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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C56. 择日而亡② ...

  •   ……

      “你在画什么呀?”女人问。

      顶着像是被小刀割短的、泛着奇异银白的黑色头发,脸颊被长长厚厚的刘海遮得严严实实,身上穿着旧校舍制服的孩子把脸抬起来,露出黯淡无光的红眼睛:“椰子树。”

      几根短短的油画棒摆在神社的地面上,神社四周站着铁制的鹿,长着青苔的水泥小鸟澡盆,炙热的阳光烤着枯死的草,鹅卵石地散落着乱七八糟的酒瓶碎片,还有那种只要被人抓住就会自断尾巴的棕色蜥蜴。

      “诶——”

      “是打发时间的东西,老师正好不在训练场,没有人看着我。”估摸约九岁的孩子这么说。

      “你喜欢植物吗?”

      “谈不上喜欢,只是感兴趣,书上说,椰子树是棕榈科椰属的一种大型植物,椰子是椰树的果实,在热带地区很普遍。”

      “嗯,菲律宾和印度那边的海边有很多哦。”

      “是吗。”

      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后,黑发红眼的孩子继续用画笔涂抹纸上的绿叶。

      “小唯不喜欢花吗?一般女孩子都会喜欢玫瑰之类有复式花瓣的鲜花哦,你看,日本最多的樱花树一到春天就会飘下来粉色的花瓣。”

      孩子顿了顿,似乎是对这个名字有了反应。她稍稍歪头看着女人,沉默几秒,才慢吞吞地说:“你是指蔷薇科的杯型灌木花,还有樱属伞形花序乔木?那种看起来就软绵绵的家伙?”

      “软绵绵…”女人睁着半月眼笑了笑,小声嘀咕,“倒也没有这么……”

      “我想亲眼去看椰子树。”

      黑发的孩子说完,抬手蹭了蹭胳膊表面的烫伤,又把眼睛垂下去:“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重新拿起画笔。但就在这时,女人忽然附和道:“那我们就去看吧!”

      女孩那双红眼睛懵懂地瞥过去,视野中清晰倒映着对方的马尾辫还有身上洗得泛黄的牛仔外套。

      女人重复了一遍:“我们去看椰子树吧!正好我有在存钱,写了那么多诗集总算派上用场,而且我还在帮忙做贺卡哦!等明年的春假、我们就一起去看椰子树吧!”

      “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我没有骗过你吧?”

      “嗯。”

      “那就约好了!等到钱攒够了坐飞机,虽然外国去不了,但是冲绳一定有椰子树。我们就去冲绳和先岛,据说石垣牛肉很好吃哦!”

      “石垣牛肉是冲绳的特产。”

      “对,等到我们从这里出去,我还要带小唯去医院检查心脏,时不时会疼吧?很难受吗?”

      “还好,以前就一直这样。”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一定要去医院要找医生治好!绝对有办法的!”女人蹙着眉心,“那些家伙……天天在训练场找你的麻烦就是因为这个吧。”

      女孩迟疑地开口:“……..千穗?”

      “啊,没什么,那就说好了哦?”

      “嗯。”

      “我想看小唯笑的样子,可以笑一下吗?”

      不习惯笑。
      不知该怎么笑。
      试着扬起嘴角。
      绷紧嘴边肌肉,想做出笑容却难以如愿。

      ——浅井家和新城家是怎么教的?

      把嘴角先抿成一字型,让嘴巴朝横向扩展,全神贯注在颧骨上,一张标准的固定笑容便完成了。

      ——必须轻松一点。

      究竟如何才能做出对方想看的天真无邪的笑容?不管怎么思考、怎么努力都不懂。让脸颊的肌肉抽搐,机械式地牵起来。

      ——失败了。

      九岁的学生2B24放弃牵动嘴角肌肉,茫然地抬起头看向福利院基层管理员之一的九条千穗:“要怎么笑?”

