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2、H21. 对不起 ...

  •   在成熟稳重的木川唯眼中,文森特的脸颊就像儿童一笔绘成般简洁明快,是引人注目的坚毅感。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甜美秀气的征兆,反而一直给人以雕刻刀削的立体浓墨重彩,阴影分明的轮廓让木川感到一种和世间刻板印象相悖的东西。

      这确实是很新奇的体验。

      两人在某种心知肚明的氛围中闲聊,文森特的神情无辜又自然,不论木川说什么,他总是那副温和认真的模样,下意识用年长一方特有的克制对待着十八岁的女孩子。

      哪怕木川唯偶尔会流露出像是精神障碍那样冰冷的目光,文森特都没有过度深究她身上不寒而栗的情感缺乏部分。

      木川猜测,就算她现在凑过去强行抓住他的胳膊,他也不会挣扎,不仅仅是性格使然,更是基于教养和道德感。

      非要形容的话,文森特给她的印象就是中古唱片音乐播放完毕,唱针轻轻摩擦盘面未录声音的沟槽而发出的回声。当人的耳朵捕捉到它的时候,音乐部分就已经结束,两人相遇仿佛发生在遥远到记忆都无法追溯的以前,毕竟音乐也是早就荡然无存了。

      他可真有意思。

      絮絮叨叨的黑发少女瞅着自己新交到的朋友,如果再前进一点,两人甚至都可以实锤是情侣关系——文森特和木川靠得太近了。

      意识到这一点,酷拉皮卡又不自觉垂下眼睛,移开视线。

      雷欧力虽然说让他别太关注那个青年,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将目光停留在两人身上。想必这艘飞艇上此时此刻一定还有很多人在暗中看着他们,毕竟木川的长相……准确来说是她特有的气质,归类为邪性或魔性也不为过。

      木川唯是不同的,她从皮相上就和传统的优路比安人有着明显区别,大概去医院检查会得到不同人种不同血型的诊断书。以及她从几年前就展现出的异时空特质,不管是措辞、打扮还是性格,统统和迄今世界约定俗成的「正常普通」背道而驰。

      更不用说她在对着文森特笑。
      她不笑时就是沉默的海峡深渊,但笑起来则像初雪融化的星夜。

      “有些话不应该我来说,不过就当我多嘴。”弗雷德倚靠着栏杆,漫不经心地扬起下巴,“Boss,我们是上下级关系,也是金钱交易的庸俗关系,大家基本都是有目的才会加入你的队伍。”

      酷拉皮卡转头看着他,对他话里那个「金钱关系」的古怪形容微微皱眉,弗雷德依旧满嘴跑火车地闲扯:“我不小心听了一部分你们的谈话内容,刚才的雷欧力君是你的朋友对吧,他看起来很担心你。”

      酷拉皮卡的神色明摆着就是觉得弗雷德多管闲事。

      弗雷德眉尾一挑:“复仇这种事情,我们也帮不上太多的忙,真正要和敌方首脑亲自动手的人是你,但打打下手,做些杂事我们还是能办到的。我没有把柄,死了就死了,我也没有其他朋友家人,但她不一样吧?”

      她实在太扎眼了,轻而易举就从一众人中脱颖而出,不想去注意都难。

      众多花朵都凋谢了,剩下的只有一丛红色玫瑰花。叶子明显散发着薄绿的光亮,鲜活地生长着,仿佛只为了开花。

      弗雷德没注意到酷拉皮卡的眼神,继续说:“照常理来说,也没人会去帮朋友杀人,这种事情比较奇怪,普通朋友是不会这么做的,感情的份量已经远远超过朋友的范畴了,就连很多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之间都很难做到。”

      帮别人复仇意味着什么?

      如果仇家单纯只是人渣,是一个「恶」的人外概念,那还好过一点,一旦发现对方也是普通的人类,有相似的人性,纯粹是由于立场不同,那么最终受到反噬的只会是自己。

      复仇者自身都会因为道德而反复怀疑,更不用说替/人/杀/人者。

      “笨蛋才会扯进别人的复仇剧本里,成年人都是利己主义者。”弗雷德说得很直白,“她未来肯定会后悔。”

      明明和自己无关、不是自己的业——
      却要强行背负,然后最终遭受反噬……身边的朋友也被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被仇家盯上,甚至可能因她而死去。

      那一刻起,她一定会在瞬间感到后悔。
      第一个想法绝对是:当初没有帮他就好了,都怪他。

      人类都是这样。

      所以才说,去管他人的复仇,只有涉世未深的孩子才会去做。而明知是死路还偏要去走的笨蛋,谁都会想拉一把的。

      弗雷德叹口气,拍拍酷拉皮卡的肩膀:“如果你不想和那孩子反目,趁早还是让她别掺合进来了。”

      酷拉皮卡沉默了一会:“……我知道。”

