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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C85. 春一番③ ...

  •   无论过去多少年,我肯定都无法忘记椿去世的那一天。

      那天我把脸盆搬到家门前,打算为刚刚做好的塑料模型船举行下水仪式。接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停在胡同口,很难得会有车到胡同里这么深的地方来,所以我自然而然地朝那边看去。

      只见真鸣和他的父母坐在后面,驾驶席上则是真鸣的祖母和一个没见过的男人,几个人的表情都痛苦地扭曲着。在看到那种表情的瞬间,我只觉得胸口突然一紧。

      “啊哟……”

      祖母跌跌撞撞地下了车,一屁股坐在胡同口,一边用干瘦的手砸着地面,一边嚎哭起来。真鸣的父亲从后座跳下来,从车上抱起一个横放着的东西,那东西被白床单裹着,细长细长的,如同一条巨大的桑蚕。

      真鸣父亲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东西从我家门前走过。床单的缝隙露出一只小孩的脚,脚趾和脚跟都苍白得让人不寒而栗。

      跟在他身后的真鸣看到我,停下脚步。

      “雪彻,今天早上椿死了。”真鸣说着,眨巴着被眼泪浸得通红的眼睛。

      听到那句话时,我的脑子里只响起嗡的一声,因为我刚刚还以为椿正像平时那样待在家中。

      “他的病突然恶化,三天前住院了。”

      我望着真鸣父亲的背影。他的父亲无数次埋下头,隔着床单用脸颊蹭着儿子的头。

      “只有你肯和他玩,谢谢你,过会儿举行葬礼……你一定要参加啊。”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盯着漂在盆子里的模型船看,大概是胶水涂得不到位,船体进了水,已经沉了一半。

      祖母哭喊着,让人担心她会不会因为过于悲伤而跟着椿一起去那个世界。要不是两兄弟的母亲在一旁支撑着她,她估计连站都站不起来。几个人放声大哭,摇摇晃晃地朝胡同里走。

      “为什么不放棺材里呢?真讨厌!”住在斜对面的阿姨听到骚动声跑到外面来看,厌恶地甩出这么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

      那天晚上,我和父母一同去了椿的守灵夜。
      那是我头一次参加葬礼,做鞋子的工作间收拾干净后,设起一座简陋的祭坛,椿躺在祭坛前,却没有躺在棺材里,而是躺在被褥上。

      他的脸上盖着一块白布,枕边排列着几个玩具,看起来都是买零食附赠的便宜货。祭坛其实就是个折叠式的四方桌子,上面摆着供香、蜡烛、水果和几盘菜肴。

      房间中烟雾袅袅,香得闷人。三月初始,气温依旧不高,估计遗体腐烂起来很慢。我想,烧那么多的香大概是想掩盖异味吧,这应该就是供香的本意。

      守灵夜上聚集着许多我从未见过的人。在椿的脚边,几个亲戚家的女人横坐成一排,守灵夜的大半时间她们都哭个不停,我和父母一起合掌,脑海中却心不在焉地想着椿究竟去了哪里……

      这样想着,我突然觉得一阵晕眩,然后感觉越来越难受,回家后就吐了。天花板在头顶上缓慢地旋转着,连起身都异常艰难。

      “雪彻,你烧得厉害啊!”量过体温后,妈妈大叫起来。不知何时,我发烧烧到了近四十摄氏度。

      我立刻被送到家附近的大医院,也许是头一次直接目睹自己认识的人死亡,我的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吧。

      后来听说,在半昏迷期间,我一直反复念着:“椿,模型妖怪……”

      鬼怪模型是大约两周前父母买给我的生日礼物,是最新潮的玩具。据说妈妈当时将那个人偶放在我的枕边时,心中十分担心椿会不会带着我一同前往另一个世界。

      在发高烧意识朦胧之际,我完全不记得自己究竟有没有梦到椿,但是烧退后就遇上了屋顶的幽灵事件,确实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半夜十一点,就在我们逃回家后,二楼的房间里突然又传来了什么声音。“咚咚咚……”像是什么东西有规律地敲打地板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

      全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二楼应该没人。

      “有人……在走路?”

      声音逐渐清晰起来,一直持续不断,好像是人的脚步声。而且从声音的间隔来看,似乎是小孩子的脚步声。

      “好吓人!”

      妈妈捂住了耳朵。

      “说什么呢,这还没到十二点啊!”

      “和时间没有关系。北条先生还在大清早看见过背书包的小孩子呢!”

      妈妈说这件事大概发生在昨天早上七点左右,隔壁的北条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到一个背书包的小孩子,那个小孩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是在飘,径直从窗外闪了过去,他慌忙跑到外面去看,却没见一个人影。

      “……难不成真的是幽灵吗?”

