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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顾怀愚 ...

  •   “夫人...夫人?”

      睫毛轻颤,蒋悠猛地从混沌中惊醒。迎面俏生生的一张圆脸,头梳双螺髻,身着粗布短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面带喜色。

      夫人是谁?

      她不会又穿越了吧?

      来不及腹诽,蒋悠不小心牵扯到左腿的骨头的,酥麻的痛感像电流一样通过全身,薄汗立刻布满了额头,表情随即跟着扭曲起来,“好痛!”

      “夫人别动,您的腿刚刚上了夹板,女医正在煎药。”侍女拿来两个枕头靠上床头,动作轻柔,生怕再弄疼了她。

      蒋悠环视一圈,卧榻是古色古香的拔步床,艾绿色的纱幔半卷着勾起,镂空的雕花窗洒出细碎阳光,水楠木的桌子上摆着杜鹃花。

      她到底是个什么夫人?!

      侍女穿戴皆寻常,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富贵人家,比之山里的茅草屋倒是强了不少。她沉沉地吐了口气,担心自己前脚出了虎穴,后脚又入了狼窝。

      “你为何唤我夫人?”

      小丫头疑惑不解:“夫人就是夫人啊......”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蒋悠歪头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像个二傻子。适逢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决定先吃饱再问。

      也不知道这是穿越的第几天,她连一口热汤饭都没有吃上,这是什么疾苦的生活!

      “白芷姐姐说夫人脾胃虚弱,奴婢熬了点粥,容易消化。”

      清汤寡水的粥,水多米少,没有丁点油花,也没有半颗肉粒,这一锅下肚都未必能饱。算了算了,水饱也是饱!

      撤了“干净”的碗,蒋悠再次将话题兜回原本的轨道,“我是谁,你为什么叫我夫人?”

      “嗯??”这厢换成了小丫头懵圈。

      蒋悠轻咬着下唇,幽怨地看向她,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

      她对原主的记忆一无所知,并且代替原主受了骨裂之苦,总不可能莫名其妙替人嫁了,做劳什子的夫人!

      “白芷姐姐,夫人失忆了。”

      小丫头唤了女医来,先摸摸脉搏,又看向她的脑袋,炙热的双眼看得人心毛毛的。

      “没有伤口,难道是惊吓所致?”她们能圆上这个谎最好,免得蒋悠自己编。

      说得越多越怕露馅。

      当眼看着白芷工工整整码出一排银针,指尖碾起其中之一,若有所思地奔着蒋悠头顶来时,她不淡定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三连式问号挂满脑门。

      蒋悠不自在地咳了咳,赶紧阻止银针入体,“我只是失忆,不是脑残。”

      古代人都是容嬷嬷出身,怎么看见一个扎一个?她只是装作失忆来套信息,怎么就这么艰难!

      三双眼睛环视之间,电光火花迸射而出,最终以小丫头的犹豫结束她们的交流。失忆症又非不治之症,何需银针开路试探,不如转告先生来定夺。

      “先生是谁?”蒋悠抿了抿嘴,她已经不期待能从两位口中得知一丝消息,只是顺嘴问了半句,反倒收获了答案。

      小丫头名为白芍,她口中的先生指得是玉成先生。

      “玉成先生是我朝著名的医药学家,他熟读古典医籍,化裁古方药方,为国之重器,民之法宝。”

      蒋悠沉默地点点头,充满敬意。

      看来这位就是当朝李时珍,行走的百科全书。不过,谁来都没有用,她这失忆症无解。除非原主吐了孟婆汤,从阎王爷那儿讨来还魂术,再把她这占了鹊巢的鸠赶走。

      这个可能性有,难度不易于登天。

      话题甫一牵引到先生上,白芍侈侈不休,小嘴一张一合,根本停不下来,“先生正在编撰一本药方大全,涵盖这世上的所有草药,听起来好像很困难,但是先生一定能完成的。”

      “先生是奴婢见过最厉害的人了,而且还是我朝天子的救命恩人......”

