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老猫的三万六》寒潭鸦

3、伍老猫的三万六（二）

　　大半个月前，源鹤市中心花园路，量贩KTV大门口。

　　出租车司机把车停到路边，手肘架着车窗框仰头往前看，有些狐疑：

　　“哥们，你跟我开玩笑吧？”

　　“师傅，谁有空开玩笑，赶紧的把人送到西城派出所，到那儿有人接。”

　　冯旌海着急，边冲师傅扬下巴让他赶紧开车锁，边用手臂搂住烂泥一样往下滑的伍老猫，满脸不耐烦，就想快点把醉猫交待出去。

　　没办法，送走醉鬼他还得去撵辉爷的路。

　　司机仰头深瞥眼前两位瘦高帅气的青年，还是有点犹疑。

　　半夜接到醉鬼不稀奇，主动往派出所里送的还是头一个。

　　何况两人都是浑身酒臭摇摇晃晃，舌头都捋不直，当间一个已经醉成一滩面糊糊，嘴角一长溜口水两腿直打晃，非得倚靠同样喝了不少的另一个夹紧他的腰，才能勉强站住，活像个偏瘫。

　　他还含混不清的:“Dei……dei……就……西城所……我得去找我对象。”

　　冯旌海一听见这个就心烦，一晚上听老猫逼逼叨叨说车轱辘话，来来回回就“我谈朋友了”几个字，再多问就闭紧嘴巴摇头□□，忍不住掐他腰肉恶狠狠地：

　　“对！赶紧上车找你对象去！”

　　昨日，西南边境打毒打私“双查”行动终了，源州行动组拿了个集体缴毒数第一名。
　　向伟身为行动组组长，得从勐捧边防检查站到省厅报到，当面向上级汇报战果并接受表彰。
　　伍老猫则被三队队长陈振辉提溜回源鹤。

　　车还没下高速，辉爷就打电话来安排订包房，三队全体都得给伍老猫接风和庆功，谁知败家子中队高端奢华的团建项目还没走完，辉爷就接到线报，有一撮药头打算出洞拿货。

　　事出突然，K歌之王唱到一半就开始一阵兵荒马乱。

　　一向只小酌从不烂醉的辉爷立即清醒，把喝成液体状的“优秀队员”伍老猫挂到队副冯旌海身上，带着一帮酒气冲天的盯药耗子去了。
　　冯旌海甩脱伍茂也得赶过去增援，再冲司机师傅嚷嚷：

　　“大哥，车费多给，到那儿保管有警察叔叔出来领他，快给我开下门，我还有事。”

　　说着便把面糊糊那两条长腿也塞进车内，扔钱关门一气呵成。

　　所以半夜归来的向伟才踏进西城派出所一楼自动门，就被醉鬼扑得往后踉跄了一步，不禁脸色黢黑。

　　刚想把不听话的醉鬼抱回车上打PP，亮堂的大厅警容镜背后就追出来一个人，还边追边骂：

　　“伍茂！你给我老实点！你一会儿去扒我们队长的门一会儿又去翻他抽屉你究竟想干什么？小心他回来抽你！”

　　是没能控制住醉鬼的缉毒侦查二队民警徐砚池，自己的副手。

　　直等他看清楚大门口的一幕，也骇得倒退一步，脸色刷白的低吼：

　　“队……队长，你怎么来了？伍茂你赶紧躺回去不然我可拿警绳捆你了啊……”

　　边说着边冒死冲上前扒人，徐砚池作惊恐咬牙状，赶紧把伍老猫从向队长身上剥下来，拽到自己旁边，替伍老猫认错。

　　“向队你可别生气啊，这不是伍茂也被评优了么，他们三队的就约了顿酒给伍茂接风，结果才闹到一半辉队盯着那窝药耗子正巧就出洞了，这我不是值班么，冯旌海就让我帮着照顾一下，我这就……这就把他弄走。”

　　向伟立住不动，风尘仆仆却精神抖擞，大檐帽白手套靛黑色警服板板正正，铁质警徽银光闪烁，就是脸色不好看。

　　无声打量着徐砚池搂在伍茂腰上那只手，打量醉猫揉皱的衣角和敞开的前襟，他还弯腰，差一点点就连ru..头都能瞥见，脸色更加不好看，甚至是凶神恶煞。

　　往前一步拽住伍茂的胳膊悄摸扯正他的衣领，看起来像是想给徐砚池帮忙，边帮忙边质问：

　　“电话里不是早就交代过我回来就要看专案报告，这案子不能再拖了，等我熟悉一下案情进展，明早咱们就得讨论出个抓捕方案。”

　　“报…报告？可都这么晚了。”

　　徐砚池吃惊的一摆手，结结巴巴垂下脑袋不太敢看他。

　　向伟抬眼去看大厅挂钟，不是才一点么哪里算晚？再随口解释一句晚到的原因：“路上遇到事故，堵车。”

　　但看见徐砚池支吾的样子，眉毛一竖，语气不大良善：

　　“怎么？还没弄好？”

　　“下午……下午专网系统崩了，我一直在研判来着，但还没弄完……就一点点没弄完。”

