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岭》茜小紫

1、第 1 章

　　七点五十，闹钟响了。
　　柯颂眯着惺忪的睡眼，薅了把头发，起床、穿衣、洗漱。
　　看似随意又井然。
　　七点五十五，门“啪”地一声，房内再无动静。
　　七点五十九，柯颂到了科三考车发车点，步伐迈得不紧不慢。
　　“柯颂～”
　　一道娇媚的女音传来。
　　柯颂抬眼，是安全员周姿。
　　张公岭考场公认的美人。
　　眉眼精致，身材曼妙。安全员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前凸后翘的，更显诱惑。
　　柯颂略一停步，周姿便拎着一袋东西踩着猫步向他走来，含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柔情似水。
　　周姿一米六八的个，到了柯颂身边，还是矮了个头。
　　“没吃早饭呢吧？呐，给你买的，还热乎着呢。”
　　周姿将手中的袋子递过去，柯颂扫去，豆浆绿豆包子油条应有尽有。
　　这小心思，透露得明明白白。
　　柯颂的双手依旧插在裤兜，没动。
　　周姿一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柯颂，柯颂还是面无表情，眼都没抬。
　　周姿是个聪明人，懂他的意思，但她硬撑着，手就是不收回来。
　　旁边的罗津早已看腻了这一幕，惯性地挥手。
　　“走，颂哥。接考生去！”
　　柯颂动腿后，罗津再顺势拿过周姿手里的早餐。
　　“姿姐啊，这么久了，颂哥不吃早餐你还不知道啊？下次给小弟我，保证给你吃得干干净净！”
　　话中的意味深长很是明显。
　　周姿的那句“好的”回答的也是干脆。
　　但罗津知道，这姐根本没听进去。
　　要是听进去了，早就该放弃了。
　　柯颂也是的，三十多的人了，这么个大美人追着他不放，他还不乐意，天天摆着个臭脸给人家。德性！
　　看着两人笔挺的背影，罗津拎着袋子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得，两个都是祖宗，得罪不起。
　　只能自己做老好人了。
　　罗津叹了叹气。

　　考生陆续进场，转瞬发车点热闹起来。
　　柯颂再过来时，身后跟着四个考生。
　　此时的发车点人满为患，车走了几辆，还有许多正在挪，更多的是考生在车外站成一排听考官讲考试注意事项的场景。
　　柯颂的步子依旧悠闲。
　　到了50号考车前，柯颂上了副驾驶，
　　输入考生的身份。
　　他什么也没对考生说，于是四个考生站在外面，四种姿态。
　　两个高壮的男生一副淡定，显然已熟悉了整个流程。
　　另一个精瘦矮小的男生倒是局促不安，但眼睛只静静的盯着某一处，也没乱瞟。
　　林茜是其中唯一的女生。
　　大一报的驾照，如今大四了，才第一次考科三。
　　与她科二挂三次的惨痛经历有关。
　　她的表情被口罩挡住，不知喜怒。
　　但她看着考官上了车后，也没管他们，就有点慌张。
　　不知是该上车还是在这站着。
　　她看着左右的男生都没动静，就也岿然不动。
　　这一过程有点漫长，林茜明显的紧张不安。
　　眼睛不自主地飘向隔壁，看着那个车外的考官给考生们讲话。
　　环境太过嘈杂，具体讲了什么，林茜也没听清。

