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十九》何浣何否

1、别来客栈

　　“驾！”
　　宁安城刚入夜的平静被一拨人马打破，这些人一身玄衣，身前皆绣着威武的红色麒麟头。
　　脚上蹬的是飞云靴，鞋子上隐蔽处亦绣着一个红色麒麟头。
　　这些人甫一入城，便已惊动了城中的。
　　这群人共有十人，以一二三四的阵仗从宁安城中打马而过，立即掀起一阵灰尘。
　　可即便如此大的动静，也未曾有一人走出街道看热闹。
　　整个宁安城入了夜就如无人一般，只有更夫定时的打更声，和偶尔传来的敲门声，其他时间，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家的灯都已经熄了，只有客栈会在门前点上一盏灯笼，告诉往来行者，这是客栈，可供歇脚。然而虽点了灯笼，但门确是紧闭的，若要住店，需敲门询问店家的。

　　城中别来客栈的大堂里，只有掌柜的台面上有一盏微弱的油灯燃着。许多第一次住客栈的行者都以为是掌柜为了省钱，故而才只点这么一盏灯给客人引着方向，却并不能照亮整个大堂。幸而那些人并不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去要求掌柜的加盏灯。
　　而今晚大堂里除了掌柜，在大堂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上还有两人坐着，桌上备着一壶上等的龙井茶。大厅除了掌柜不时拨动算珠的声音，就再无其他声响。
　　两人一身白衣，在衣襟、袖口处有一圈奇怪的蓝色纹饰。而腰间也以一条白色腰带束之。若不是因为在腰腹间腰带处有一个翡翠雪狼头带钩，实在很难看出那是一条腰带。若是仔细看，定会发现黑暗中雪狼的眼睛竟泛着幽幽绿光... ...
　　而顷，有轻微的脚步声从客栈外传来。
　　“是这里吗？”
　　“别来客栈，是这里了。”
　　来人确认了地方之后，看见里面隐隐有光从门缝出透出来，便上前去敲门。
　　“店家，有人在吗？”来人一边敲门，一边询问着。
　　敲了约三四下，大堂里的掌柜的才似听见有人敲门一般，这才抬起头来，一直拨弄算珠的手从算盘上移开来，如垂暮老人般慢慢悠悠的从账台走向门口，将门栓拉开，将门开至勉强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大小，便看到门外站着两人。
　　“店家，我来此处寻人，不知道能否行个方便？”
　　宁安城夜里若是不住店，店家是可以拒客门外的。
　　“店里的人都歇下了，几位还是请回吧。”
　　“你这厮，爷只是来寻个人，你这般将人拒之门外是何道理！”
　　一行人里一个护卫打扮的人低语叫道，脸上此时净是不耐烦的神色。
　　“武陵，不得无礼！”
　　方才与店家说话之人呵斥了那名护卫之后，继而转头与店家继续说道：
　　“惊扰店家了，我等是收到朋友的讯息得知他在你这店里，因有急事才这么晚了打扰店家。只我那位朋友虽告知我住处，却未告知房号，因而我等只能向店家询问。我这护卫方才无礼之处，还望店家海涵。”那人说罢还向店家做了一辑，让人也不好为难。
　　此人看着便知是来人中的头，一袭紫衣，胸前绣着一个冲天火焰状的图案。腰间束一条紫金腰带，带钩是栩栩如生的鹰头，鹰眼是两颗红色的玛瑙镶嵌而成，眼神锐利，鹰喙锋利，一看便知这是一只攻击性十足的雄鹰。头戴紫金冠，脚踏白色凌云靴，面若桃花，端的是风流倜傥，翩翩公子。
　　只是掌柜并不理会来人的措辞，仍是那句“请回吧”，便退一步欲将门关上。
　　那护卫欲上前教训那掌柜的，却被紫衣公子拦了下来。
　　待那店家关上门之后，紫衣公子才一脸阴沉的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公子，方才为何不让我去教训教训那不识抬举的店家？”
　　护卫紧随其后不忿的问紫衣公子。
　　紫衣公子并不回他，仍是大步走着。
　　“你打不过他。”从一旁阴暗处传来幽幽地一句话，声音沙哑低沉，听的人很不舒服。直到此人走到有灯笼的光笼罩的地方，才隐约可见此人一身黑衣，头戴一顶斗蓬，看不清面容，只知道听声音是一名男子。说完不待护卫回应便紧随紫衣公子而去。那人手中紧握一把剑，剑鞘上雕刻着一些类似符文的图案，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言语。
　　护卫被陡然间出现的声音吓一跳，但一下子便回过神来了。
　　那人是公子半路救回来的。当时护卫跟着自己的公子出门历练，在荒郊野外一处草地上暂歇时，不远处的草丛中隐约有动静传来，护卫上前查看，便只见一人浑身是血的倒在草丛里，查探之后发现此人不仅受了极为严重的外伤，还中了千鬼符。那人那时也是一身黑衣，但几乎都被划破了。他家公子探了鼻息发现还有气，便将人一起带上了。之后两人到附近的城镇请了医师给那人医治。只是外伤易治，千鬼符却是难解。是千鬼窟的独门毒药，只有千鬼窟有解药。自己公子只是用药帮那人压制，并不能根除。
　　那人的伤好了之后便以报恩的名义留了下来，与两人同行。只是那人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了，往暗处一站，几乎都感觉不到那人的存在，所以护卫武陵时常会将他遗忘。到现在武陵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那人在客栈养了两个月才将将养好一身的伤，他伤快好的时候，公子也有问他名字，那时那人的脸上闪现出了一种自他醒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变过的面无表情的新的表情：痛苦！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那是错觉，一下子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他只说自己没有名字，自家公子也不会去逼问一个人的不愿说的事 ，只说了一句：
　　“那便叫无冥吧，紫无冥可好？”得紫家未来家主冠以紫姓，便可算半个紫家人，另外半个需得回到紫家得到族中长老支持，入了外家子弟族谱，这才算是真正的紫家人。
　　“多谢恩人赐名。”
　　那之后那人便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紫无冥

