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灵师》燕序昭

11、腐霜花（6）

　　她不想再说话。

　　韩明昱正式成了越府上的厨娘，比其他厨子不同，她只做鸳鸯盅一道菜，需一连做满一十九日。她的待遇不错，得到了一间独立的房间。

　　今日做过汤了，韩明昱回房间休息，关上了门，然后取下腰间的平安符。

　　“出来吧，师兄。”

　　平安符幻化成人，正是谢衡羽。

　　“那人好生恶毒。”

　　“没事的，师妹我又不是吓大的。”

　　“你不放在心上便好，那我去府内查找突破口了。”

　　“好，千罗罄你尽管使用。”

　　之后，谢衡羽化成一只蝴蝶穿出了门墙。

　　韩明昱可以进内院厨房了，有专门的灶台，每次做菜的时候都有专人盯着，那人沉默不语，从不与韩明昱交流，端了汤盅就走。一般闲暇后，韩明昱会和厨房里的其他人聊聊天，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

　　“真羡慕韩姑娘你有自己的手艺，我都不知道鸳鸯盅是个什么东西。”烧火丫头小红无比向往。

　　还是不知道的好，鸳鸯盅已经不是好东西了。

　　“小红你该知足，”管事婆子吴大娘说，“我们家大人体恤咱们，就连你一烧火的月例都是别人家的两倍。”

　　小红点头，“那是，门房阿福的老爹病了，一般郎中瞧不好，咱们大人专门请了名医去治病。整个京城的大人都比不上咱家大人，去如此厚待一个下人。”

　　韩明昱道：“我听说越大人要晋升了，你们的日子也会跟着越来越好的。”

　　吴大娘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这当然，我家大人是大理寺卿，专门惩治大贪官，是在世文曲星，升官是板上钉钉的事。小韩，你偷着乐吧，你也要跟着享福了。”

　　几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了碗碟碎地的声音。

　　吴大娘叹了口气，“估计是从未做过苦差事，连碗筷都洗不好。”

　　“你们说的是谁？”

　　小红拉着韩明昱轻声道：“是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故画，还是夫人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呢，前段时间探亲回来，不知道哪里惹到夫人了，被派到厨房里干杂事。她怨气正在头上，你可别去招惹她。”

　　宁修的丫鬟故画？韩明昱还是悄悄地去尾随着她。

　　故画干完活，就在一处僻静的亭子里呆坐着，背影落寞，韩明昱拿着包点心去搭话。

　　故画有些戒备，“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什么笑话？”

　　故画索性不说话了。

　　韩明昱把吃的塞进她手里，“大家都很忙，不会总把目光放在你身上，没有笑话，也不是焦点，放轻松点，别把自己太封闭进去。”

　　“谢谢，”故画打开了纸包，拿起红枣糕吃了起来。“我也没想过小姐会生那么大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小姐在越府主持中馈，也让我帮着做事，从家里回府后，我看到库房里进了几倍多的朱砂墨，便在小姐面前多了一句嘴，说‘姑爷平时爱作画，用不了这么多朱墨啊’，然后小姐就变了脸色，骂我死丫头多管闲事，还不准我再伺候她。”故画想着，不禁啜泣。

　　韩明昱轻拍她后背，安慰她别哭。

　　怕是朱砂墨其中有猫腻，被这丫头无意点到，戳到了假宁修的心怀，得让师兄好好查一下库房。

　　晚间，蝴蝶回来了，穿入房中变回了翩翩公子。

　　韩明昱泡上了一壶玫瑰花茶，修仙者不吃饭，但喝些茶水没大事。韩明昱倒上一杯给谢衡羽，把朱砂墨的问题与他说了。

　　“越曦确实爱作画，书房里挂着不少。”谢衡羽脸色微白，“明日我盯着库房，跟着看看他们把墨送到哪里。”

　　“我也是这样想的。”

　　韩明昱收拾好准备上床，却发现一个问题，谢衡羽要睡哪儿，这下人房很是简单，没有多余的床榻与被子。

　　谢衡羽坐在椅子上没动。

　　韩明昱坐在床上，暗中调整了下呼吸，大着胆子说：“师兄，天色已晚，我把床分给你一半，你过来歇息吧。”她甚至已想到师兄凝眉深思，说着这不妥的画面了，可还是想试探下。

　　谢衡羽在幽幽的灯光下看着韩明昱，也没停多久，竟主动过来床边。

　　“好。”

　　韩明昱一时间寸心大乱，勉强保持清醒。她挪到床榻最里头，把大半被子都递给了谢衡羽。

　　谢衡羽却半跪在另一半床上，把所有的被子都拿来将韩明昱裹好，“师妹，深秋夜冷，你盖好被子取暖。师兄并不会受冷热影响，不必太在意我。”

　　“啊，好啊。”

　　韩明昱脸颊有些红，被窝的暖意还没上来，不可能是它传染的。她不敢看谢衡羽，装模作样地只盯着天花板，心绪却在身旁的人，甚至还能感受那细微呼吸声。

　　一小片阴影倒在了韩明昱的额头上，韩明昱略惊，“怎……怎么了？”