　　柯颂下车后，才看清了这四位考生的大致轮廓。
　　呵。
　　三男一女。
　　一个社会人三个学生。
　　柯颂指着左边位置，开口。
　　声音清亮。
　　“一号，0132。”
　　瘦小的男生过去了。
　　柯颂眼略一抬，又低下。
　　学生。
　　“二号，0342。”
　　高个中偏黑胖的男生举了个手，也站了过去。
　　社会人。
　　“三号，0200。”
　　没人过来。
　　另一个高个回头看了眼林茜，示意她。
　　柯颂望向她，再次提声。
　　“0200。”
　　林茜愣了一下，才恍然般“哦哦”了两声，急忙移步。
　　喊号太快，林茜根本没听懂喊的是什么，第二遍才听清自己的编号。
　　四人站定后，林茜的眼睛因为紧张而不停闪烁着。
　　柯颂的头正式抬起，再次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最后落在林茜身上。
　　这女的真矮。
　　林茜158的身高，确实是中下水平，尤其在左右高个男生的衬托下，更显娇小。
　　柯颂的视线没有久停。
　　便开始着日复一日的考前提醒。
　　“首先欢迎四位来到张公岭考场。待会上车后坐副驾驶的先考，然后右边、中间、左边。考试开始后，先环车一周，再上车。上车的途中注意观察车辆。上车后，调座椅、反光镜、灯光、档位，然后启动。做完灯光后，系安全带，起步。考试途中，最重要的，注意安全。祝大家考试顺利。”
　　讲述的过程中，柯颂的眉间透露着隐隐的不耐烦，出口的欢迎及祝福没有丝毫情感。
　　这格式化的东西，真她妈的烦。
　　考前一两分钟讲这个，有个屁用。
　　能过的自然过，不能过的讲一千遍照样挂。
　　林茜却听得格外认真，生怕错漏一点。
　　即使周围吵闹，林茜依然听得很清楚。这个考官的声音很清澈，字正腔圆，虽然速度有点快，但依旧让人如沐春风。
　　很快，接近尾声。
　　“一号，副驾驶。二号，右边。三号，中间。四号，左边。上车。”
　　柯颂一点不拖泥带水。
　　一路加速来到了科三起点。
　　柯颂停车那一瞬，意味着考试正式开始。
　　林茜的心刹时揪了起来，在膝前交叉的双手也不自然地紧握，眼睛也变得敏感不少，时不时在考官、第一位考生和评分机器上穿梭。
　　柯颂在副驾驶上核对信息，修长的双腿随意地前伸，骨节分明的手娴熟地摆弄着机器。
　　“向小龙？”
　　柯颂开口，尾音略上抬。
　　“是的。”
　　向小龙的声音透着股不需仔细听都能感到的颤抖。
　　柯颂嘴角一勾，显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小孩想过有点困难。
　　完毕后，柯颂往椅背一靠，抬手向后挥了挥，示意向小龙绕车。
　　在向小龙绕至右前方时，林茜正好对上挡风玻璃外他的目光，也因此看清了他之前被口罩遮盖的下半脸。
　　林茜一看，就觉得他应该是个文静的男生。
　　他虽面无表情，但林茜能感同身受，此刻他的惊慌害怕肯定更甚她十倍。
　　林茜开始暗暗担忧。
　　一点点是为同是考生的向小龙。
　　更多的还是为自己。
　　她希望向小龙能多花点时间，让她有个充足的心理准备。
　　没成想，向小龙起步刚开始可能连一分钟都不到，就挂了。
　　林茜隐隐有意识，因为她看到了向小龙起步完成后的前方正好一条斑马线，而向小龙没踩刹车。
　　林茜本以为这个是由考官人工判断，于是暗戳戳地盯了柯颂好几秒，见他面无反应、神情自若，林茜还奇怪，再想想，以为是考官故意放他一马。
　　而当评分机器的100变成0时，林茜才知道这机器的先进超乎她想象。
　　果然，看到机器变化的柯颂立马望向驾驶座上的向小龙。
　　见他还专注于前方，柯颂只觉好笑。
　　“刚斑马线没看到吗？”
　　柯颂的语气透着股无奈。
　　之前看到这小男生眼睛的那一刻，柯颂就有种强烈的直觉，这次他难过。
　　柯颂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小孩的第一把就没了。
　　向小龙的慌张全都跃然于脸上。
　　“哪里有？”
　　柯颂这下真是没话说。
　　“好了，已经挂了。松方向盘，我来。”
　　柯颂极快地转动方向盘，三两下车又到了起点。
　　柯颂再次后躺，挥手。
　　向小龙第二把开始了。
　　这回他开了很久，且技术、路线都十分娴熟。
　　林茜看得愈发紧张。
　　向小龙每回都能精准地进入准确的车道，他熟悉每个路口的转向，且没有忘过打灯。
　　他的三加四、超车各个项目都做得很稳。
　　几乎没有破绽。
　　正应如此，林茜更慌张了。
　　她昨天绕着这个考场转了好几圈，可今天再看，依旧模糊。
　　向小龙完美的操作让林茜倍感压力。
　　而柯颂的目光盯着前方，透着些许道不明的情绪。
　　他，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果不其然，向小龙过最后一个路口时，依旧想进入那条最准确的道。
　　但那条道车太多，向小龙小心地回望，想插进去。
　　本该安稳过关的他，被柯颂一个急刹，送进挂科的行列。
　　柯颂的直觉从没错过。
　　柯颂把车拐进最右边的车道。
　　语气微愤。
　　“你右转拐进这条道，明明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关，你去挤中间那条道干什么？”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车多的时候，不要去争，进入这条车少的道，你再变道，一样的。”
　　后面的建议，柯颂的语气渐和缓。
　　这个向小龙一看就是个内敛害羞的男生，不太适合过分严厉的语气。
　　柯颂不想伤他自尊。
　　其实，柯颂也是想他过的。
　　那个转弯，柯颂多希望这个男生能灵活变通一点，可惜他没有。
　　既然他没有，柯颂就不会脚下留情。
　　向小龙这一挂，让林茜牢牢记住了这个右转要拐进最右边。