      ……

      “喂,166的替代品。”

      S.c.p.基.金.会的某幢小房间内,D级人员15263如此称呼双手都被镣铐铐住的黑发女生。她看上去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大概十二岁吧,留着半长的黑发,红眼睛幽幽地凝视着虚空。

      广播里传来上级命令——【再往前几步】

      于是他服从指令,继续向前走。

      【和她攀谈】

      “我觉得你是个美丽的人。”D级人员说。

      黑发红眼的女生一动不动。

      “然后——我们不是去战斗,所以请你尽量表现平和一点,最好能在脸上做出一点笑容——”他接着说。

      这大概是最糟糕的独角戏了。D级人员一边暗暗思索一边说:“表情是一种武器,并不是攻击——要形容的话,就是策略。笑能使人际关系更圆融,让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更顺畅。”

      【继续靠近】

      “说武器似乎过于夸张,不太恰当,应该说工具比较适宜吧。在商业的世界里,男性大多不觉得有趣也会笑,因为笑表示恭顺,表示服从,表现出自己没有敌意。当然,肚子里怀着什么鬼胎则另当别论。就算打算给对方好看,也会先表示友好态度。笑脸是一种表现绅士风度、愿与对方挖心掏肺的信息,是一种约定。”

      【蹲下来,正视她的脸】

      “你看,那些进驻的军人不是经常拍击膝盖大笑吗?因为禽兽不会笑,他们或许想暗讽敌人与禽兽相近吧,听说动物之中,只有人类的脸部肌肉特别发达。开口大笑与闭口微笑,这两种差别,开口笑起源于威吓的表情。回溯到动物时期,我们做出笑容使用的肌肉与动物进行威吓时使用的肌肉相同,相反闭口笑则起源于处于劣势时举白旗求饶的表情。当野兽被逼上绝境、无路可逃时,不是会垂下耳朵,缩起尾巴,呜呜地哀求对手饶命吗?那就是微笑的本义,表示‘别杀我,我不会抵抗了’……”

      他忽然定住了。

      并没有露出笑容的女生抬起脸,年幼的脸庞带着无可抵挡的奇异诱惑,脸蛋肌肤雪白,嘴唇嫣红,就像是非人的妖魔。

      【D15263号,能听到指令吗】

      藏青色裤清楚地勾勒了出来,它使人联想起仿佛有一种东西在活动着,正在向她走近。这种玩具一有机会就增加它的容积,暗示它可以根据不同的使用法而变成相当有趣的样子。

      【D15263号,后退五步,保持距离】

      男人并没有听从命令,他看清少女正脸一刹那,整个存在被一种异.教式的欣喜所震撼。巨大的、行将胀.裂的他的这一部分,前所未有地激烈地等待着使用,在愤怒地喘气,他的手不知不觉地开始了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动作,一种阴暗的东西,从他的内部迅猛地攻了上来。

      【D15263号,拒绝服从指令,精神异常污染,根据守则规定射杀】

      角落的自动校准镜开始旋转,飞溅的白色和红色融为一体,男人的脑袋迸射出大量的鲜血,墙面上被血迹污染。大部分的白色液体从她的脸部滑落脖颈,女生终于动了动,灰暗的红眸注视着门扉。

      【现在进行回收】

      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女性走进房间,见状,脸上同时流露出一丝不忍,很快又收敛起来。其中两人将尸体装进黑色的袋子里,另外几人给女生清理身体。过程中,她们都避开这个孩子的正脸和眼神,不与其对视。

      “呐。”黑发女生忽然开口。

      “……什、什么?”

      “刚才这个人没说完的,他是想说,笑就是一种歧视,用来表现威胁或谄媚的行为吗。”

      几个女性人员不敢回答她,匆匆想走。

      “如果我这么笑,你们能看懂我的意思吗?就算被.射成筛.子,你们也愿意串成人.体.蜈蚣,帮我开锁吗?”

