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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湖明别墅区(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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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雨停了。
简欢从客厅沙发里爬出来,掀开一层柔软的兔毛毯子,又掀开一层绒毯,再掀开了两件不知道是谁的宽大外套,她艰难地爬了出来,木讷地盯着这一堆柔软的“山”。
中央空调依然在静静地运作,冷风吹拂过她的面颊,让她清醒了些。
第一层除她以外没有人,空空荡荡的,简欢看向那鱼骨似的金属旋梯,其他人都在楼上。
她打了个哈欠,拿起遥控器控制落地窗,帘子慢慢地向两边拉开,随着晨光落在她脸上,她眯起眼,林间景色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透过玻璃上的雨滴,湿漉漉的,绿意盎然,再望去,远山隐于雾间,鸟叫声不绝于耳。
不过几个小时,漆黑湿滑的森林,变得这样柔和而朦胧。
她摸了摸口袋,照片不见了。
这让她想起昨晚的许多语言游戏,后面好几个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只有她和边伯贤还算清醒,将他们一个一个地搬进房间里去。
她搬女生,边伯贤搬男生,一个个死沉死沉。
而金茗又抱着她胡言乱语,她胡言乱语的时候还好,软软的,语气像是在撒娇,说些“我没错”“你活该”的,可能因为大舌头了,又嗓子哑了,骂简欢“你不配”,模模糊糊,相比曾经用好听的声音清晰地骂人,倒是悦耳很多。
简欢抱着她的腰往楼梯上拖,她的腰特别纤细柔软,味道也很香,柔顺丝滑的卷发垂在简欢的手腕上,冰凉,也让人泛痒。
很难评价,反正这一刻,简欢没那么讨厌她。
简欢把金茗吃力地放在大床上,又拉过毯子给她盖住肚脐,然后转身去搬运晏惟的时候,金茗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直愣愣地坐了起来,像是诈尸了,直勾勾地盯着她。
简欢冷静地问:“你干什么?”
金茗居然说:“我不喜欢你,但你别死。”
这句话中微妙的傲娇意味,把当下的场景变得非常尴尬。
简欢“呃”了一声,抽出手。
金茗像是卸了关节的人偶,“哐”地倒头扎进床垫子里。
晏惟还在一楼,头朝地,脚朝天地挂在沙发上,等着搬运工。
简欢叹了口气,拿了毯子把她裹住,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拖上楼梯。
晏惟一米七五,非常难搬。
晏惟哭哭唧唧,非常难哄。
好不容易到了房间,简欢出了一身汗,但晏惟缠着简欢不让走,就像没了爸妈的狗崽子,眼睛湿润又泛红。
鉴于今晚晏惟受了很大的情感挫折,简欢对她有额外的包容心和耐心,允许她抱着自己的腰,把头靠在她的腹部上“叽叽咕咕”地抽噎,说些“谢谢”“对不起”之类的话。
直到边伯贤出现在门口,提起晏惟的后脖子领子把她拽离简欢。
简欢摸了摸肚子上那一块的衣料,湿哒哒的。
“谢谢学长。”她说。
换过衣服,简欢没有到安排好的房间入睡,她走到一楼,暖黄色的护眼灯光很暗,遮光帘子已经将落地窗外的一切黑暗挡住,但又因为挡住,又让人产生了对未知的恐惧。
她看到边伯贤席地而坐,靠在窗边,他像是听见了脚步声,微微侧过脸,白皙而沉默的面容有一大半笼在阴影里,他看向简欢,漆黑的眼眸像是吸取了夜色,晦暗莫测。
但他孤身一人坐在那,孤独极了,孤独到灯光都烘不暖他,像是被察觉了秘密的怪兽,勇者揭开谜底,扬长而去,留下怪兽坐在深渊的洞底,无声地望着勇者离开的背影。
脆弱的,破碎的,他的眼神黏着她,就好像在安静地说“不要离开我”。
他知道,这次谈话,可能是最后一次。
“学长你搬得真快,”简欢随意开启话题,“辛苦了。”
她自然地坐在边伯贤对面,盘起腿,抬头,和边伯贤对视,说:“不介意吧?”
“不介意,”边伯贤的眼在她坐下时,就微微睁大了,有些亮闪闪的,他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欣赏,像是盲目溺爱,“我的荣幸。”
他们安静地对坐了很久。
像两个同病相怜的精神病,一言不发,只是对坐,眼里盛着对方。
“一切都结束了吧。”简欢感觉到腿麻了,她才开口。
“你找到答案了就好。”边伯贤神色柔和地伸手,手指环住她的脚腕,拉直她的小腿,温热的指腹贴上她的肌肉,帮助缓解她的酸麻。
简欢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享受着他的服务,边问:“如果我选择不参与这件事,你们会怎么样?会死吗?”
