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2、O22. 长日将尽 ...
-
波特卡斯·D·艾斯对于木川帝人这种朴素的咸鱼价值观不敢苟同。
木川就像个混进大海凑数的山林野蘑菇，爱在木头根上长孢子，喜湿喜腐，但如果真掉进水里没几天就可以原地去世。在其他世界混迹了那么多年，木川早就混成了老油条，让人看不出他摸爬滚打的起点，比如艾斯就觉得这货绝对是个不适合在海上漂流的小少爷。
帝人小少爷真的冤，使用国际友好手势之后没冲出去几步就听见某人在背后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低笑。
居然敢笑他！
木川帝人唰地转头，看见青年挑起一边的眉梢，正好整以暇地靠着船板调侃：“你真的知道那个是什么意思吗？”
岂有此理，还讽刺他没文化！
黑发少年像一只炸开的小浣熊，在面对没有胜算把握的敌人时，满脑子都是示威攻击：“废话，我又不是没出过海！”
“霍，还出过海呢。”
对方重复了一遍，嘴角勾着点笑意而不自知，他看着木川，眼里有疑惑，还有隐晦的探究。
“……”这种故意的调侃快把木川帝人气疯了，他眼角抽搐，觉得对方还在把自己当小孩看，于是又使劲踏着木板走回去，仰脸恶狠狠地看人。
听见把船板踏得咚咚响的声音，艾斯差点喷笑出声——这什么幼稚的孩子气行为！连路飞都不会这么表达情绪。
成熟、理智、大人范的木川帝人强调：“我马上就18岁了。”
艾斯看着他站在拐角处仰头面对自己，突然就注意到了这孩子把衬衫袖子挽到肘部，露出苍白瘦削的胳膊，但扣到脖颈的扣子依旧整整齐齐，看起来就有良好的教养。
也许是某个国家的贵族？跑到海外来体验生活？和萨博有点像啊。
艾斯捏着下巴若有所思：“不，你看上去顶多十五岁，谎报年龄了吧。”
“……？”
那是匕首侠被通缉时的年龄！他比那时候已经成熟太多了，是什么都能做的大人！可恶，艾斯居然羞辱他！
木川帝人深吸一口气，决定非必要不靠近，不然他会被气死：“我混社会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离我远点！”
“这么说你还是前辈？”他笑着问。
“所以跟我保持1米2以上的社交距离。”木川愤愤道。
“那你现在——”
他略微一扬下巴，示意此刻两人超出所谓安全范围的距离，依旧挂着看好戏的笑容。
“再见！”
这回小浣熊是真的气跑了。
艾斯半捂着脸，觉得怪好笑的，笑了一会后又用手抹了一下额发，收起笑意。他的胳膊肘搭在船边，海风吹着黑发，脸上的表情居然显得有点落寞。
——梦想不需要意义。
听见那两人的对话只是意外，但确实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这种和自己完全相反行为准则。他曾经问过很多人，出生有意义吗？自己的价值是什么？能不能找到更有成就感的事情？实现了梦想以后就能实现自我价值吗？
然后大家会说：“活下去你就知道了。”
十七岁的他想着只要扬名立万就能得到一切，于是活得像个真正的大海贼——为了出名而出名。那时候他告诉路飞，一定要自由自在地活着，打败很多人，在海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样才是理想的生活方式。
曾经这种宣传手段也深深影响了木川的价值观。
曾经的木川唯，连能掰成两半的棒冰都觉得新奇，就像酒心巧克力，对她来说是一种奢侈品。众所周知，棒棒冰带把的那一半拿着不会冻手，而且比另外一头要多一些。十七岁的海贼王之子永远都会把多的那一半给她。
现在想想，这个细节的感动程度丝毫不亚于现代小学生在作文里写了十几遍的“妈妈把鸡腿留给自己”“爸爸雨夜送自己去医院”。
只是当时木川唯年纪太小，难以察觉到艾斯的自我牺牲，还有他的自毁倾向，又或是觉得那样是理所应当的。毕竟她认为他永远是对的，在心里的精神地位堪比九条千穗，她傻得像个扑棱蛾子。
后来艾斯为了寻找意义消失在战场上，接着木川唯也不知道从哪一年夏天开始就不吃棒冰了，改成盒装冰淇淋——也许是因为再也没有碰到过能共吃一根棒棒冰的小伙伴。再后来每次路过冰柜眼前会浮现很多熟悉记忆，可惜那玩意太冰脑子，她说自己怕变笨所以不喜欢。