      终于,爸爸下定决心似的站了起来,然后像是做贼心虚般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摸上楼梯。就在他的体重压得楼梯“吱呀”一响的瞬间,二楼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没有人啊。”

      从二楼传来爸爸的声音后,我和妈妈才战战兢兢地上了楼。

      “可能是隔壁家的声音吧。”

      考虑到家里薄得跟纸一样的墙壁,这种可能性十分之大。但如果声音来自隔壁,为什么在爸爸上楼的瞬间就没了?

      回到房间后,我心惊胆战推开窗户,眺望深夜的街道,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窗外和平常一样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屋顶。每户人家间的距离极近,屋顶都紧紧地靠在一起,看起来好像一片海洋。

      只有不远处闪烁的点点黄光正在逐渐接近,那是——

      一对提着煤油灯的年轻男女。

      *

      “幽灵也归你们鬼杀队管吗?”木川的口吻十分戏谑。

      不死川实弥瞥了她一眼。

      “好吧,给你灯。”她懒洋洋地把煤油灯塞给他。

      接过来的时候,不死川发现她只有手背是凉的,手心很热,而且手指纤长,没有任何茧和伤疤。

      他觉得自己注意到很多没用的细节。结果少女发现他愣神,忽然抬手扯了一下他的头发:“喂。”

      不死川没反应过来。

      “你总是凌晨在街上游荡吗?要知道熬夜会脱发,你要小心自己的发际线了。”她一本正经地说。

      他本来有点加快的心跳顿时平息下来,想也没有想就伸手按住了她的脑袋,使劲抓着摇晃:“你——你这个——”

      “看幽灵。”木川指着前面。

      “哈啊?我才不信!”

      “真的。”

      不死川侧过头,这时,一阵猛烈的风刮来。凉爽并带着甜味的风吹过头顶。

      只见穿着运动衫的男孩站在屋顶的瓦片上,脸上挂着友好的笑容。然而,他的皮肤上却如同覆盖着一层白霜,反射着微弱的光芒,好像珍珠般闪耀。

      “椿!”

      不是出于震惊或者恐惧,而是重逢的喜悦。另一个从二楼窗户里探出头的小男孩惊讶地叫起来,他爬上楼梯,似乎是想要到屋顶去。

      这两个孩子大概是朋友吧。木川这么猜测着,然后就看见楼梯上的孩子脚下一滑,直直摔了下来。

      哗——

      一眨眼的功夫,白色的外褂掠过眼角,鬼杀队青年动作敏捷地冲上去接住了那个摔落的男孩。

      与此同时,屋顶上的幽灵也一起消失不见了。

      ……

      ……

      ……

      几个星期前,我犯下了罪。我和附近的孩子们一道歧视、欺负了椿。

      那是我生日后的第二天,那天从早上起就一直下着雨雪,附近的三四个孩子都到我家来玩。

      我的家庭条件毫无疑问让附近的孩子们都十分羡慕,家里二楼的两个房间中有一间供我个人专属,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和书籍。恐怕在胡同里的孩子们中,我是最大的“资.本家”吧。

      我们玩了一会儿,椿突然来了,那还是他第一次到我家来,让我不禁有些吃惊。

      那时候的椿脸色红润,穿着一件运动衫,看起来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现在回想起来,那估计是蜡烛熄灭前最后一瞬的光辉吧。

      “我也来了,小哥哥!”椿说着,露出友好的笑容,我偷偷地瞄了一眼周围孩子们的脸色。

      其他孩子似乎十分困惑,因为父母大都吩咐他们不要和胡同尽头那家鞋匠的孩子一起玩,但是出于对哥哥真鸣的畏惧,谁也不敢赶他们走。

      当时我们话题的焦点正是我刚刚收到的生日礼物——鬼怪模型。塑料制成的仿真外壳,通过一根电线连接着按钮,能控制鬼怪随心所欲地左右转动,它大概和杂志差不多大,对小孩子来说极具魅力。

      大家都抢着要玩,所以只能轮流着来。根据划拳胜负决定好的顺序,每个人可以玩二十秒,不过因为我们没有手表,只能大家一起从一数到二十。

      这里就体现出了露.骨的区别对待。在别的孩子玩的时候,大家都慢慢地数,可轮到椿时,连五秒钟都不到就飞快地数完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要是再强硬一点就好了。那毕竟是我的房间、我的玩具,要是想在这里玩,就必须把椿也当成朋友才行——要是我这么说就好了。

      但是我却没能这么做,到头来我只是看着他们的脸色,默许了他们的做法,没能保护椿。

      终于,椿领悟到自己不受欢迎的事实。他朝我露出和平常一样的笑容,说道:“今天我先回去了,下次再一起玩。”

      他的声音虽然很明朗,眼睛却湿润了,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心中虽然隐隐作痛,愚昧的我却在那时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椿。

      ……

      “所以你现在是因为罪恶感睡不着吗?”

