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度一生》蔓越莓沙拉

3、第 3 章

　　10.

　　在他的蓄意为之下，我的确度过了一段颇为梦幻的日子。我在他眼中是特别的，他会用不一样的语调句式来跟我聊天，他会在假装偶遇我前检查衣服是否整洁，他试探我更偏爱他像个干净的学生，还是故作老道的痞子，抽烟的样子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说脏话呢？打架呢？

　　心脏经常以不正常的高频和剧烈的撞击声提醒我是那个徐彦川，所有人口中经过神话的徐彦川，所有人隐秘的美梦，是群星之夜最耀眼的北辰。

　　而我上辈子或许是只萤火虫，这一世留下了趋光的本能。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在这段关系中那么被动，而我知道。

　　现在已经成熟得不能再成熟的，四十五岁的我，不用再受青春荷尔蒙的困扰，年少时候捋不清的感情，我现在能明确给他一个答案，一个他此刻早就不需要，当年也绝对不会接受的答案。

　　我喜欢他，但是我不爱他。

　　我喜欢他，就像喜欢商场最昂贵的商品，身边的人都说他好，我其实不需要他。

　　有一天我抽到了免费卷，我还不确定自己是否需要他，却看见有人拿着攒了好多年的钞票要买下他，于是我不管不顾了，那一刻他成为我心中最好的东西，我打着喜欢的名义，宣示了他的归属权。

　　这么想来或许我真是个不幸的人，所以才傻傻以为得到最好的东西，就会理所应当让人生幸福起来。

　　真他妈可笑。

　　11.

　　你们可以指责我对他有感情上的亏欠，但在客观上我对他很好，好到别人都从羡慕我，变成了羡慕他。

　　至少我做的一切在旁观者看起来，我像是爱得比他深很多，我的无微不至，我的另辟蹊径在外人看来都像是用尽了所有激情，认真投入这场恋爱。

　　这套模式真的很好用，直到四十五岁我还是旧瓶装新酒。

　　在我们没确定关系前我就开始彻夜失眠，脑海里回忆我的每个举动是否有不妥，他的微表情暴露了何种情绪，下次见面我要怎么做，用什么表情应对。

　　相处时我用心记下他每一个自己都不曾注意的小习惯，抽烟的姿势，转笔的频率，鞋带的系发，喜欢喝的饮料，爱吃的食物，甚至是喝完水喜欢撕掉标签的怪癖。

　　我花费了大量年少最珍贵时光去了解这个人，做每一件最合他心意的事，我好像入了魔，仿佛每猜对一次他的喜好就得到了莫大的奖励。只要他露出感动的表情，我就会在心里赞扬，你真厉害，太厉害了。

　　你看，对他最好的是我。

　　你看，对他最坏的是我。

　　我从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开心，我只在乎内心的成就感。

　　我隐约觉得自己是脑子有病的。但你们也知道，年少的我们总是得意于自己的与众不同，我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12.

　　其实我不爱他，如果没有人来争抢，我和徐同学不会走到那一步。

　　那段时间我和他还处于暧昧期，我们以最好的朋友互相称呼，所作所为全是对对方心意的试探。直到我确认一个消息，级花要在情人节跟徐同学告白，两个人是邻居，从小学就一直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

　　呵，这才是真的两小无猜。

　　13.

　　合上书本，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故事里那对同性恋人从二十几岁相识到八十几岁死去，他们相爱着共度余生。此刻起这将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书。

　　我再次确认计划没有纰漏，一直到情人节当天都装作一无所知。

　　当天徐同学有球赛，他的朋友们已经习惯我每场比赛都到场，特地预留了一个好位置。那天我抱着自己买的一箱水珊珊来迟，比赛正好第二节结束，级花打头的一群啦啦队员们正好上场，靓丽的倩影让人群激起了一波又一波讨论，场子热得不行。

　　徐同学的队友们正坐在休息位相互勾肩搭背，一个个眼神跟黏在拉拉队员身上一样，如果把这比作口香糖，级花身上应该是遭殃最厉害的。

　　徐同学隔着老远逮到了我，他笑得很开心，挥着手叫我赶紧过来。我说过少年人的喜欢是藏不住的，他每次看着我都笑得很开心，眼里满是对未来的希冀。

　　那时候的喜欢还没参杂太多成年人的社交技巧，就是掩饰不住的迫切。迫切想见到，想说上话，想呆在一起耗费掉一整天，就我，和我喜欢的人。

　　原本还有临阵脱逃的心理，现在一点没有了。我抱着那箱水向他走去，亲自分发给每个队员。

　　他没喝几口休息时间就到了，第三节刚开始他就剑走偏锋，用快节奏打乱了对方阵型，给对方极大的心理压力，比分迅速拉开，对手在他堪称恐怖的爆发力和耐力下逐渐失去斗志，比分再快速拉大，胜局已定。

　　第三节结束，观众摇旗呐喊。

　　他又隔着老远用眼神逮住我。

　　我打得好不好？

　　很棒，很帅气。

　　我用眼神回应。

　　他又灌了几口水，用眼神示意我过去。

　　第三节并没有很长休息时间，可他连这点时间都不想放过。我摇摇头。

　　他好像有些紧张，他以紧张手上小动作就不断，矿泉水瓶上的标签都被他扯下来。

　　我也很紧张，心脏快要撞破胸膛。我用余光瞟了一眼系花，她还在和自己的小姐妹窃窃私语。或许还在想一会怎么送出情书的事吧。

　　徐同学愣了一下，撰紧了手里的标签条。

　　那一刻我甚至无法正常呼吸，我知道，当他抬头的那刻，一切都会不一样。我的生活会天翻地覆，他的生活会天翻地覆，那些不重要的人生活会天翻地覆。

　　“唐宁喜欢徐彦川。
　　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

　　不是误会，我不会让它产生误会，就是唐宁，不是别的人。

　　唐宁想和徐彦川试试在一起，浪费少年时代最宝贵的时间，就他和徐彦川两个人，在一起。

　　第四节比赛他没有上场，他扯过自己的外套一言不发就急冲冲往观众席来，我被他通红的眼睛盯着，仿佛被雪豹盯上羚羊。我想跑，却一动都动不了。

　　那一瞬间的少年美得惊人，我光是看着他就会误以为那是爱情。

　　我静静等着他向我走来，他静静纵容我将他的生活搅得一团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