　　“……”

　　三天前就安排过直到今天还没弄完？

　　向伟深瞥一眼徐砚池恨不得埋进胸口的脑袋，但人值班到大半夜都不好说重话骂他，无可奈何。

　　何况自己肩前还倚着另一滩黏糊糊软糯糯的，更加无可奈何。

　　怀里搂着他，还有什么心思去看什么报告。

　　向队长看似冷然实则早就心猿意马，挨伍茂太近，被他喷了满鼻子酒臭间或还有一点点淡淡地木头香，忍不住贪馋那点味道，心池被扰动，漾起一圈一圈的圆波纹。

　　衣服又没好好穿！还醉酒，还疯疯癫癫的让人搂着傻乐呵，果然盯丢了一秒都不行！

　　正恼怒又恼火，伍茂还敢火上浇油，勉强睁眼，眼神茫然而虚飘，朦朦胧胧间看清楚来人的脸以后，立即傻笑流口水，突然就甩开徐砚池一气儿扑到向伟胸前，用脸蹭进他的脖侧还嘟嘟囔囔：

　　“嘿嘿嘿……我对象回来了，老……老徐你来看呀……他真帅……呕……”

　　徐砚池吓得脸色惨白下巴掉到地上，边大声解释：“队长，队长你别发火啊队长！伍茂他酒品不太好。”

　　边一步跨过去捞醉鬼的胳膊，想救他一命。“伍茂！你清醒一点！那是我们二队向伟队长！”

　　甚至大厅值班室里正看热闹的派出所民警也哈哈大笑着起哄：

　　“就是就是，伍少爷你睁开眼睛看清楚，那是向队，可不是你男朋友辉爷。”

　　腾地一下火苗就肉眼可见，向伟往里一掐，圈紧伍茂的腰让徐砚池拽不走他，再跳探戈似的侧身半步往旁边一站，撑着伍茂站定后突然开始训话，满脸严肃，表情挺吓人：

　　“值班勤务规定里可没有照顾醉鬼这一项，砚池你自己的任务都完不成，还有闲暇帮别人？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要么让同桌喝酒的负起责任照顾到底，要么让他们送医院或者送醒酒中心。”

　　把徐砚池说楞在当场，向伟然又往里走了两步，看向派出所值班民警：

　　“哥几个，开玩笑得有分寸，我们队陈振辉已经结婚了，哥几个两月前才吃过他们家在源州酒店摆的海鲜宴，敢情全白喂给狗了？
　　还有，哥几个是没见过醉鬼吗？醉鬼说胡话咱们乐呵乐呵就行了，那些以讹传讹的东西也拿出来当面编排我们缉毒队的是非？是不是不太地道。”

　　值班民警一听就傻了，刚刚还嬉皮笑脸这会儿立即就惊恐的站起来，眼神闪烁脚发软，偷摸去瞅眼前这位今早才出现在全省表彰视频大会上，被厅长拍着肩膀一通夸赞的黑面煞神，赶紧道歉。

　　“向……向队，你别发火了啊，我，我们不是那意思。”

　　向伟冷眼一瞥，震慑力十足，但说话做事一向点到为止他已经懒得再去管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又转身面对徐砚池：

　　“砚池，进展报告我明天进队就要，耽搁这大半个月我怕夜长梦多，你值好你的班就行。”

　　说到这里便顿住，斜瞥一眼怀里的，仿佛很嫌弃的沉声说：

　　“至于伍茂，我送他回家。”

　　“向队，您要亲自送啊？要不还是……”徐砚池惊愕，从前他们向队可不是这么喜欢管闲事的。

　　向伟一个挑眼角，徐砚池就没敢往下说，

　　他是真害怕向队随手就把伍茂扔进街角垃圾站，就想说让伍茂睡在值班室里不就行了。

　　可明显向伟不同意，违反规定的事他都不会同意。

　　严肃认真，不近人情。

　　只得长叹一口气希望伍茂赶紧醒酒，自求多福，徐砚池摇摇头，走回办公室去赶报告。

　　这边向伟已经架着醉猫头也不回的走向停车场，手臂箍紧大步流星，沉稳并沉默，几乎是抱着伍茂在走。

　　等把人带到副驾驶座上，给他系好安全带，后脑勺垫好靠枕，眼见他被绑住不舒服的扭来扭去还老想往后缩，折腾好半天才歪着脑袋半阖住眼睛，终于安静下来。

　　向伟坐上车却没着急开车，而是打开顶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深夜停车场，暖烘烘的光线底下，一张醉脸模糊朦胧，毛茸茸的长睫毛盖住眼缝，嘴角挂着一丝银涎还在傻乎乎的笑着，小肚子起伏得呼噜噜。

　　向伟喉咙一紧一时没忍住，凑过去舔了一舔。

　　把人吻醒，才轻舒出一口气。

　　“送你回华山路公馆？央美酒店？”

　　伍茂没吭声，忽然就清醒了，只歪着脑袋扑闪大眼睛盯着他看，一晚上被折腾来折腾去其实他的酒劲早就已经消散了不少，刚刚那会儿没骨头一样老往向伟身上扑，就是想借酒揩油。

　　“还是去春雨路？”