      听完男孩说的故事,木川唯和不死川实弥互相对视一眼。

      三人正站在住宅区的公共避风口说话,名叫雪彻的孩子被不死川救下后,表情纠结地向他们解释了最近发生的怪事。

      “就算椿变成了幽灵,他也不会来为难大家。”雪彻说,“但是他一定恨我。”

      胡同里的居民们,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害怕遭到报复。也就是说,他们都很清楚自己对椿一家有多么冷漠无情。楼栋每一户人家的灯都亮着,哪怕是深夜也依旧灯火通明,想必是被幽灵事件吓到了吧。

      就在这时,敲门声却一户接一户地响起。

      “不好意思。”声音打破了宁静。

      木川唯探出头,看见虎背熊腰的男生和一个满脸疲惫的女人,手上提着大纸袋,正在挨家挨户地敲门。

      “我家小儿子去世后,发生了很多诡异的事。虽然我们好好地办了丧礼,可能还是不够吧。”女人用奇怪的发音说着,从男生手中的纸袋里抓出一把红辣椒,交到住户手上,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雪彻也探头看了一眼:“那是椿的妈妈还有他的哥哥真鸣。”

      “非常抱歉,请你们把这红辣椒,挂几个在家里的窗户和门口上,这样的话,灵异事件就不会发生了。”

      女人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在她身后,一脸不甘心的真鸣咬着嘴唇,飞快地用手背抹去不小心滚出来的眼泪。

      “椿讨厌火,挂上火红的辣椒,他会以为是火在烧,就不敢靠近了。”

      说完后,那位母亲和男生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离开了那户人家,没一会儿,就听到隔壁传来敲门声。似乎他们就这样一家挨一家地拜访胡同里所有的居民。

      “守灵夜以来我就没再见过椿的妈妈,她瘦了好多,脸色也很差。”雪彻小声说。

      没一会,胡同里所有的家门前都挂上了火红的辣椒。有些人家把两三个辣椒捆起来,像节分时挂沙丁鱼头一样钉在门口,也有人把一长串辣椒像门帘一样挂起来。

      雪彻的父母把两个辣椒像串樱桃一样用绳子系起来,然后用图钉固定在大门边。后门、二楼房间的窗户、厕所窗户,所有可以出入的地方,都有了一朵几可乱真的火焰。

      “对椿的家人来说,这太残酷了,所有人都害怕他、忌讳他,想要把他赶出门去。要是椿真的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很伤心,因为大家都把他拒之门外……”雪彻的声音越来越小。

      木川唯一言不发,冷静又沉默,这种反应让不死川实弥有些意外。

      他顿了顿,对男孩说:“不管是幽灵还是鬼,我先去确认一下。”

      不死川慢慢地顺着楼梯往上走。楼梯在踏上之际嘎吱作响,只有月光洒在平台的屋瓦上,显得格外明亮。

      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于是雪彻悬着的心放下了,他也踏上楼梯,走到自己家窗台旁。然而,一阵噼里啪啦的瓦片踩踏声响起,他慌忙向旁边看去,只见椿正在海浪一样的屋顶上快活地跳着,一边发出如笛子般清脆的声音,一边在屋顶间跳来跳去,他的动作就好像是慢镜头一样,缓慢而又清晰。

      椿发现雪彻在看他,快活地翻了个跟头。他穿的运动衫兜着风,让人再次意识到,他确实在那里。

      不死川实弥的表情很震惊,大概他前二十年的世界观都得到了重塑。

      “椿!对不起!”

      雪彻说着伸出手,椿似乎吃了一惊,朝后退了一步,很难过地摇了摇头,露出寂寞哀伤的表情。也许活着的人无法碰触到他的身体吧。

      “你怎么不说话呀?”

      雪彻拼命地说了好多好多话,但椿只是一脸悲伤地摇着头,一个字都没有回答。

      “对啦!要不要玩鬼怪人偶?”雪彻这么一说,椿的表情一下就明朗起来。

      “前几天才换过电池,对了对了!妖怪书你想看哪本都行。人偶也有一大堆呢。还有,还有,这个也超级帅的!”

      雪彻把收在壁橱里的玩具们一股脑地搬了出来,在月光下铺了一地。

      “你尽管玩!今天全部都借给你!一直玩到早上天亮也没关系。”

      雪彻拼命地向他推荐自己的玩具:“不过……你要答应我,等你玩够了,最好回家一趟。你妈妈和哥哥都很想见你。”

      椿用力地点点头。

      “然后这个哥哥和下面的姐姐都是好人——他们是来帮我们的。”

      幽灵男孩这时终于注意到楼下正环胸靠在墙前的黑发少女,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恐惧起来。

      木川唯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他,红瞳幽幽,似乎是对这种事情无动于衷。

      “睦月椿,你该消失了。”

      她说。

  •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的幽灵小故事
    可惜咱们的屑女主角是个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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