐角，檐上铃铛便叮叮当当的响起。马车也适时的颠簸了一下。
　　“动作麻利点，动静小点。”车内传来女子声音，只一句交代，再无其他。
　　赶车的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是静静的赶着马车，并不回话。
　　又一个拐角，赶车的人头微微抬起，右手拇指推剑出鞘，露出内里半寸血红剑身。
　　马车刚一驶过拐角，便见前方不远处被人设了路障，路障直接横在路中间，刚好能阻止马车通行。
　　白马看见路障主动停了下来，踢踏着马蹄，偶尔打个响鼻。
　　赶车的人静静的坐着，没有任何动静。
　　四周很安静，蝉鸣鸟叫皆没了踪影。连风声都细微得仿佛被人截源头。铃铛没了颠簸和风，也停了声响。
　　突然左侧的铃铛发出一声短促的声响，赶车的人头微侧，左手撑车板，右脚在马身上借了力一跃而起。
　　红光一闪而过，风起，铃响，红光闪闪。
　　人落地，剑指，风止，铃息。
　　“女侠饶命~”
　　“滚！”
　　赶车的人终于开口，声音冷凝，如冰刺般逼仄。
　　听声音，该是个女子。从外形上看来也确是女子无疑，身形削瘦，黑衣飒爽。
　　此时女子左手持剑，剑尖斜指，右手握鞘，指尖白皙。
　　斗笠仍是压得很低，只能看见女子白皙的下巴。在女子所立之处三步之外躺了七八个呻吟不已的大汉。
　　靠近女子剑尖的一个大汉忙呼饶命，正要背一番讨饶经，就被女子喊住，头伏得更低了。
　　大汉连抬起头看一眼女子都不敢，慌忙爬起来拉上自己的兄弟彼此搀扶着就准备离开。
　　“路障。”
　　仿佛恶魔的声音从心底响起，一众大汉身体一阵战栗，却又在转瞬发现不是勾魂使者来临，只是让路而已。
　　大汉忙和另外还能走动的一人上前将路障挪开，又静静的呆立一旁低头不语，仿佛与旁边的古树浑然一体。
　　女子这才转身上车，转身之际剑回鞘，又恢复先前安静的模样，盘腿而坐，闭眸不语。
　　白马无需女子驱赶，见前方路障被清，女子也已上车，打了个大大的响鼻之后，便又慢悠悠的昂首阔步继续前行。
　　马车过了路障约莫二十步开外，从马车里飞出一个黑影。
　　不一会儿后面传来一声闷声，马车丝毫不受影响，仍是慢悠悠的继续行驶在小道上。
　　“若是捕风的生意做到了胥城，就让她把那些人收了吧，生意应当不错。”
　　马车里再次响起女子的声音，似刚睡醒的低哑，懒洋洋的。
　　“是。”赶车的女子刷的睁开眼，眸光如手中剑一般犀利，抱剑应道。
　　此后又一度安静不已。
　　又行了片刻，忽然从车内飞出一件物什，赶车的女子左手一抓，稳稳接住，抬头一看，竟是一本书。
　　此时才看清女子面容。紧抿的唇，眼神犀利，显得五官过于冷峻。挺翘的鼻尖上一颗小小的黑痣又将冷冽之感消去几分。
　　“偶尔看看话本放松放松，别老是抱着你的剑当木头。”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低哑迷蒙。
　　“是。”赶车的女子抱着剑翻开话本子，认真的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越往后看，眉头越蹙得紧。
　　将一本书都翻看完，此时女子眼神不再犀利，有的只是困惑不解。
　　马车内靖十九勾了勾唇角，眼里满是狡黠。
　　马车外正是被靖十九拉来当马夫的血煞。两人从听风楼出发，原本是要回南修，靖十九却临时改变方向往青州而去，所以才会有此一遭。

　　就在靖十九两人离去不久，钱关又迎来了一辆马车。
　　原本应该横在路中间的路障变成碎屑，七零八落的散落在道上，碎屑上到处是烧焦的黑迹。地上沙石凌乱，两旁杂草歪七扭八，打斗痕迹十分明显。
　　“看来有人帮我们提前清了路啊。”
　　商衣从掀开的窗帘看到了外面的景象，笑着对一旁正襟危坐的子梨说到。
　　“风火弹，不常见，威力不大却难缠，偶有毒弹掺杂其中。”子梨看着被炸得焦黑的木头，皱了皱眉。
　　没有血迹，说明那人无意伤人，却将路障炸了个稀巴烂，真是败家。
　　像风火弹这样的暗器，体积小便携带，最是适合逃命和对敌的时候给予敌人致命一击。居然有人拿来炸一个路障！
　　子梨内心不由腹诽，真是货比货得扔，而自己显然是被扔的那一个。
　　商衣放下布帘转头看向子梨，只见子梨仍是目视前方，却眉眼纠结。
　　“子梨可是觉得心疼？”
　　子梨转过头看着一脸揶揄的商衣，忽然明悟了。
　　那个人这败家的做派可不是和这位一样么？
　　“败家。”子梨淡淡的吐出两个字，转过头去继续目视前方，像是要把前面看出个洞来，即使前方只是厚厚的车帘。
　　商衣不置可否的笑了。