　　伍茂一愣，瞪圆眼睛惊诧的问：

　　“你怎么知道我春雨路还有一套小公寓？那是我躲清静的地方我连我姐和辉爷都没说过。”

　　200平大平层带入户花园的“小”公寓，向伟心底呵呵没吭声，发动汽车，往酒店方向。

　　可伍老猫一路上总看个没完。

　　昨天上午他和向伟就分开了，身为总成绩第一名的源州参战组组长，向队长还有包括提交抓捕报告、移交案件和汇总行动经过等各种各样的后续事务要处理。

　　而自己这名小协警领到表扬信就可以滚蛋。

　　所以也没能亲眼见他在省厅主会场被表彰授奖，没能看他于掌声雷动当间肃穆伟岸的立正敬礼。

　　一定特别帅！

　　伍茂心底不无遗憾。

　　眼下这会儿，看见向伟一贯的肃着脸不吭声，眼角有一丝倦怠，专心开着车，自己干脆也只专注地盯着他的侧脸看，认真盯他的前额，碎发、鼻梁和薄唇，盯到自己傻笑出声。

　　谁能想到这么严肃这么优秀的缉毒侦查队长，刚刚还偷偷亲自己来着。

　　可向队长就悄摸红了脸。

　　开个车也被人这么火热的打量，向伟僵直起肩背极其不自在，就觉得左半边有两道视线一直在挠他，又热烈又酥痒，火上浇油，自己终于也憋不住挑了挑嘴角，有点尴尬。

　　“看什么看？把脸转过去。”

　　“不转，我对象那么好看凭什么不让人看。”

　　醉猫笑嘻嘻的不合作，干脆整个人挪了挪，侧坐，半边脸颊枕靠椅背，越发明目张胆笑得也越发憨。

　　“伟，我和阿海说了。”

　　向伟一愣，仿佛没听见直视前方专心开车。

　　“我告诉阿海我谈朋友了，但没说男女，也没说是你。”

　　眼神闪了一闪，向伟抿着嘴嗯了一声，再没别的反应。

　　等了一会儿……车厢里骤然寂静。

　　某些东西消失了踪迹没有下文，情动只是寒凉的夜里亮起一瞬的流星，划过心际，悄无声息，伍老猫一直盯着他看，看到再也看不到，看不懂，捉摸不透，便有些恹恹的挪开眼睛。

　　正怅然时，车身一顿。

　　向队长忽然把车停到路边，熄了火拉起手刹，侧身面对着伍茂，刀锋似的眉毛蹙拢成深沟，严肃的伸出手，抚摸他的下颌再用手指勾掉他嘴角边的水渍，先捏着下巴细细摩挲，再张开手掌捧起他的脸，稍稍一抬。

　　“其实你告诉他们也没什么，我得对你负责，大不了就挨他们几个一顿打罢了，我挺抗揍。”

　　想说的话一气说完，向队长逗趣一般捏了捏伍老猫酒后有些肿的脸蛋，面面软软，爱不释手，多揪扯了两下才舍得放开。

　　重新坐好刚准备松开手刹踩离合挂一档，手却被人握住。

　　紧接着，脑袋被人掰着又喂了一口酒，鼻前满是那股冷冽清新的木头香，浓稠得堰塞住七窍。

　　唇齿黏着，脸颊两边已经被人捧住，是一阵绵长的献吻，耳畔有一声迷情却沙哑的：

　　“伟，我不回家，我要去你那儿。”

　　“我那儿……？”

　　向队长边亲吻边蹙眉，自己那一室一厅70平的警员宿舍连猫儿‘小公寓’的客厅都赶不上，还两个月没住人满是积灰，要是把猫儿带回去……弄脏了他可怎么办？

　　“我宿舍里就换过被褥床单，还没来得及打扫，我先送你回酒店。”

　　“不要！”
　　醉猫开始耍无赖，眼睛湿湿的，抱着向队长的脑壳瘪着嘴看他：

　　“我头晕，想吐，想喝水……酒店……都没人照顾我……”

　　向队长一时犹疑，既不知道港片里演的有钱人家三五个佣人随时听差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伍少爷是不是说假的，他就随口胡诌，就想讹自己和他腻歪。

　　但自己真的很想他，刚刚和猫儿确定关系无时无刻不想把他抱进怀里，这会更是让他亲得动情，便没原则的点了点头。

　　轻声说：“行。”

　　红着眼睛再次启动小车，深更半夜，一路疾驰。

　　向伟沉默不言的握紧方向盘，神情专注到凶狠，再也不敢去偷瞄旁边那只盯着自己傻笑的猫儿，不敢偷瞄他懒洋洋敞开地衣领，不敢偷瞄他皙白的脖颈和鲜红的耳廓，不敢偷瞄他又没扣好的前襟。

　　口干舌燥，眼角腥红，向队长知道只有吸猫最能饱腹解渴，便带着他的猫儿往老城区市局方向开。

　　等终于到达警员宿舍，电梯门还没有完全合拢，雨点般绵密火热的亲吻便开始了。

　　有缘人留个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