　　那边三人离开别来客栈之后去了何处暂且无人知道，这厢客栈大堂原先像无事人一样坐着饮茶的两人在三人离去之后不久也离开大堂，往楼上走去。那掌柜的头也未抬的拨弄着自己的算盘，不知是对谁说了一句：
　　“夜深了，莫扰了我这店里的客人。”
　　上楼的两人中前面那人脚步微顿，继而步伐不变继续向前。
　　而顷，掌柜的抬头看向旁边的灯盏，眼神空濛。喃喃道：
　　“祸起而天下乱，群雄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谁能做那无冕的王呢？”

　　“大哥，方才为何不见那紫旻善？”
　　两人回到房间，还未待那身高略长的白衣公子坐下，尾随其身后的人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桓儿，你方才听外面的动静，可听出来对方有几人？”
　　那白衣公子并不正面回答，施施然的走到房间里的坐榻上席地而坐好，顾自倒了一杯茶，轻轻的啜了一口，剑眉轻蹙。
　　“不是只有主仆二人吗？”
　　被唤作唤桓儿的少年也顺势在对面席地而坐，听到自己的兄长这般问法，便知当时定然不止自己听到那般只有两人，可自己明明没有听到有第三个人的声音，便问道。
　　“呵呵，桓儿，你还是不够仔细。”那白衣公子无奈的笑了笑。
　　“在他们出现之时，你可曾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你周身萦绕，似在查探什么东西那般。在他们走后，你可曾仔细去辨识他们的脚步声？”
　　经自家兄长这么一提，少年惭愧的低下头。现在仔细回想一下，方才在大堂时确实有一瞬间莫名的感到不舒服，但是自己的实力低微，只以为是兄长气势过甚的缘故，而没有去深究，且那股莫名的感觉只维持了一息的时间，因而就不甚在意的忽视掉了。
　　至于兄长提到的脚步声。少年想到这，微微抬头瞟了一眼自己的兄长，又迅速的低下头。心里想难道自己要跟兄长说自己听到紫秧的声音，便想起紫玉公子的风流债？打死他也不敢啊。
　　当下的修世以南北分而据之。北以十大世家为首，分别是吞城文家、岭南缪家、符西橙家、青城青家、桃山赤家、洛水凰家、云湖蓝家、聊城梦家、凉城绿家和津南紫家。其中以桃山赤家实力最甚，云湖蓝家次之，其次是洛水凰家、青城青家、符西程家、凉城绿家、聊城梦家、津南紫家、吞城文家、岭南缪家。南边彼时由千城十二府掌管，为一城十二府，有一城主，十二府其主称府主，皆受千城城主所制。

