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苏]勋章》富贵山庄

31、三十一

　　这一夜苏文谦都没有放开池铁城的手，哪怕因为高差他的手一直在往下坠，他也一直握着，没有放开。

　　他的苏少爷就算再害怕，也会克服恐惧，用他最大的努力阻止他往更深处坠落。

　　明白这一点令池铁城内心充满柔软，如果他真的不能接受，那么就这样彼此握住一生，也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他手上微微用力，道，“我醒了。”说着把手往回抽了抽，“嗯。”苏文谦这才放开他，把手收回去继续埋着头睡。

　　池铁城起来在他头上摸了摸，“我去买早饭。”

　　他在毯子里点了点头。

　　看他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藏起来，池铁城自嘲地笑了笑，行吧，对他妥协，向他示弱，此后一生受他钳制，他接受这样的命运。

　　可能感觉到了他的让步，这一天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很多，下班时苏文谦甚至主动找到他，“明天是老爹一周年，我们去买些东西看他。”

　　“好。”池铁城答应着。

　　他们去买了很多纸钱，又买了两大叠金箔纸，晚上回去在灯下一个个折成元宝。

　　苏文谦盘腿坐在床上，池铁城靠墙坐在地上，折好的元宝放在一个大篮子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老爹当年收留他们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他们是这么两个不省心的孩子，让他为他们操了一辈子的心。养他们长大，教他们本领，帮他们出任务，为他们改枪，当他们遭遇危险时拼死相救，当他们决裂翻脸时竭力说和，就连最后也是死在阻止他们自相残杀的路上。

　　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让池铁城觉得对不起，那也只有老爹了。

　　他低着头折元宝，不时听到苏文谦轻轻抽气的声音，这样忍着不肯出声的哭让他心里难受，终于折完的时候他把苏文谦按在怀里，无声地等他平静下来，才道，“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第二天是个明丽的晴天，天高云淡，两人下班后提着篮子往城郊公墓去，路过花店时苏文谦买了束花，池铁城知道这是送给谁的，但他什么都没说。

　　杨之亮的墓在老爹的墓东边，中间隔了一片树林，他们到的时候欧阳已经在了，她没有带纸钱元宝那些，只带了一束六月菊。

　　花放在墓碑前，她半蹲对着杨之亮的照片轻声说着什么，脸上是与往常不同的温柔，眼神悲伤，嘴角却带着笑意，好像她深爱的那个人还活着，能够听到她的声音，感受她的喜怒哀乐。

　　她没有发现他们来了，距离墓前还有段距离的时候，池铁城停住了，苏文谦一个人带着花走了过去，把另一束六月菊放在了杨之亮的墓前。

　　欧阳低头擦了下眼角，抬起头时表情已平静许多，她看着花对苏文谦道，“今年没有小木鱼了吗？”

　　苏文谦道，“很久没刻了，手生了。”

　　欧阳点了点头，两人半天无话，苏文谦道，“不打扰你了，我们去陪陪老爹。”

　　“嗯。”欧阳目送他们离开，回头时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可以告诉自己不要恨，却无法阻止心中的难过。

　　……

　　老爹的墓在一片地势较高的地方，可以看到远处江水粼粼，苏文谦已经有段时间没来了，夏天草长得快，两人把周围的杂草清理了，摆上老爹爱吃的菜和酒，一起给老爹磕头。

　　“老爹，我和师哥来看你了。”苏文谦说道。

　　池铁城看他又红了眼眶，也低着头道，“老爹，我和文谦来看你了。”

　　“本来早就该来了，清明的时候碰上点事耽搁了，老爹，你不会怪我们吧，”苏文谦低头把纸钱放在火盆里，点着了一边翻着说道，“早就想来告诉你，师哥还活着，其实不用我说，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池铁城在他旁边往火盆里放着元宝，说道，“老爹，你成功了，你看我们都活下来了，以后也不会再自相残杀了，我现在跟着他混呢，你们不是都想让我学好吗，我学好了，我跟文谦的枪口再也不会对准对方了，你放心吧。”

　　两人一人一句说着想对老爹说的话，劫后余生，墓碑上老爹对着他们笑的样子令苏文谦泣不成声，池铁城也眼中含泪，这是他们唯一共同的亲人，这世上仅有能让他们一同哭泣的亲人。

　　“老爹，”池铁城把剩下的元宝全都倒进火盆里，对着腾起的火焰在心里说道，“有件事说出来你肯定要骂我，说我是个禽兽，你以前就总骂我，你多偏心啊，总是向着文谦，怪我管他，说我就是想把着他，让他一辈子都听我的。”

　　“……你说对了，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不但想了我还说了，把他吓死了，”他在心里笑了笑，“你又在骂我了是不是？骂我也没用，你也够不着。”

　　“可是，老爹，我心软了，我看着他那么害怕，就什么都不敢了，我怕把他再逼成上次那样，”元宝很快烧完，火势下去只余袅袅青烟，池铁城低头拨着没有烧透的纸钱，望着偶尔亮起的火光继续在心里说道，“老爹，我觉得我就像个病人，文谦就是我的药，我想让他救我，你是我们俩一起的老爹，你能不能也偏心我一回，让他再让我一次？”

　　没有人回应他，池铁城失望之极，却也无可奈何，对着墓碑上老爹的照片道，“就知道笑。”

　　回到家时天已晚了，两人心情都不好，进门后池铁城拦住苏文谦从背后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肩上，过了很久才道，“文谦，我再问你一次。”

　　“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问了，你愿意让我吗？”

　　他抱的力量不重，充满深深的渴望和忍耐与克制，仿佛在拥抱着一个易碎的世界，苏文谦垂眼看着他抱在自己身前的手，低声道，“我让。”

　　“我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