很多小时候喜欢的东西长大后都会变。木川帝人也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可望不可及的事物。
艾斯也是。
童年的棒冰并非有多好吃，只是木川唯太容易满足。长大后，她甚至能够敏锐地察觉和分辨冰淇淋里廉价和高级的口感，但还是能被廉价糖果和几个大正的橘子哄开心。
非要说的话，艾斯宛如一个追着棒冰绝尘而去的人，他要吃出个所以然，并且从中得到答案，以此作为支撑，熬过整个热死人的夏天。这种固执和纠结恰恰就是性格的张力，矛盾的追求感让艾斯永远向前奔跑，让如今已经拥有独立价值观的木川帝人说出和他截然不同的梦想理论。
对木川来说，艾斯就像那种饭友——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吃火锅？
他说，不要麻，不要辣，不要烫。
木川说，好的。
但其实木川是一个无辣不欢的人，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而艾斯，是例外、妥协和偏爱。看见他，比看见牛肉跳进火锅里，鱼丸夹出关东煮汤，薯条沾了番茄酱，还要开心。
所以才没有胜率。
……
又过了几小时，大型帆船终于停靠在萨尔德岛港口。
岛屿泛滥的日光，让到处都充满了透明的温泉般的光线。大型医院的后门朝向市镇，从远方而来的公共交通斜斜地奔驰，掩映在尖梢已经枯萎的草从中的土堤上。城市的一半都是木造新房和建筑中的房子，另一半是各色的医疗诊所。夏岛的阳光，占据了这座城市。
“我带布莱辛去中央医院，柯伦你可以收拾东西去找海上列车，然后亚瑟你怎么办？”木川问。
金发青年眨眨眼：“船上总要留一个人吧，我留下来看船。”
大家都默认了艾斯会跟着帝人到处跑。
只有柯伦在迟疑，他拿着巨大的背包结结巴巴：“我、要不然我还是跟你们一起……”
“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吗？岛上就有海上列车，是最近新建成的，会穿过红土大陆隧道，正好你也没被通缉很安全。”亚瑟说。
柯伦感到仿佛有一种什么东西不快地紧紧束缚住整个身体，他无意中松弛了一下肌肉，不确定地看着他们：“那我走了？”
木川帝人拍拍他的肩膀：“一路顺风。”
亚瑟也双臂环胸道：“下次见。”
虽然激涌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但压在柯伦胸膛的情绪却愈发沉重，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坚冰捂在心口。他一步三回头，目光从茫然的布莱辛脸上滑过，连艾斯都朝他挥挥手。
再见。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没有犹豫地朝着车站奔去。
布莱辛抱着木川的手臂，发出了闷闷的哼唧。少年摸摸她的脑袋：“怎么了？”
其实不问也知道，扑棱蛾子应该也很喜欢这个给她做衣服的男生。木川帝人移开目光，在阳光辨识着亚瑟瞳孔中的情绪：“我带她去医院了。”
“嗯，快点回来。”亚瑟说。
于是三人朝着没有终点的病院走去。
穿过街区，穿过停靠在医院门口的救护车，有医生把担架抬起来，从潮乎乎的散发着焚香和发霉味还有别的死亡气味的地下太平间带出来的，落满尘土、放置着搬运尸体用的褪了色的人造革床。
戴着帽子的艾斯跟在两人后面，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他看见其中一个医生脚登军靴，走在水泥地上发出鞋钉磨牙般的咯咯声，通向医院正门的门扉敞开了。