      黑发红眼的女孩弯起嘴角,露出了标准的闭口笑容,她的眼睛依旧是冷静无神的暗淡,但由于奇异的能力,几名女性人员一下子就被剥夺了神志。

      双手的海冰块镣铐响起咔嚓一声轻鸣。

      实验室的地面躺着前赴后继的中弹者,她们串成了一长条,组成了不会被子弹射穿的防火墙,保护着最里面那一位开锁者,直到完成任务。

      整间房间都被血浸泡,浅浅的血河染红了黑发女生的鞋边,她漫不经心地踢了一脚腿边的尸体,广播里传来警报的声音。

      “收容失效,试验体166-1.0逃跑——重复一遍,试验体166-1.0逃跑,请A栋D级人员前往大厅集合……”

      ……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是火车在运行。

      木川唯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脑袋正靠在谁的肩上。对方抬着手,用宽大的羽织袖口帮她遮住了从火车窗外投射的阳光。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要不要继续靠在我肩上休息一下?我会安静等你醒的。”他轻声说。

      17岁的黑发少女茫然地看着他,灶门炭治郎露出笑容,关切地伸出手似乎是想帮她把乱糟糟的衣领翻好。

      “啪!”的一声脆响,整个空间都因为木川这一下陷入诡异的沉默。

      她保持着挥开少年手的姿势,像是被冒犯了一样微微喘气,浑身上下都是排斥和浓到化不开的厌恶。她紧紧揪住自己的领口,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别碰我——”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情况吓的一懵,炭治郎更是有点不知所措,木川唯却很快反应过来,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几人正在返程的火车上。由于刚刚的事件,连邻座原本在闭眼小憩的炼狱杏寿郎和富冈义勇都不解地望着她。

      三个年纪略小的男生更是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啊,对了,她是要去他们鬼杀队的总部见人。

      ……富冈义勇说鬼杀队的主公想见她。
      所以她才会勉为其难地和他们一起坐火车,是这样的逻辑关系没错。

      木川最初一片空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错愕的表情,她松开紧捏的衣领,肩膀垮了下来,是不堪重负的样子。但这种状态只出现了两三秒,她就重新抬起头,恢复往日的冷静和理智。

      “抱歉,我睡懵了去洗一下脸。”

      木川唯离开座位转身走向车厢连接处的简约洗手池,对着哗哗流水的笼头洗脸,冷水顺着面容的弧度滴滴答答掉在水池中。

      她微微低着头安静地站在那里,浅黑色的柔软发丝散落在脸上,因为过于用力地按压,所以她的右颊上残留着自己红红的指印,即使被浓密的发掩着,仍旧是掩盖不住双眼干涸的丧气。

      她的衬衣前襟微微敞开着,可以清楚看见刚才被大力攥紧弄乱的衣领褶皱,她的手停留在眼前,挡住了她的红眼睛,只能看见少女咬得紧紧没有漏出一点声音的唇。

      正午的阳光透过车窗温暖地照在她的眼皮上,低垂的额头白得几乎在发光。一只飞蛾正在不断撞击头顶的橙色灯罩,它翅膀产生的阴影无限扩大。

      木川捂住嘴,身体中翻涌出一股反胃的呕吐感,她又用水泼了泼脸,眼睫毛上挂着细细密密的小水珠,然后左手抚上自己的脖颈——那里本来该有一串黑色的纹身,现在已经彻底消失了。

      “什么啊……”她小声嘀咕,“是报应吗。”

      突然间,一抹白色闪过眼前。

      脖颈间被温热包围,白色的毛茸茸围巾包裹着她的肩颈,连带着黑发都被围住了。一股太阳的气味钻进鼻腔,热呼呼的,她的半张脸都埋在里面,只有一双红眼睛惊讶地望着来人。

      炼狱杏寿郎帮她把黑发拉出来,然后轻轻将围巾系好,很满意地上下打量:“嗯!果然很适合你!”

