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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 ...


  •   江南,我又一次来了。

      那一年的军营中,我没能带走你,今天……

      金陵城外,钟山脚下,清溪水旁,赵匡胤常人装扮,一身玄衣,置身马上,身后是曾经和他隐居之地,身前是让他又爱又恨的金陵城,一座孤城。

      半月之前,宋营的那场相遇。

      夜袭,他竟是调兵突袭宋营,尽管他的眼睛没有放过5000名黑衣人中的任何一个,那个身影还是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不满足这样,他竟踏出帐去。于是,又惊又恨地看到那天水碧的颜色时,营火明亮,巡逻卫兵声音大起。

      和护送他潜入的黑衣人走散了?从嘉,你还是那么路痴。忍不住把他拽入帐篷,感叹,如果他也是一身黑衣,自己会在那么多人中找到他吗?他想起来那么多年前,也是一身天水碧,也是一个人,也是这样被他拉入帐中,但是那时,他却什么都不能改变。

      只是没想到从进来开始,那人便背着他站在帐口,一动不动。

      更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他对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从嘉,我来了”。

      沉默。

      “怎么,这回没有面具?”

      在那只手臂环过李从嘉的身体的时候,他就清楚了,是谁,又是谁的手,是谁的怀抱,是谁的气息。只是,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平复一颗心,很久没有那样激烈跳动的心。

      李从嘉转过来看他的时候,身体依然控制不住的在颤抖着,尽管是那么的难以察觉。

      饶是在心中不知描绘过多少次他的面庞,还是突然的心痛。

      赵匡胤看着他略带苍白的面颊,微微凹下去,并不棱角分明的脸在灯的衬照下,越发的没有一丝血色。挺立的鼻子下面是苍白的嘴唇,他咬着下唇,似乎在制止着自己轻微颤抖,本来圆润小巧的下巴,不知是因为成熟了还是瘦了,也变得尖尖的。

      他几乎就要想把那个人抱在怀里,他到底怎样对待自己,即使曾经生病的时候也不曾这个样在在他面前,克制不住的身体在看到他的眼神时,僵硬了。

      那人出神地望着帐内桌上的地图,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这到底是对谁残忍。

      看着那人的眼睛,看着那人苍白的脸上出现一丝笑容,看着那人伸出双手到他面前,纤细的手腕抬起的瞬间在碧色衣袖下面显现。

      那人,始终没看他一眼,也没说一个字。

      什么意思,让自己绑了他?哈哈哈哈,一团怒火自心低升起,一路烧到脑中,单手抓住他的腕,大力一甩。之后赵匡胤后悔了,原来这个人已经这么轻了,或许,根本不用自己多少力气,这一下便生生的把人磕在身后的桌子上,将那人紧握的手至于头顶,身躯不自主地压了上去。

      身下的人闷哼一声,脊背砸在桌上,皓齿放开下唇,便是一丝血迹,身下便是那幅地图。

      “你知道我在北寨?”

      “是。”这一次,李从嘉没有沉默,眼睛更是紧紧盯着他,握成的拳头在连着手腕在赵匡胤手中颤抖着。

      “你故意走散?”

      “是。”

      赵匡胤也看着身下之人,双目之中,再无他物,只有那个风华绝代的人。

      “从前,你为了南唐求过我,今次,又是——”

      “你认为,我是在求你……”

      “难道不是吗?”

      “那就便是!”

      “现在也是?”

      “杀了我。”微喘的气息有些急促,闭上眼,沉吟道。

      赵匡胤看着那人,仿佛想让那个人不止眼里更要心里全是他,看那人怎么能对他说出这三个字,那人明明知道,即使他能杀了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也不可能去杀身下之人。

      “金陵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李从嘉不知道他眼中到底是自己还是自己背后的金陵。

      他对他说:“这次,我再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去任何地方,除了我身边。

      说完,赵匡胤松了手,负手立于桌旁。

      起身,李从嘉没有整理衣服,许久,终于慢慢打开右手,这一次没有伸到赵匡胤跟前,而是将手中之物放在桌上的地图之上。

      他对他说:“赵匡胤,金陵城破,你我再无恩情,有的,只是仇恨。”

      赵匡胤望着桌上之物,难以名状的感情涌上心头,那么,那时的一切,都结束了?就这样?