大门口熙熙攘攘，就诊的人很多，他没来过这种正式的大型医院，对流程不太了解，只能和布莱辛一起跟着木川取号排队，下一步应该就是去科室门口……嗯？他应该没来过吧？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在人群中等待的时候，艾斯将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到最后方靠近窗边的位置，看着贴在墙上的照片和一览表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包括了珍贵的研究资料，例如：精神病患发病前后表情的比较照片，还有歇斯底里妇人的痉.挛、发病时出现怪异姿态的各种照片，病患前后食物与排泄物的分析比较表，这类让人不忍目睹的东西，从三面墙壁一直延伸贴满了墙面，杂乱交叠的光景，让人觉得仿佛在看一场特别怪异的展览。
银发女孩布莱辛倒是一直乖乖跟着木川帝人，艾斯觉得这对小情侣确实挺惨的，刚相爱没几天就遇到这种灾难。
在艾斯前面的木川帝人依然和刚刚一样面无表情，双手垂在身侧，静静看着人群。
不久后，护士就叫到了他们的号码。
艾斯站在走廊里等他们。这家医院五楼上有二十几间并排的病房，走廊尽头是一扇窗，从窗可以瞭望市镇的风景。走廊上飘荡着消毒液的气味，比起窗外的空气，消毒液的气味显然不怎么好闻。
下午前来诊察的医生，让布莱辛露出胸口，他把象牙听诊器按在上面，发黄的象牙听诊器压出一点点的白色斑痕，旋即充血的皮肤到处泛起了不透明的血色小斑点。木川目睹这种情况，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医生用厌烦似的口吻说，却又让人信服这是充满职业的亲切感。“皮下出血，过一会儿做CT……”
也许是因为这是设立在新世界的大型病院，医生什么人都见过，对于布莱辛的古怪之处也没有多问，反而在诊察过后，把木川带到门外，若无其事地说：“血液检查的结果出来了，CT也不太乐观……当然，这是异型病，诊断晚了……今天办好手续，明天转到专科医院去吧。因为这里没有隔离病房的设备。”
“等等——”
木川帝人认真地看着医生的眼睛：“麻烦您告诉我，她还能活多久？”
“我们有最新的仪器，能延长一段时间……其实也可以带病人去四处玩一玩，很遗憾，因为住院也勉强只能撑到三周。”
“如果我去其他医院……”
从木川帝人的嘴里吐出来的这般老一套追问。
然而，医生却叹气着摇摇头。作为最后的措施，他建议给病人全身换血，装新器官，但是会有极大的排异反应，同时又委婉地暗示这是没有指望的一种措施。
艾斯用手指关节敲了敲贴有“防火须知”招贴的墙壁，半带关心地看着他们：“还好吗 ？”
不太好。
走出医院，木川帝人坐在后门的台阶上托着腮放空。
“已经确诊了吗？”艾斯用着少年说话般的语调问了一句。
“是啊。”木川问答。
透过建筑物缝隙的光，照射在木川的脸上，反而投下了金色的影子，在这影子中，少年那双红眼睛充满了平静。布莱辛在不远处的花坛里抓蝴蝶玩，空气中充满了肥料的气味。漫天飞舞的昆虫，充满蜜蜂慵懒的振翅声空气，沐浴在阳光下的灿烂的风。
忽而黑发少年的脸颊一冰，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发现艾斯拿着一根常见的棒冰抵着他的脸。
对方耸耸肩：“在那边的店里买的。”
艾斯顿了顿，因为他发现木川突然露出了一种怪异且复杂的表情，紧接着苍白的脸蒙上了一层红晕，并且连脖子都隐隐泛着红。
青年掰开棒冰，想了想，还是把多的那一边给他，展现出了成年人的余裕：“你不是喜欢吃垃圾食品吗，正好冷静一下。”
少年的手倏地收紧，但还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后门里又有一堆人像潮水似的涌了过来，从他们中间走过去。于是等艾斯重新看见木川的脸时，那种不正常的红色已经褪下去了。
“我知道怎么办了。”
艾斯不知道少年想到了什么解决办法，以至于让他的眉头慢慢舒展，神情也逐渐变得正经起来。
木川帝人说：“尽人事听天命，如果找不到可以治疗的恶魔果实，就去找特拉法尔加，如果手术果实也没用，那就让她高高兴兴地过完这三周。”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在艾斯眼里，木川就是那种举手示威的小浣熊，所以他作为成年人会勉为其难地不和他争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