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到之处皆前任》袖里糖

97、第97章

　　被师父这样直截了当地问，涂涟斟酌再三，跟他说出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他告诉涂予升原本对付菡的安排是想让他拜入川无峰，跟自己做同门师兄弟，但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最终并没有能达成这个愿望。
　　“后来我想，就算没机会让他成为川无峰的弟子，只要走正道就好了，再到后来……”

　　涂涟没有说完，涂予升也不追问，双方都心里有数后来发生了什么。
　　“这个人只要存在，我的底线就会被一再降低，他去了魔域，我就想，只要他能稍微记得维持本心就好，只要他不要伤害无辜的人，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能原谅他。”
　　涂予升问他：“现在呢？”

　　涂涟想了想，开口道：“师父，万幸我没有看错人。”
　　他说：“这些年，付菡一直名声在外，但是他度过的时光，有一小部分我也在同时经历。付菡的恶名，大多是因为他的身份，而他本人，不是那样不讲道理穷凶极恶的人。”
　　涂涟抿了抿唇：“我对他还是一开始的看法，他是个不折不扣有同理心的好人。”

　　涂予升对此没有发表意见或者看法。
　　他问：“所以你决定好了要选择他？”
　　“不。”涂涟思忖片刻，开口道：“师父，我想再试一次。”

　　涂予升看着他，没有问他，等他自己说出口。
　　“付菡没有出现的时候，我的人生中就只有修炼，他出现以后，我一度认为修炼化神普度众生对我来说，都没有他重要。师父，你明白吗？那些日子我做着大家口口相传被人夸赞的好事，但心里很空虚，我觉得没有意义。”
　　涂涟从来没有跟谁说过这些，他能倾诉的对象只有涂予升，他们拥有过同样的理想，涂涟迷茫的感受，只有也想走上那条路的人才会懂。

　　如涂涟一开始所想，师父并没有在听了这些只言片语后就打断他的话，责骂他。
　　他称职地充当着一个倾听者。
　　“后来险些为他而死……我是真的做好了再不回来的打算，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告诉自己，能活下来就是赚到了。离开的时候很痛苦，灵魂被撕裂的感觉，我形容不来，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觉得痛。”

　　涂涟笑了笑：“经历了这么多，一切总算尘埃落定，看多了生死，突然就想再试一次。”
　　他看向涂予升：“师父，我想再闭关，试一次能不能化神成功。”
　　“魔族没有仙缘，无论付菡多么有天赋，无论他多么努力，你们未来都只会背道而驰。”涂予升说：“涟儿，如果你真的成功了，你跟他就没有可能了，你知道吗？”

　　涂涟皱起眉头，轻轻点头。
　　涂予升看着他，问：“这件事付菡知道吗？”
　　“我跟他说了，意料之中，他很生气。”

　　“即使这样，你还是想试试？”
　　涂涟点头，动作很果断，一看就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结果，不是一时兴起突如其来的想法。
　　“我希望湛凡能够放下我，继续寻道，洛昇说若是他想，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也想重新寻一次道，若那才是我终其一生想要追寻的呢？”

　　涂予升把他看得透彻：“不，涟儿，在我看来，你不是想寻道，你依然是想赎罪。”
　　涂涟愣住了。
　　“你还是把那些人的性命算到了自己头上，是吗？”

　　涂涟没有回答，他突然感觉到无比的茫然。
　　“若那是你想做的，为师必定是支持你的，一如既往。”
　　涂予升给他添了杯茶，轻声道：“你跟付菡都是好孩子，如果非要归咎责任，若是为师当年多关心你一些，注意言行，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涂涟微惊，他并没有说那件事，师父是怎么知道的，仅凭时间上的重合猜测到的吗？
　　“谁都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付菡，他亦如是。”涂予升说：“若你想试试看你心中的挂碍是否还是他，为师倒觉得，不妨一试。”
　　涂涟鼻子酸了。

　　“师父，付棂生的事，付菡的事，都会连累到川无峰。”
　　“人活百年，尚且不能确保一世富贵荣华，何况宗门的千百年。”
　　涂予升自己喝了口茶，道：“涟儿，世间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日月轮替，发生了太多太多。为师老了，昇儿也不再是当年你离开时候的那个样子，不必什么都想扛在自己身上，昇儿期盼着你回来，也不只是想让你帮他分担。”