　　第二个男生的上场，更是给林茜施加了重压。
　　他太有礼貌了。
　　他一下副驾驶，就恭敬地等在一旁，待柯颂走过来，他便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考官，请上车。”
　　声音是与他粗犷的长相完全不符的柔和。
　　柯颂瞥了他一眼，眉毛微扬。
　　哟，这个倒是没想到。
　　男生还将编号条双手呈上。
　　林茜一个没看清，以为这男生是在贿赂，吓得不清。
　　这也太胆大了点。
　　后面她伸长脖子，才看清柯颂手中的编号条。
　　她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羞愧。
　　“符兴？”
　　“是的，考官。”
　　“开始吧。”
　　符兴也是相当的稳，一次熄火，一把过。
　　中途，林茜对之印象最深刻的是经过一个无交通信号灯的斑马线，一位行人在一旁等待通行。
　　符兴竟停了下来，朝行人摆出个先行的姿势。
　　这礼貌，林茜自愧不如。
　　确实不能随意地用外貌评判一个人。

　　林茜坐在副驾驶上，忐忑不安。
　　柯颂上车，顺势看了林茜一眼。
　　“摘口罩。”
　　柯颂声音清冷。
　　林茜极快转头，眼神呆愣着。
　　“哦……哦。”
　　随即动作迅速地摘下了口罩。
　　柯颂顾着开车，没看。
　　到起点后，林茜下车等着考官核对信息，柯颂也走了过来。
　　林茜盯着车窗等了两秒，心在打鼓。
　　发现柯颂站在她旁边，没上车。
　　林茜疑惑，抬头望向柯颂。
　　一双大眼睛因怔愣而没有神采。
　　两人对视了片刻。
　　林茜见柯颂没有动作，便眨巴了下眼睛。
　　柯颂眼底笑意渐深，声音也多了几分温柔。
　　“票。”
　　林茜这才恍然，羞红了脸。
　　急忙掏兜把票递了过去。
　　这女生每次都是呆呆的，柯颂只觉好笑。
　　“林茜。”
　　这回，柯颂没有犹疑地念出了名字。
　　考官清浅的语调伴着微风，林茜不安的心定了许多。
　　林茜朝着柯颂微微一笑，声调上扬。
　　“嗯！”
　　柯颂侧头，女孩的笑脸在阳光下，他看不太真切。
　　不过……
　　柯颂眼睛微眯。
　　这小女孩，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