　　谢衡羽尚未躺下，用那清玉般的手抚摸她额间的一缕乱发，“明昱，长大了，变得漂亮了。”

　　受他突如其来的夸赞，韩明昱耳朵也争气地红了。

　　“师兄，也很好看。”

　　谢衡羽眼睛里透露着笑意，“怎么能用好看来形容师兄呢。”

　　韩明昱坚决，“那是事实啊。”

　　“那么师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韩明昱却闭上了眼睛，企图掩藏所有的兵荒马乱，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也不晓得。”

　　“罢了，不晓得也没关系。总之师妹，你值得最好的。”

　　韩明昱看不到谢衡羽的表情，也不敢睁眼，不知不觉睡去。

　　谢衡羽看着偏向自己的韩明昱的头，也慢慢躺了下去，手一抬，烛火熄灭，小房子沉入黑暗。

　　*

　　客栈内。

　　自从入住，宁修再也没踏出过房门，有时小二会过来敲门，问姑娘有没有需要的，得到宁修否定的回复，小二会撂下一句怪人才离去。

　　落意留下照看宁修，却基本不来她的屋子，因为他说整个客栈都在他五感六识之内，有异样会第一时间过来保护她。

　　宁修愈发无聊，最后还是下了床，敲了敲对面的墙，“要不你过来坐坐？我们两个聊聊天，打发时间。”

　　那边很安静，宁修以为遭到了拒绝，叹了口气，准备打开窗户看看风景。哪知回身，她见到了落意站在她面前。

　　宁修有些受惊，“你怎么进来的？”

　　“穿墙啊，很快。”他自顾自坐在桌旁，“你要和我聊什么？”

　　宁修慢慢做到他旁边，“不知你全名如何称呼？”

　　“我复姓东方，名落意，你叫我落意即可。”

　　“落意，你是修仙者，应该很厉害吧。”

　　落意回道：“还行。”

　　“你用的是什么武器，我看到明昱和谢公子用的都是剑，你的也是剑吗？”

　　“我用不惯剑，我耍枪。”

　　“枪？可以给我看看吗？”

　　宁修来了兴致，她虽文武平庸，但两者相比下武道略胜，家里管得松，她对兵器可谓如数家珍，反而对厨艺女工丝毫无感。

　　“你真得要看？”落意怀疑地看着她。

　　宁修依旧点头，落意在这种灼灼期盼下不便拒绝，于是手一挥，一件红光闪闪的长枪就在他手中了。

　　“这是我的子婴雁翎枪，从我叔叔手里继承来的。”

　　六界至宝，独一无二。

　　宁修看呆了，从未见过有如此灵光的兵器，在被它吸引下不由伸出手触碰。

　　“哎，别乱动。”

　　可是晚了，宁修手指尖碰到的瞬间，身体传来深入灵魂的剧痛，栽倒在地，又浑身没了力气。

　　落意忙把子婴雁翎枪收回，将地上的宁修捞了起来，拎着她坐回凳子上。

　　“它刚才在攻击我？”

　　“你身上的死气和魔气被它所克，而且你也不该随便上手，这枪只有我们族人才能拿得起，其他人拿不动还会被压死。”

　　宁修后知后怕，“对不起了。”

　　“不知者无妨。”

　　“我比较好奇明昱、谢公子和你都是青梅竹马吗？”

　　落意看她谈起这些而立刻不痛的样子，感到很无语，但还是回道：“谢衡羽和韩明昱是，我不算，我比他们大很多。韩明昱是我看着长成大姑娘的，这层关系，我和她肯定要比谢衡羽和她亲了。”

　　“我看得出你喜欢明昱。”

　　“我怎么会……”

　　“你当真要否认吗？我还看出谢公子也喜欢明昱！”宁修一下子拿捏住落意。

　　“谢衡羽又凭什么。”落意生气了，拍了下桌子。

　　“每次我们几个说话，你只盯着明昱，目光留给其他人的时间微乎其微，你的喜怒变化浮动总关乎着明昱。还有谢公子谢衡羽，他很温柔，却对他人温柔中带上一些疏远，不过对上明昱就温柔得很纯粹。”

　　宁修点开一切。

　　“我承认，承认又能怎样？”

　　“喜欢就去示爱，就去追，男子要主动。我看谢公子也端着，这样你主动就会更占优势。”

　　“万一韩明昱拒绝怎么办？”

　　“这就是你的顾虑吗，拒绝和接受其实都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你长得帅，性格也……勉强过得去，可以学学其他男子如何追女子的，去追一追她啊。”

　　落意想了小半天，点头道：“多谢提醒。”

　　“那你什么时候喜欢明昱的？”

　　喜欢？

　　落意回忆了过往，“几年前她问我，我是如何修行的？我说浴火重生。她的心愿是修仙长生，于是一个人摸下山寻找火源。”

　　宁修颤抖着问：“她要用火烧自己吗？”

　　“差点就这样干了。”

　　“到底她是疯了，还是喜欢她这样的你疯了？”

　　“她和我一样为了将来可以拼尽全力。”

　　说罢，落意在宁修的注视下穿墙而去。

　　宁修再次震惊到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