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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打开这扇门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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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一场空虚的谎言。
简欢全身都在发颤,唯独面容僵硬如石头,灯光轻轻地披在她身上,她沉沉地定在原地。
怎么会听到有人说爱她?爱是多么沉重的一个词,连她父母都用“爱”这个词来欺骗她延续所谓的赡养责任。爱是责任,爱是金钱,爱是人生的重大伪命题,是简欢再怎么拼凑借鉴都写不出核心论点的论文。
“爱?”
半晌,她嘴唇发干,喉咙发涩,这一个词怎么会从边伯贤嘴里说出来?他们之间的感情用“喜欢”来形容都有些过分,不是吗?
这个世界最大的不公不是金钱、权利的不平等,而是爱的不均。
这个词对她有太大的诱惑力,让她不禁想要打开门,探究这个词的深意。唯一说出爱她的人,能不能给她一个解释,爱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一个连父母都不爱的人,是为什么?
这个答案,是不是能填补她空虚的人生?让她也像正常人一样在乎事业、爱情和友情,让她有底气在这个世界立足,跟他人竞争?
不想随波逐流了,她也想抓住一点东西,能够在被生活的激流冲刷时,感受到不能放手的艰辛和痛苦。
不想再说不在乎了。
不想再说随便了。
不想再麻木地压抑自己的渴求,到最后习以为常,连好奇心都要丢失了。简欢不想再融入自己眼中的灰色世界,就像面孔也融化了,融进城市的人潮,成为小说的背景板,被生存的需求裹挟着,恐惧一切鲜活的事物。
“爱……我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一句话触动,哪怕对方以自我为中心,哪怕对方是魔鬼,是猎犬。
一扇门,象征安全。
一扇门,也象征机遇。
如果她打开了这扇门,上帝啊,佛祖啊,无论是谁也好,请保佑她,投身于爱的时候,不会坠下万丈悬崖。
“吱——”
“简欢你他妈跑哪儿去了——”
晏惟在家里着急了一整天,像得了失序症,从这头踱步到那头,再返回,重复路线,直到凌晨1点。
密码锁被输入密码时发出的提示音简直如同天籁,晏惟猛地转身——门打开,一张疲倦又熟悉的面容出现。
她猛地吸了口气,大步上去把来人狠狠锢在怀里,这回她不担心对方是什么易碎的瓷瓶了,她用力挤压,将脸埋进去,感受对方脖颈和头发间的丝丝凉意和陈旧气味。
“我很着急,你他妈的,我很着急,你知不知道?”她重复地说着,声音里带上了哽咽。
如果像那个消失的人一样怎么办,突然有一天联系不到了,突然出现在水底,突然“我出门一下哦”就成了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简欢没想到晏惟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茫然地被抱住,身体随晏惟的动作摇晃着,像一只巨大的玩具熊,她嗅到晏惟身上浅淡的烟味和酒味,听到哽咽的奇怪声音在耳边响起,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抱歉啦,我只是去处理了点事情。”她迟疑地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晏惟的脊背。
“下次你要去哪里要跟我说,怎么能招呼都不打一声?手机静音了吗?为什么我打你电话都不接?”
失而复得后,就像上膛的炮弹,晏惟怒气冲冲地摇晃着简欢的肩膀,嗓门要穿透她的耳膜。
“以后不许这样知不知道!我们是——”
室友?
朋友?
突然,在立场问题上,晏惟卡壳了。她干干地张了张嘴,抿了唇,只用一双上扬的眼睛坚定又委屈地盯着简欢,她发现自己还真没有质问简欢的权利。
“下次不会了。”简欢善解人意地接上话头。
晏惟气鼓鼓地问:“你到底去哪儿了!”
“算了,”她触及简欢欲言又止的目光,气馁了一般,自言自语道,“回来了就好了。”
简欢趁机挣脱开她的手,把双肩书包放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谢谢你,”她回过身,对晏惟道,“都这么晚了,还让你等我。明天还要上课,我们早些睡吧。”
晏惟的眼睛跟着她转,像主人晚归后的狗狗一样,生怕一个眨眼的瞬间,简欢又不见了。
她咕哝着,低声抱怨:“明天上课我犯困都怪你,你要帮我抄笔记。”
简欢一抬眼,看到她眼里的红血丝,心里也有些动容。
她伸手按住晏惟的肩,认真道:“嗯,交给我。”
“明晖学长他们也以为我不见了吗?”进卫生间洗漱前,简欢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晏惟就靠在卫生间外的墙边,虽然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她还是坚持守着,迷迷糊糊地回答:“没,他们都忙得很,下午就走了。只有边伯贤出去找你了,让我在家守着。”
“嗯,边伯贤学长来找我了,”简欢关上门,忽地笑道,“你还要在这看着我洗澡吗?”
晏惟一下炸毛了:“我又不是变态!”
削瘦的脸颊泛了红,她转身就走,又回过神想说点什么,脸上挣扎之色很明显。
“……”
透过门的缝隙,浴室的暖光撒了出来。
晏惟看到简欢温和通透的眉眼正在弯起来,像是在对待黏人的小朋友,哄道:“放心啦,我不会做什么的,也不会突然一个人跑掉。”
晏惟也很吃惊自己吃这一套,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
看她还不走,简欢耐心道:“怎么了?”
“……能收起你的好奇心吗?”晏惟突兀地问,语气像一句质问,但音量很低,又像请求。
对面这个高高大大的女孩子,从外表上看很Alpha,内心却柔软极了,不想伤害任何人,逃避任何会伤人的真相,总是咆哮着,像一辆正在逃亡、一路鸣笛的火车。
她低着头,简欢看不清她的神色。
可能曾经陈娇娇也做过某样事,让晏惟留下了深刻的阴影吧。
大家都说晏惟粗线条、大大咧咧,但她却像是感知到了简欢今天所做的一切,敏感地问出这一个问题。
“没有好奇心,人怎么活下去呢。”简欢回答。
“比起活下去,好奇心更重要吗?真相更重要吗?我们都可以对你很好,我会帮你找工作,毕业了之后,帮你租房子,你想出国交换也可以,边伯贤都能做到,就这样生活下去不可以吗——”晏惟激动地说了许多话,但又停了下来,沉默地别过脸。
简欢平淡地笑:“说什么呢,晏惟,快去睡吧。”
她把门关上。
暖色的光从晏惟脸上消失。
她捏紧了拳头。
不一样。没关系,和陈娇娇不一样,简欢不会甜言蜜语,所以她不会像蜂蜜化在水里一样,突然消失了,只留下发甜的回忆。
为了陈娇娇,也为了简欢。
那个【秘密】不能再吞噬任何人了,树林腐朽的味道,水底浮肿发白的面容,汽油和雨天的潮湿味道,都会被藏进垃圾桶里。
她会守着那个秘密,直到那个时刻来临。
晏惟缓缓抬头,目视前方,而黑暗中,只有酒柜的玻璃反射出她眼中一道流光。
浴室里传来响亮的水声。
她背靠着墙缓缓滑下,蹲在那,脱力似得吐出一口气。
“啊……艹他妈的,烦死了。”
她抹去眼角的水渍,吸了吸鼻子。
最年轻、最没有担当,在这个六人组合里,她从来都是那个被迫牵扯进秘密的受害者,然而她与他们手牵手,这么久了,她再抬起手,手上已经全是鲜血。
只有简欢,现在只剩下简欢,不要再被拖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