　　过了路障，前方路中间突然出现一个柔弱书生模样的男子，男子抱着一把铁扇，神情倨傲，下巴抬得老高。
　　“站住，马车留下，人可以走了。”男子冲着马车大声喊道。
　　车夫勒停马车，并不回话，而是等着马车里的人吩咐。
　　“就该让人把这里的匪窝全掀了。”子梨面色不虞的说着，同时往商衣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伸手撩开车帘，飞了出去，稳稳的停在了马背上，双手抱于胸前。
　　“呵呵，或许不久之后会有人实现你的愿望。”商衣低眸轻笑，在只有自己的车厢内喃喃自语，随后慢悠悠的从底座翻出一个圆筒，在车帘上掀开一块遮挡的小布，把圆筒伸到外面，观看起来。
　　“滚！”
　　在外人面前，子梨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啊。
　　那男子看见子梨，眼前一亮，抬起的下巴也低了下来，装作一副谦谦公子模样，对着子梨一个拱手。
　　“在下津南紫家紫多金，方才只是同姑娘开个玩笑，在下独身一人，路上行走多有不便，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带紫某一程？”
　　“不方便。”子梨说完转身就要回车厢去。
　　“欸姑娘，这钱关可是号称盗匪之乡，盗匪横行，我看姑娘你只有一个车夫，实在不安全，在下不才，愿护姑娘一程，还望姑娘行个方便。”
　　紫多金见子梨转身欲走，忙又开口说道，脚下也向前走了几步，此时离子梨她们的马车只有五步之远。这样的距离，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实属冒犯。
　　“不需要。”
　　子梨回头，眉头紧蹙。手中握着一只梨花镖蓄势待发。
　　“那我要是非要搭个便车呢？”紫多金两遭拒绝，终于冷下脸，手中铁扇半开，完全把族中长老的教导忘在了脑后。
　　“津南紫家？不过如此。”子梨一身玄衣，一手背在身后，手中梨花镖镖头已露。长身玉立，俯视着毫无自知的紫多金，眼中早已蕴满了不耐烦。
　　“狂妄小儿，好大的口气，我津南紫家岂能容你如此藐视。”
　　紫多金被激怒，手中铁扇哗地一声大开，双手打开，数枚细针从铁扇飞出，射向子梨及脚下白马。
　　子梨脸色冷得骇人。紫多金如此小人，哄骗不成竟想把她们的马车也毁掉。
　　只见子梨从马上跃起，一个快闪跃至马头前侧，一枚梨花镖脱手而出，将堪堪抵达马面的细针一一击落，趁紫多金怔愣之际，又随后打出一枚梨花镖，目标直指紫多金咽喉。
　　紫多金大骇，连忙一个后空翻躲过夺命梨花镖。刚落地还未起身又几枚梨花镖擦着他的右脸，肩飞过。脸上多了一条血痕，肩上的衣服也被划了道口子。
　　紫多金单手撑地跃起，滕步飞向子梨，铁扇直指子梨面门。
　　怎料子梨却直接飞身后退，退至车厢旁之际，左手攀住马车一个借力绕到紫多金身后把人踹飞。
　　紫多金收力不及，又被子梨一踹，直直向马车后面冲去，约有十步之远才停下，整个人以一个非常狼狈的姿势趴伏在地。
　　“女侠饶命~”
　　子梨本还想再飞身过去补上一脚，怎知就听到了紫多金一声哀嚎，十分无语的直接钻进了马车里，看到笑得一脸暧昧的商衣，掀帘的手指动了动，真想顺手再来一枚梨花镖。
　　“子梨威武。”商衣早在子梨踹人的时候收回圆筒，回到位置上坐好，手上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的看着。
　　见子梨一副奈自己莫何的模样就十分想笑，也真真笑了出来，可话却还是要送的。
　　“阵。”子梨对着商衣翻了个白眼，转身向外面唤了声。
　　“是。”
　　马车外的阵起身下马，把刚刚子梨打出去的几枚梨花镖捡了回来交给子梨，这才上车赶马继续前进，似是完全忘了后面的人。
　　紫多金被摔得不轻，只能恨恨的趴在地上听着马车远去的声音无能为力。
　　子梨那一脚差点把他腰踹断，此时紫多金趴在地上才清醒过来，那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车上子梨仔细的擦着梨花镖。这些镖都是子梨的宝贝，每一枚上面的都有一朵梨花，每一朵的形状都不尽相同，皆是独一无二。
　　“百尺竿头鬼魅居，一镖尽出梨魂雨。”
　　商衣看着手中的书，嘴里念着。
　　子梨诧异的看了商衣一眼，眉眼弯了弯，嘴角也微微勾起，心情颇好的继续擦着手中的梨花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