      好像以前和她爆发过同样理由的争吵。

      这本来是最平凡不过的一个秋日,和过去几年的每一天一样,全是司空见惯的世界景象,可多了她之后,一切都与众不同。

      知道归知道,但……
      心底自私的欲/望还是占据上风。

      酷拉皮卡心中闪过无数思绪,他难以描述现在的感受,他知道自己长期焦虑和个人主义的神经质产生了强烈的自卑不安和怀疑易怒,在对想象中或实际存在的压迫进行反抗后,仇恨、报复、愤怒、施/虐欲、禁忌行为等各种难以应付的黑暗心理开始不断冒头。

      他清醒地看着自己下坠。

      其实他下一秒就想去她面前质问,想冲过去,发泄地控诉。

      「为什么是我不行?我哪里比不上别人吗?」
      「凭什么不能靠近我?」

      但是他能用什么理由、什么身份去做这件事呢?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当“朋友”。

      酷拉皮卡闭了闭眼,努力摆脱不适应感。

      *

      匆匆而过的少年时代,对于露比来说,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值得回顾的快乐和美好。年幼的回忆充满奇妙无聊的悲剧色彩,每天什么事也没解决,就这么度过了,就算她打算从头开始,世界也是保持着冷淡,没有人在乎她的行动。

      哪怕是父亲也总错误地对待她,有时把她当作大人,有时又把她当作小孩子,也许因为她缺乏稳定性的缘故吧?

      露比的童年就像一只贴着密封条的藏宝箱,等她长大后千方百计打开后,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于是她明白了,百宝箱这种东西,一直是空洞洞的。

      但是箱子真的是空的吗?
      打开盖子时,是不是有看不见的重要东西逃出来了?

      总之在贵族圈子里,大人需要她学习“善”,作为哈斯的圣女,她学会了模仿信教徒的神神叨叨。最巧妙的神使和推销员没什么区别,她们要对着十字架说那是金子,然后叫其他人相信那是金子,最后自己也相信真的能造出金子。

      自那之后,她对所有朋友都产生了反感,一味地同周围人对着干。即使站在神像前,她都无法忍受自己厌恶的情绪,一边瞅着雕像,一边拼命撒谎。

      她所接触到的人,那些贵族青年和世家富二代们,他们几乎不读什么书,若说他们无知,却又显得清高,毕竟他们都有专属的家庭教师。这些人对悲剧无动于衷,他们很幼稚,总是躲避着苦恼、激情和感情波动,麻木地生活,像当初的露比。

      露比·莱德偶尔会想到神。
      偶尔会想起她。

      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得到幸福了吗?自己现在的活法是她希望看到的吗?如果不是自己当初一厢情愿,如果不是自己去了NGL,她们还能继续维持那样的关系。

      让死者复生这样的事情,如果祈求这样的奇迹,那么和恶魔交易的少女一定付出了同等重量的绝望,这样因果才能互相抵消,两两平衡。

      她要怎么变回原来的模样呢?
      是不是自己死了,她就会回来?

      这么想来,说不定有人天生感情淡薄也是一件好事…会付出远远高于所得的代价,是因为露比不考虑自身能力,擅自卷进事端,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神啊,求求你把她的东西还给她。」

      只能这样无用地妄想着。

      飞艇螺旋桨的嗡嗡声透着一种规律的躁动,透过稀疏的云层,露比可以看到下面在静寂的秋日里闪光的沙粒,同样能看见远处和新朋友站在扶手边的黑发红眼的少女。

      ——对方在笑。

      各种剧烈晃动的白日灯光,由于过分明亮,像一轮巨大的永远微妙抖动的梦幻焰火。灯光犹如渐渐消隐的月亮,沉落到飞艇的背后,于是朝霞般的烟雾始终布满了天空。

      ……

      男女的凝视是不一样的。

      木川很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往往女孩子的视线投射而来,其中的含义都是“我想和你贴贴”“哇裙子好看”“这个打底裤真自然”“想要同款口红”等等,是不需要担心的单纯目光。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恶意,也仅仅存在于「看」的方面,顶多让人皱眉,不会让人提心吊胆心生戒备。

      但男人的恶意凝视通常都有另一层意思。那种色眯眯的眼神不单单是停留在「观察」「打量」,而是偏向实质性的亵/渎和侮辱,是思想上打算做些什么的跃跃欲试。

      被凝视太多的木川能轻易分辨出其中的不同。

      平时她一般都当作没看见,毕竟每一个都计较的话,她干脆别活了,也管不过来。所以在大正打量她的卖玩具小摊贩、伟大航路的某些海贼、游轮餐厅隔壁桌的赏金猎人,这些目光都被她冷漠地无视了。