　　而方才出现在客栈外面的紫衣公子便是那津南紫家的现任家主紫秧，字旻善。津南紫家作为北修的十大世家之一，以扇为兵器的紫家人外出行走的皆是容貌卓绝之人，而这一任家主紫秧更是妖冶和俊美皆集于一身的美公子。作为津南紫家的掌舵人，紫旻善人如其名，通身紫衣举止娴雅，温润如玉，人称紫玉公子。其兵是一把名唤紫云的玄铁扇。扇若是用于耍风流，倒是能锦上添花，博得众多爱慕者的眼球。若是要能耍得风流又能兼做作武器之用，还要将其使得出彩的，便是津南紫家也只有紫家老祖紫天龙和当今家主紫秧能被人赞赏一二。而紫家老祖常年闭关不出，所以现在修世里大家听到的那个“一笑百媚生，一扇鬼见愁”便是说的紫家紫秧。紫秧的容貌与他手中的紫云扇一般有名。
　　话说紫家人只要被族里测试出能够修习，待到其修炼至弱冠之年，族里都会为其打造合适带有标识的扇子。只有拥有专属于自己的扇的子弟，才算是一名真正的修者，才会被允许外出历练。

　　听闻紫秧第一次外出历练，不听家中族人的百般劝说，没有将自己的脸做任何的掩饰，便顶着他那张妖媚的脸出了门。紫秧本就天资出众，一袭紫衣，一把紫扇，一路上不知将多少人的魂给勾了去。因那张脸生了不知多少事，甚至和聊城梦家大小姐都传出了与其有一段故事。
　　只听闻紫旻善途径聊城时，与十大世家之一的梦家大小姐因缘邂逅。这梦家大小姐也是个妙人，其绝色与聊城另一世家商家的幺女商衣并称为聊城双骄。梦家大小姐与紫旻善是如何相识的不曾有人知，也不知紫旻善对那梦家大小姐做了什么，在紫旻善从聊城出来之后身后就多了一个小尾巴。梦家大小姐跟着紫旻善一路，最后竟是跟着紫旻善回到了梦家。再之后不久就传出了梦家和紫家联姻的消息。
　　“桓儿？”
　　“嗯？大哥... ...”少年被唤回了心神，才发现自己真是想多了。
　　“你想甚么想得如此出神？”那白衣公子温声问道。
　　“大哥，你说当初世家之乱，紫家与梦家算是姻亲，可如今这两家竟是有点老死不相往来之势，这是为何？且那嫁入紫家的明玉娘子如今也是再无人见过，难道是已经... ...”
　　白衣公子听到幼弟问及世家之事，思及幼弟已是弱冠之年，若是生在紫家，这般年纪也是该出去历练了，终究是自己不放心罢了。
　　“桓儿，既然你说紫梦两家如今再无往来，那你可曾想过，紫梦两家皆因双玉而有所交集，抛却那本就勉强的姻亲关系，紫梦两家算是结盟。那你可知他们为何而结盟？”
　　“不知。”少年如实回答。
　　白衣公子看着幼弟如此不谙世事，将来若是家族有难，自己护不住他，他又该如何自处... ...
　　“桓儿，你可曾听说过钦天监？”白衣公子缓缓问道。
　　罢了，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家族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下香火，那时将桓儿送回族里，由族里一同安排便是了。少年听到那三个字，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兄长，难道... ...
　　“大哥... ...”少年不敢置信的是近乎于传说的钦天监居然真的存在，而并非是书中杜撰。
　　白衣公子在少年开口之际抬手制止少年的话，只是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右手则拿起矮几上的茶慢饮，借着抬手之时袖子的遮挡，左手弹出一道劲气，射向了窗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