      他就那么专注安静地望着她,眼神非常温柔,木川唯似乎在哪里见过相似的目光。明明是那样微不足道的力道,却将她牢牢定在了原地,身边的空气都沉淀了下来,连时间也寂然无声。

      心间仿佛突然间涌入明亮的光,她讶异于忽然间充沛心胸的暖意,微微蠕动嘴唇,唇角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待木川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笑了起来。

      与尘埃清风同舞的日光倒映在她清澈的眼中,像是煜煜生辉的红宝石,如果不好好抓住的话,便会在下一刻融化在明媚的光线里。

      光与影顿时随着火车行进时规律的轰轰声一起摇曳生姿,人群三三两两在车厢中闲聊,笑声和谈话声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窗外田埂边的树梢上停着休憩的乌鸦,神态安详地晒着太阳。

      ——【“要怎么笑?”】

      时间的浪潮汹涌而至,过去的景象重叠而模糊起来,四周的一切都开始远去。她看见回忆里女人嘴角噙着的笑意,凭借着烙印在灵魂上的记忆,脑中一下子浮现对方的口型。

      ——【“当你想让一个人幸福的时候,就会微笑。因为我想让小唯得到幸福,所以我才会笑哦。”】

      九岁的孩子机械式地抽动脸颊肌肉,十二岁的女生睁着灰暗的眼睛挑起唇角,十七岁的少女站在火车半明半昧的车厢通道,朝对方扬起笑容。

      “为什么是白色的?”她笑着问。

      炼狱惊讶地看着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还映着摇曳的日光,轮廓柔和起来。于是他也不自觉微笑:“因为总觉得木川小姐和白色很般配!而且不是有种说法,白色的东西可以辟邪吗!”

      “这样吗,那我知道一个辟邪诀窍,你想知道吗?”

      “嗯?”

      她一本正经开口:“相信唯物辩证法,牢记这个世界是科学的!只要相信科学就可以免除厄运!”

      炼狱杏寿郎:“…….”

      列车员推着售卖零食的小推车经过,木川唯立刻兴致勃勃地追着过去,重新理好的发型很快便乱了套,白色的围巾外的黑发翘出可爱的弧度。

      “这是什么?”她问对方。

      列车员看了一眼她指向的位置:“东京中野区官方发售的布袋手偶,有各种动物形状,现在当作列车吉祥物在贩卖。”

      “诶——那我正好当作特产买回去吧,做工还挺好,不买不是大正人!”她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好像也沾上了大正时代的光似的。

      于是,抱着两个手偶,少女还顺带买了一大堆零食,回到座位的时候炭治郎立刻紧张地抬头看她。

      “吃煎饼吗?我买了硬煎饼和瓦片煎饼,还有五色豆、八濑黄豆和菓子——”

      她把零食哗啦一下堆在灶门炭治郎身上,自然而然地补充道:“人睡多了就会变换性格,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要多吃点!炭治郎你就是因为吃的少才长不高。”

      “诶、诶???!”

      “没关系,吃完了我再买别的,不用担心我的钱包,我们需要提高一下整体海拔。”

      “可是我现在和你一样高……”

      “哼,我才不听你的狡辩!”

      黑发少女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眼尾微微扬起,胡搅蛮缠道:“或者还可以在村口松田那里买几个增高鞋垫,你知道的。”

      灶门炭治郎:“???松田又是谁啦!唯小姐你又在开我的玩笑!”

      两人坐在一起,一来一回地瞎聊,丝毫看不出之前的尴尬局面。炼狱杏寿郎收回目光,却无意间瞥到身边的富冈义勇,他正认真地望着木川的脸——准确来说,是望着她脸下方的白围巾。

      “那是你的?”富冈开口。

      “嗯!怎么了?”

      两个男人对上视线,炼狱杏寿郎嘴角还带着笑,富冈义勇脸色依旧平静,他们的目光很自然地错开。

      “……没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炼狱看小唯的眼神和千穗很像,所以是男妈妈(?)
    小唯对他笑,相当于弥补了过去自己的遗憾,毕竟她小时候从来没有对千穗好好地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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