      可如今一束无法忽视的视线隔空从远处牢牢固定在她身上。

      那不是男人的凝视——与其说是凝视,倒不如说是定向的「看」,所强调的是眼睛转过来的动作。所以木川在还没抬眸的时候就隐隐猜到,目光的主人并非男性。

      就像数分钟之前,文森特跟木川提起【圣女】的名号一样,两人在那时确实在飞艇另一端一层的台阶附近看见了那位被簇拥在人群中的金发大小姐。

      而现在,木川顺着这束视线回望过去。

      那个金发的漂亮姑娘飞快移开目光,她的嘴唇犹如一朵娇小而艳丽的鲜花浮现在没有色彩的背景之中,她呆呆地垂着脸,唇角微微颤动,在人群中显得异常。

      木川愣了一下,意识到对方看见自己了。
      但她没有动。

      金发碧眼的圣女小姐猛地拨开那些王子,那些保镖,后退几步,发泄般地扭头往台阶上躲去,她突然就控制不住情绪。

      木川还在生气吗?还是看见她就嫌烦吗?

      露比三步并作两步,慌乱中飞快地跨着台阶,高跟鞋的流苏甩在脚踝边,很痛。

      木川不会来。
      神也不会来。

      实际上,她们压根就不是什么朋友。只是露比单方面缠着对方而已,又能用什么理由和她说话呢。

      木川的朋友,在与露比见面前就认识的画家朋友,是的,那肯定是更重要的存在…不然她怎么会对那个人笑?

      露比忽然感到了痛苦,她的百宝箱里,对她而言如珍宝般重要的,一定在木川心中不值一提。

      眼前的台阶变得模糊。
      露比擦了擦眼睛才发现自己哭了。

      真没用。

      高跟鞋啪地一声踢到地毯,系带处断开了,她狼狈地摔倒在地上,膝盖也蹭破了,右脚的鞋子滚落一边。

      露比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彻底沿着侧脸滚落,泪水决堤,怎么都停不下来。她痛哭出声,埋头抱着膝盖坐在空无一人的安全通道内,赤脚踩在全是灰尘的地垫上。

      ……
      …………

      “这位公主殿下,为什么这么伤心呀?”

      对方的声音很轻,像含着一朵云。
      语调是调侃般的温柔。

      露比回过神来,有点茫然地抬起头,看见留着黑色长发的红眼睛女孩站在楼梯下面弯腰捡起那只掉落的高跟鞋。

      透过泪光,她看到室内异样明丽,一种沉滞、伤痛的感情就好似水清见底,仿佛冬夜所有的水面都噼里啪啦融化了一层薄冰。

      木川走上来,温和又迁就地注视着金发姑娘。

      “和我说说吧,我的小姐。”她单手擦过露比的眼角,然后捧着她的脸,用宠溺且无可奈何的口吻哄她,“谁欺负你了?”

      木川唯觉得露比噙着眼泪的样子很可爱。

      圣女小姐看起来完全不知所措,她还抱着膝盖,时不时吸吸鼻子,哭得眼泪汪汪的:“……唯?”

      木川在她面前半蹲着,接着用另一只手托起她的右脚,十分温柔地把高跟鞋重新穿到露比的脚上,将系带调整好。

      “正好我带了创口贴,膝盖很疼吧?”
      取出创口贴,贴在蹭破流血的皮肤上。

      露比看着她,浑身涌起一股痛楚的喜悦。

      对方散发着香气的手腕静静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半蹲的两膝很不稳定,时时轻轻地摇晃。

      露比知道她的气息和自己的气息化为一体,她的脸颊就像一朵看不见的玫瑰花在面前闪动。

      自己的喜悦正是来自这里吧?抑或这种喜悦是如此悲剧性地、奇妙地得以实现,一阵甘美的战栗突然流贯了露比的全身。

      木川唯站起来。

      露比依旧坐在台阶上,仰起脸,乖巧又憧憬地望着她,像一只教堂的小羊。

      露比的脊梁又倏忽流过一股战栗和悸动,然后忍不住去握对方垂在身侧的左手,将它贴在自己脸侧,这期间,她一直用依赖的目光注视着木川。

      而且,她握着对方那只手的手指,像振翅一样频频颤抖,似乎撞击着其他手指发出了响声。

      百宝箱又一次被装满了。

      这种卑劣的兴奋转变为强烈的爱意,她几乎喘不出气,内心一时软弱下来。虽然还记得自己用沙哑的声音好不容易说出名字,但却无法记得究竟花了多长时间才把道歉说出口。

      “对不起。”露比说。

      最精巧的神使要让人们感到愧疚,要让人跪伏在神像前,对圣女说出忏悔。

      可因为唯是“神明”,所以侍奉信仰的金发少女会去实现她的愿望。

      她是神,露比就是她的圣女。

  • 作者有话要说:  木川唯——男女双标第一人。
    见不得女孩子哭,只能和她贴贴。
    露比小姐——狂热的唯厨
    接下来还会出现一些扭曲的唯厨。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