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窄路》朴西子

16、第 16 章

　　“不客气。”陈驰看了他一眼，觉着这人应该是没什么事儿了，就没再说话。
　　低头拿了手机解了锁，看见老杨发来的一条信息。
　　——今晚五个套。
　　牛逼。
　　……就是有点神经病。
　　陈驰拼命忍着想笑的劲儿，觉得要是这会儿再笑出来就真得打一架了，咬着后牙趁着还没笑出声，猛地偏过头看向透得差不多的车窗开始无声的狂笑。
　　不能出声，还得忍着肩膀抖动的频率。
　　挺辛苦的。
　　宋北生在边上看着他这一通操作，觉得这会儿不管是顺着那股子冲动笑了，或者说是顺着另一股冲动把人按车上揍了，都是自己傻逼，干脆低头自个儿缓了一会儿，挂了档朝左转了方向盘往大路上继续开。
　　回家。
　　宋北生简单地想。
　　洗澡。睡觉。

　　车子往前开了大概七八分钟，陈驰才抬头看了眼里边，这段路就有点儿印象了。
　　别的都还好说，大概都长得差不多。主要是临近有个商场长得很有特色，外装修都是七七八八的各种招牌，半土半洋，花红柳绿青蓝紫稠阳。
　　“其实你心情不好的话。”陈驰偏过头看着宋北生，甩了下手上那张支离破碎的纸，“你可以撕一下它，挺舒服的。”
　　“我开车。”宋北生说。
　　“没事儿，我就是跟你说说。”陈驰继续低头看手机，“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撕纸玩儿，有次撕了一整包，然后给我哥看到了，这损货还在网上给我找了医生，问我这个情况是不是多动症。”
　　“你有个哥哥？”宋北生问。
　　“嗯。”陈驰在屏幕上点了下，划了个界面，“年纪差的不算大……跟我差不多高，没我帅。”

　　“真就不要脸了是吧？”宋北生看了眼后视镜，抬手打了转向灯，从一个小道绕了进去，“你哥知道你这么说他么。”
　　“知道的。”陈驰笑了下，“我占便宜等不到明天，小时候我人刚够到他腰那儿，就爱逗他喊我叫爹。”
　　“所以后来叫了吗？”宋北生又拐了个小道儿。
　　“叫了啊。”陈驰说，“那会儿年纪小，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我跟他说要是不叫这辈子就别睡觉，他一睡着我就先把他的鸟儿割了，大不了完事儿他再割回来，左右我都不亏……就怎么说呢，没谱的事情就是比谁不要脸吧，愿赌服输的事儿。”

　　虽然这种事情的成功概率全靠他们的兄弟情，但是宋北生也没觉得这事儿陈驰做不出。
　　毕竟从陈驰这人就能看得出来，他以前接触的那些人应该脾气都挺好的，或者说起码是有度的，做事不出格的……再或者就是他不管做什么，都有人护着。
　　要搁以前，也就是宋北生性子脾气最不受控的那几年，就陈驰这人的这股子欠劲儿，起码得让他按树上或者干脆挂晾衣架上，拿盐洒水给腌入味了才算完。
　　不过现在，这话也就说说……宋北生看了眼陈驰那张脸，觉得人跟人还是有差别，他觉着那会儿就是真遇见了，估计也没法跟以前揍王达似的没什么顾及。
　　毕竟王达那张脸，打不打都已经长得没那么入流，无非是一个窝瓜和一个有疤的窝瓜的差，而且差的还不算大。

　　……啧。
　　宋北生在脑子里没边没际的想着，听见了一声特响的发动机声儿。
　　他看了眼前边儿刚刚超过他的那辆在小巷里玩儿飙车的傻逼，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把嘴里已经嚼得有点儿烂的口香糖用舌尖重新给往回收了收。
　　刚刚不知道哪根筋没对位，莫名其妙的就开始想象那时候屁大的臭小孩儿憋着坏，干了一堆掏鸟蛋的事儿还挺自豪的那个样儿。

　　别说。
　　挺好玩儿的。
　　傻逼但好玩，说得那什么一点，就是还有点儿那个年纪里专门有的可爱在里边儿，放陈驰身上就更好玩一些。
　　……但是不能笑。
　　笑了没面儿。
　　宋北生伸手从开了的那盒口香糖里又抽了一根出来，拆了包装往里咬了头开始嚼。
　　蓝莓味的口香糖还是甜，宋北生当初刚从大寸手里尝了一片就觉得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后来大寸就再没能在他跟前藏过一片。
　　不过有些东西想盖也藏不了。
　　看的人一看就能知道。
　　“想笑就笑吧。”陈驰撑着车栏那儿冲他笑了一下，“我这么会逗人玩儿的人，都肯拿这种屁孩限定的傻逼事情给你说了，你要不笑一下，就显得我真的很没面子了。”