      他在大帐门前道:“李从嘉死了,或许以后只有亡国之君李煜。” 离去。

      你那么自信我会保你回到你的宫中?

      是的,国仇家恨,从嘉。他大笑着,看着他离去,宽大的袖袍仿佛里面空空如也,一如当年的清减。

      一记冷颤将他拉回现实之中,江南的冬天,也是寒的彻骨啊。

      李从嘉,你怎么会想不到,你躲,你不见我,你不给我任何你的信息,又怎么样呢,守将战死,金陵城破,长江天险算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战?

      你的降书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当真费了不少心思啊!可笑我竟连你的笔迹也舍不得丢。

      你可又知道,只要你站在我的对面,天下都不在我眼里。

      马蹄声渐近了,停下。

      “主人。”马上之人下马,行礼,并不是他的朝中之臣,今日跟着他的都是他的死士,他也本没想进城。

      赵匡胤下马,道:“怎么样?”

      “禀主人,南唐皇宫起火,可能是宫人自焚”

      “你说什么?”一把揪住那人前襟,可是,没等那人说话,转身上马,勒紧缰绳,顾不得什么,向着隐约火光的地方,急速向前。

      “等我……”心中默念。

      “凤儿,可都做好了?”

      似无意识似的抚琴,头也不回的问道,远远的还听得到街上的吵闹,宋军进城了?

      身后的并不是所叫之人。小周后站在帘后,向着宫外看去,仿佛看到那个焚书女子的倩影,眼中一片模糊。

      看着添香的宫女匆匆下去,她本是想接过旁边女子手中的琵琶。是啊,她不擅长琵琶,擅长琵琶的那个人早己仙逝。是啊,若不是她的早亡,若不是自己的敏锐,哪里来的这个后位?重重帘幕悬挂,扫过抚琴之人的手,突然睁大眼睛。

      “姐夫!不要弹了!别弹了!不!不要弹了……”扑在那人的身上,他拽着那人的衣袖,似乎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木然的看着怀中的女子,忽的站了起来。

      衣袖挥向仍在奏曲的宫娥们,李从嘉大声道:“你们出去!走!”看着那些手中停下演奏,蓦然抬头又发呆似的看着他的宫人,伸手夺过她们手中的乐器,一个又一个,大声的叫着:“离开这里!”看着乐器一个个摔在地上,那些女子脸上的惊慌失措,却未退去半步,心中顿时一片凄然。

      玉容粉面曾相伴,轻柔踱步,唯恐惊魄,如今谁人知憔悴。

      他亲手选的乐队,亲手选的舞娘,什么人最配得上娥皇,什么人才能跳出霓裳羽衣。

      如今,自己怎么又想起她来了,那个终其一生都只能愧对的人,饶是现在,也只是愧对她的灵位……或许,只有面对面,才能向那个如水的女子道一声歉?将走远的神思拉回现实,看着一动不动的宫人,放弃了。拂袖坐回琴边,一滴血滑落,轻轻的殷在落地的淡色帘子上。

      “弦断了,也能弹。”说给身边惶恐的女子,带血的手落在尚在的琴弦上。

      惊慌的内侍跑进来,跪下就道:“国主……国主!钟大人一家……服毒自杀了!”

      李从嘉没有抬头,只是身子一颤。

      钟茜一家……殉国了?

      那小内侍见李从嘉的反应,看向小周后,见她挥手,默默的退了出去。

      小周后听得那声音也不似什么曲子,只听得脸色惨白,心中凄凄。

      “臣事二主,自问他长没有,忠心而已,今城破国亡,主有辱,臣之罪,臣安忍看?所谓主辱臣死,国主,请赐臣死!”