　　涂涟出来后，主动去见了付菡，遥遥便看到他正在跟鹤离用飞符通信。
　　付菡也感觉到了他，草草几句便中断了连接，看他的表情，似乎还在生气。
　　“你这脾气，跟当年还真是没什么区别。”

　　付菡原本不言语，等涂涟一开口，他立刻炸了。
　　“你可真是倒打一耙，怎么？去见了你师父，便觉得有人撑腰了，又要来气我一回？”
　　涂涟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付菡微微蹙眉。

　　“你来找我做什么？不是要化神吗？我对你来说不是不值一提吗？我以为你会不告而别呢。”
　　涂涟并不说话，付菡看了他一会儿，急了。
　　“你不会真的是来跟我告别的吧？”

　　“你觉得，若我要走，你是希望我告别，还是宁愿我不辞而别？”
　　付菡看了他好一会儿，语气骤然软化下来，跟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你就不能不走吗？”

　　他似乎无法理解这种事，明明历经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却又要主动分开。
　　涂涟温和地开口解答他的疑问：“潜心修道，是我在遇到你之前，就一直在做的事。只不过没过多久就遇到了你，你出现之前，它一直是我的理想，也是身边所有人对我的期望。后来你替代了这个理想，我曾为你付出舍弃生命的决心，现在突然觉得，这样似乎很自私。”
　　“就自私地跟我在一起不好吗？”付菡卑微地看着他：“若你在意名声，我们可以隐姓埋名，或者假死，用金蝉脱壳之法离开这里，那样就不会妨碍到任何人了。”

　　涂涟摇头：“不是为了其他人，而是我自己，我曾因为放不下心中挂碍，屡屡失败，现在的我，好像比当时通透了，若我真的能做到更多事情呢？我想去做。”
　　“那我呢？”
　　涂涟看着他：“我师父说，魔族没有仙缘，你永远也不可能化神。”

　　付菡眼神落寞，点了点头：“他说得对，你选择化神，就是放弃了我。”
　　“他还说我这样做，其实是想赎罪。”
　　付菡死死盯着涂涟的眼睛。

　　“我在追寻你这条路上，伤害了很多人，或许师父说得没错，我是真的想赎罪吧。”
　　涂涟轻轻抚摸付菡的脸：“你我不老不灭，拥有永生不死的灵魂，我们就放弃一些时间好吗？去看看除了你跟我之外的那些存在，那些也都是有意义的。去做你想做的事，不是因为我，而是你真正想做的事，怀抱着下一次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心情，在那之前先好好生活，好吗？”
　　付菡皱着眉毛看着他：“为什么呢？你跟我分开总是那么容易，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我也很难过。”
　　涂涟碰上他冰凉的嘴唇，感受着他的吐息。
　　付菡扭头躲开他主动献上的吻。

　　“我们真的还会再见吗？”
　　过了好久，付菡才重新看着涂涟，就像在看一个不讲信用的人。
　　“会不会下次见面，你又不认识我了？会不会下次见面，你身边又会多出几个陌生男人？”

　　“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
　　涂涟不吝啬给他足够的信心和保证：“我会永远记得你的，绝对不会再忘记你，不会再有别人。”
　　付菡虽然依旧痛苦，但像是不再避讳这件事情了。

　　他退了一步：“我就在川无峰等你好吗？”
　　这话说的就像是涂涟一定会回来，涂涟知道他是在劝慰自己。
　　“回魔域去吧，至少在我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时候，你也要去做应该做的事。”

　　鹤离已经找了付菡好多次，涂涟不能视而不见。
　　他一直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他们的感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他不放心。
　　“相信我。”涂涟说，“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付菡离开后，涂涟拜别所有人正式宣布闭关。
　　转眼间就过去了五十年，在这期间，川无峰的禁地后棂山屡屡被提及，有人说，川无峰表面上做着镇压鬼怪的事，其实是在孕育鬼怪。
　　对此，川无峰虽然没有回应过，但他们依然做着像之前一样斩妖除魔的事，渐渐地，这个说法就被人淡忘了，若还有人说，就会有人出来帮他们反驳。

　　距离那场灾难过去的这五十年间，魔域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里越来越像人间。
　　甚至有魔族愿意和人类和平相处，而这都要归功于魔尊付菡。
　　有人说，他的道侣就是一直闭关的修士涂涟，当然大多数人都不信。

　　直到那一天，涂涟终于闭关结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