　　话说得很坦荡，态度也坦荡。
　　所以这句“我很能哄人”的臭不要脸的自我评价，宋北生倒也没什么意见。
　　主要是这人表现的的确就是一大大方方的小傻逼，没在人间烟火里打过趟，走哪儿都是欠得慌。等车停了之后，陈驰下车从后备箱拎了最轻的俩袋子，直接冲宋北生说了句：“帮个忙？”
　　“不帮。”宋北生说。
　　“合着你光让我随便使唤达达，轮到你这儿了就不帮？”陈驰又用胳膊扛了两箱饮料，顺着说了句，“不过也行，那帮忙把后备箱给合一下，然后给我在门口留个门，别关，不然不方便进。”
　　“你一次少提点就行。”宋北生说，“弄堂最里边儿那门关不上，开了马上就得合回去，而且你屋里那门也得有只手搭着，不然人没法进。”
　　“那我得跑几趟啊？”陈驰挺无奈地看了看后备箱里的那一堆，“我是真懒得走，光被子枕头什么的都得扛个四五趟吧？”
　　“你买了几床被子？”宋北生问。
　　“四床。”陈驰说，“暂时先对付一下，之后再网上买吧，搬来搬去太麻烦。”
　　“哦。”宋北生没再往下说，伸手给他搭了那两箱饮料的重，插钥匙的时候又突然想起刚刚想的陈驰小时候那倒霉样儿，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对付一下，牛逼。”

　　等把后备箱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给挪屋里了，就已经快一个小时过去了，这会儿天已经黑的很彻底。
　　其实搬东西这事儿也不能真的特别累，但是这点儿运动量对挺多年轻人来说已经算过火。
　　起码刚那顿饭是白吃了。
　　而且之后还得整理东西，洗澡，吹头，联系工作，定闹钟明天早起……
　　陈驰坐在床上，脑子里琢磨着之后要做的事，但是人已经没力气动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那么坐着看着地上堆着的七七八八不出声。

　　累。
　　真的累。
　　而且周围也安静得不行，甚至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虽然也算不上喘不过气或者肌肉酸痛这么严重，但是反反复复的机械运动总是会让人心理上产生没法压抑的疲倦，再加上刚刚宋北生非得扯着他先把房子给看了再签合同，整个过程下来，陈驰就觉得这是宋北生针对他整的烂活。
　　累得头昏脑胀之后再对着合同一条一条查房，完了之后再手抄一整份生活用电注意事项。
　　签完了一式两份的合同之后马上走人。
　　临走前还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专门跟他说一句他去洗澡了，没事儿别找。
　　……
　　陈驰真觉得没个周扒皮附身都干不出来这事儿。

　　但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陈驰自己也知道。
　　一个正常的，身体没有缺陷的成年人，搬这点东西都扛不住，那就是有缺陷，这人就不正常。
　　身体累倒在其次，再累睡一觉也就好了。
　　主要还是心里没缓过劲儿。
　　他以前从来就没搬过比三箱摄影器材更多的东西，就算是有什么对设备要求更高的项目，那些可替换的器材也都用不着他来背。刚出生的那年，家里的条件就已经很不错了，老爸的生意像是跟着他长大似的，滚雪球一样越做越大，家里的保姆一下雇了俩，高中住校之前恨不得是袜子都没自己洗过一双……
　　活的跟个生活残废没两样。

　　所以其实也真不怪老爸一直觉着他离了家就没法。
　　陈驰啧了一声，往后在床板上一躺，使了劲儿揉了两把头发，然后闭着眼睛抬了脚，往前猛地坐了起来。
　　弓身！
　　全体机组伸腿！
　　小腿下降！
　　起——
　　陈驰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坐了起来，刚准备开始收拾东西，手还扯着脑袋上的头发没放，结果睁眼就看见门口站着的宋北生。

　　熟悉的走路没声儿。
　　熟悉的二夹拖。
　　熟悉的薄T恤。
　　熟悉的刚洗的还湿着的死活不肯吹干的头发。
　　熟悉的靠墙的站没站相的站姿。
　　……
　　还有熟悉的嘴角那点儿压不下去的笑意。

　　就你妈的。
　　陈驰盯着他没出声。
　　宋北生刚往里走了两步，低头看了眼地上还堆着没动的东西，忍着笑说了句：“还没收呢？”
　　“嗯。”陈驰说。
　　“你刚刚……”宋北生刚说到一半，就被陈驰抄了边上的拖把指着他：“别提那事儿。”
　　“行。”宋北生特别敷衍的严肃了表情，“两件事儿，第一件，之前不是说带你做件浪漫的吗，刚刚弄好了，出来看一下。还有件事儿……”
　　他看了眼陈驰：“头发不错，挺扛操。”

　　西子头皮发麻得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并且对同样眉头紧皱的狗崽感同身受的感叹道：你这么狂！你也要起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