      玉烛殿外,一个声音忽起又忽落,只听的“咚”的一声,想是跪下了,李从嘉知道,那是两朝元老,陈乔。

      陈乔,想着这个名字,忽然大悟似的,自己给赵匡胤的信……或许他根本就没有看到吧,苦笑,自己竟然把那样一封信交给这个至死不降的人……或许一切早已注定。

      “陈大人!”听得外面的女子的叫声,是凤儿。

      李从嘉没有站起,只自顾的道:“忠勇死节之士,何罪之有凤儿,扶陈大人起来。”

      李从嘉没有听见陈乔起来的声音,只听陈乔声音悲慨,又道:“臣纵不死,又有何面目见士人乎!臣死后,国主可对中朝以臣为辞,如此臣虽没有战死,也算尽最后的忠了……”

      然后李从嘉听到的是匆匆离去的脚步声,跟着是女子脚步的声音。

      “宝仪……”小周后咬着嘴唇,眼睛浮肿,轻轻的唤着进来的女子。

      凤儿走进来,双目微垂,她也是两夜未曾休息了。

      不是她不想休息,这几夜总是看到红罗亭的星点灯火,远远望去,只是看到李从嘉一个人是亭中,负手而立,于梅花之中,飘渺的,似仙更不似人。只是换下了锦衣玉服的人,着着青衫,晚上的雾,好像把单薄的身子染透。

      遥远的,凤儿只知道,自己永远抓不住这个人。有的时候,露重,实在担心了,拿了件衣服像为他披了,走到不远处,又硬生生的站住。那个风神如玉的人,如今肩膀瘦削,眉目生愁,就连那以往惊艳的重瞳都失了些许光彩……那时,凤儿就想,或许,亭子里的李从嘉,更需要的不是这件衣裳,而是一个宽阔的胸膛。尽管如此,还是犹豫再三,叫了声“从嘉”,把衣服披了上去。

      李从嘉就会猛的回过神来,和她说:“不要叫我从嘉了……”然后拽着她走,路过小周后的玉烛殿,看着已经睡去的小周后,然后路过大周后的瑶光殿,呆呆的望了一会,就像在亭子里一样。

      他不休息,她也就陪着她熬罢了,其实凤儿知道,玉烛殿的小周后根本不可能睡着……昨夜,李从嘉竟到了她那里,不知怎么开始的,夜半时分,二人在房中,写字论诗。

      她只记得,今日焚书,是昨夜之托,什么也不问,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我想忘了他……”昨夜,他最后的话,凤儿从不知道,那个他,到底是哪个他。

      然后就是天明,光政殿里总是有人等着他的。

      走到年轻的国后身边,轻轻地为她擦拭着眼泪,不论小周后什么地位,在黄凤眼里,始终是当年那个小姑娘而已,或许,也正因为她的年龄,她错过李从嘉的许多。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仿佛最后的词一般,喑哑的声音从嘴中漫出,垂下献血淋漓的双手。

      “都准备好了吗?”

      “嗯”凤儿轻声答着,却还找出纱布,为李从嘉去止血裹伤。

      “将死之人,还在意这些做什么……”说罢,用带血的手,拂上小周后的鬓,道:“嘉敏,姐夫又食言了……”

      小周后怎不知,所谓食言,是对姐姐的食言,她摇摇头,道:“是我自愿的。”

      李从嘉,看着黄凤,又后退几步,道:“凤儿,你看——”

      说着,李从嘉手挥了挥,又指了指众人,道:“都没有了——风儿——我什么都没有留给他……”,李从嘉脸上的表情,是笑,却笑得悲凉。

      凤儿怎么不知道他的意思,但那个一直戴在李从嘉身上的不值钱的玉佩,没有了,昨日给他披衣的时候,就发现没有了。

      辰时已到了吧,凤儿想,这个地方,不久之后,就是一片灰烬,手中握着的小周后的手此时竟镇定异常,一丝的颤抖也没有了,看着李从嘉又重新回到琴旁,凤儿缓缓的坐下,接过旁边宫人递上的琵琶。

      赵匡胤,你甘心就这样失去他了吗?心中默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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