她问得轻描淡写。
“你不用在乎这些。”边伯贤垂眼,他垂眼的时候神情十分柔软,像从街那头慢慢走过来的一只大狗,伏低身子,摇着尾巴,沉稳又温顺地蹭过她的腿,又坐在原地,目送她远去。
简欢蹙眉:“我怎么能不在乎?”
可她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不应该在乎,别人的生命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算太在乎,而如果在乎,又是在乎谁?
她迟钝地转动眼珠子,视野里出现了边伯贤那张微微垂着、露出削瘦下颌的脸,那上面有一双忽而因为她的答案而变得明亮的眼睛。
啊,她想,我完了。
沉睡模式的灯光很暗,暧昧的光笼着他们二人。
“学长很狡猾。”她有点莫名生气,动了动小腿,想把腿扯回来。
“是你惯的。”
边伯贤低低地笑着回答,单手按住她的脚腕。
“谢谢你是这么好的人。”
——
回忆完昨晚说的最后一段话,简欢又再次把目光落在窗外的景色,心里颇有些波澜不惊。
好像对她而言,昨晚边伯贤学长没把她按着亲或者做一些其他入侵式社交,已经是件颇为奇怪的事情了。
“简欢!”
她听见有人喊她。
回头看,是晏惟站在旋梯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和晏惟对视,普通地说了句“早上好”,晏惟却一瞬就红了眼眶,从旋梯上翻了下来,直直地把她压在落地窗上,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
湿意传来,简欢怀疑自己又要换一件衣服了。
好不容易把晏惟哄到了餐桌上,简欢想找手机搜一搜破壁机的使用教程,却在裤子口袋里摸到了那一张照片,她把照片拿出来。
上面空着的位置还是什么也没有。
陈娇娇长什么样,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拥有过鲜活生命的人,像一颗燃烧的流星,在每个人心里留下伤疤,即使这个世界悄无声息地地抹去她存在的痕迹,却难以抹除伤疤,每每摸到那凸起的疤痕,那种鲜明的疼痛,就唤起一段记忆,而这充满情绪的记忆,记录了她们的生命。
她缓慢地摩挲过那块空白。
然后她把照片收起来,把昨晚在冰箱里浸透了、腌过头的沙拉拿出来,打算当酱菜吃。
田天先下楼,看到简欢,说:“你还在就好。”
“外套是老师你给我的吗?”简欢问。
田天坦率地点头,在餐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也给晏惟倒了一杯:“昨晚我过来看你。”
这时候明晖也下来了,他特意看了简欢一眼,又什么也没说,只是坐了下来,笑眯眯地拿走了田天的热水“咕嘟咕嘟”地喝完了。
田天:“……你找死?”
“小甜甜别生气,”明晖贱兮兮地说,“我只喝你的水,也说明我对你的爱。”
田天:“去死。”
黎桓下来的时候,把沙发上另一件外套捡起来穿上了,他安静地进了厨房帮简欢,只简单地问她:“昨晚睡得好吗?”
看到简欢点头,他又沉默了下去,一声不吭地备菜。
边伯贤去晨跑,因为“长得俊”,收到了一些菜农给的新鲜蔬菜,他把蔬菜交给简欢,上楼把汗湿了的运动服换了,穿了宽松的家居服,也进厨房帮忙。
早餐喝蔬菜粥。
“老规矩,出去合照吧,今年天气整挺好,不下雨了。”
明晖上楼去叫金茗。
边伯贤领着其余人到院子里,他站在简欢右手边,规规矩矩的,没牵简欢的手。
田天架好相机,刚好明晖拉着骂骂咧咧的金茗下来了。
“十五秒预设啊,全部站好。”
“我要站C位,凭什么我不能站啊。”
“神经病吧,你生日啊,当然是伯贤和小学妹站中间。”
“别吵吵了,灯闪了,拍了!”
简欢感到自己的手被捏住了,她没有转头,只是微微抬头,看向这座别墅的三层,那里的窗户依然关着,安静而沉默,只有窗帘的阴影似乎在微微晃动,仿佛有人靠在窗边,正看着他们。
“咔嚓。”
又是一年合照,空白处填上了一个意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