      话没说完,白芷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过去。

      蒋悠不动声色地流眄,假装不受影响。她们一定知道些什么,却又不告诉她。

      百爪挠心的滋味不好受。

      生活不易,蒋悠叹气。

      白芍的小圆脸涨得通红,乖乖靠边站着,对刚刚的失言颇为内疚。

      “所以,是先生救了我?”蒋悠突然想起昏迷前那张脸,即便没有什么印象,在她们的描述之下,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正是。”白芷归置好银针,闻言答道,“奴婢同先生上山考察草药,刚好碰见夫人倒在脚下,心里一千个一万个疑问,奈何夫人什么都记不得了。”

      蒋悠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也想记起些什么来,至少有机会给原主和自己报个断骨之仇,可惜这不是努力就能有结果的。

      白芍缄口不言,看向蒋悠的时候又充满信心:“夫人别担心,先生一定有办法。”

      真是个称职的打工人。

      彩虹屁时刻准备着。

      其实蒋悠一点儿都不担心,她苦笑着安慰自己,随即又要来一碗粥。一碗粥半碗水,谁拿水饱不当饱?

      既来之则安之,就算拿了祭天剧本,也要做个饱死鬼。

      斜阳透过门帘洒进屋子,一只信鹰从林间飞过,呼拉拉惊起一群飞鸟。

      一碗苦汤药配上一颗饴糖,白芍点上一支安神香,蒋悠迷糊着睡了过去,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几乎是徒步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再睁开眼时,已是落日残骸。

      莹莹烛火跳跃着,那双捂着胸口的手抖个不停。她被梦魇了,却不大记得起梦中的一切。待她沉沉地吐了口气,忽然发觉,床边站着一个男人。

      墨发以白玉冠束起,曜黑色水袖长袍着身,如剑般斜斜扬起的浓眉,一双幽邃无波的耀眼黑眸,双唇不点绛依然红润,通身贵气,不显矫作。

      矜贵,清冷。
      芝兰,玉树。

      快要戳破房顶的高度,身姿挺拔,安静地立在床边。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方才的梦境。

      “你……”

      两人同时出声,具愣怔起来。

      眼前这位是一面之缘的玉成先生?看起来不像。

      “你醒了。”

      “阁下是?”蒋悠心里打起鼓来,“李时珍”竟然有这么帅,有点浪费啊!

      夜空般深邃的双瞳带着几分探究,少年面露诧异:“夫人当真失去记忆,连朕都不记得?”

      朕?

      他......难道是皇帝?!

      蒋悠欲哭无泪,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果断摇了摇头:“不记得。”

      倒不是害怕眼前的这位,只是方才沉湎于噩梦之中,多少沾染了些惊恐的氛围。换句话说,大半夜的,床头站着一个男人,长得再好看,也怕他是个流氓!

      顾怀愚心生懊恼,看她的眼神不似作假,那就是——真的失忆了。

      视线落在那张不甚熟悉的脸庞上,他缄口不言。策马赶了半日的路程,却在见到她时,噎住了喉头。

      两人间的感情说不上深厚,但得知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一刻,他还是有些慌乱,那是本不该属于他的失措。

      三步跨出门口,他请玉成先生进来瞧病。

      先生本人并不如蒋悠所想象的那般谪仙,却也不是普通的赤脚大夫。

      比起顾怀愚来,他要黑上几分,眉宇之间散发着的睿智光芒,一看就不是凡人。这种不平凡非是贵气萦绕,而是参透了时光流转,生命轮回的一种大彻大悟,整个人由内而外透着温和、慈爱。

      是他的院子,却要等到陛下亲临,才肯给他的女人看病。

      这位先生懂得侍君之道。

      是个高手。

      白芷掖好被角,撂下床幔,才肯请先生上前切脉。

      静谧的夜晚,仿佛只能听见蒋悠“咚咚”的心跳声。

      中医讲究顺应大自然的规律,未病先防,未老先养,可这显然不能解决她的失忆症。

      再三确认过后,玉成先生温言道:“回陛下的话,夫人身子尚虚,左腿有疾。若不好生将养,恐日后行走不便。”

      蒋悠:“!!”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以后就会跛脚?!

      她好好养着!

      一定!!

      不等她保证些什么,玉成先生又补充了一句:“除此之外,这失忆之症从何而来,倒是看不出个所以然,许是受惊后的自我保护。”

      果然看不出!

      蒋悠眼睛亮了起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还升起几分兴致,透过纱幔打量起陛下来。

      乌黑的发髻有些许凌乱,眼眸中的思量增添半分冷漠,他抿着嘴角,一言不发。良久之后,道了一声:“也好。”

      听他道了两遍,蒋悠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其中的深意无迹可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对自己和原主的这具身体负责。

      “你是朕尚未册封的宁夫人,年方二八,乃是关山侯夫妇的嫡女。”顾怀愚的声音微涩,这套说辞听不出漏洞。

      但从他口中介绍,蒋悠总算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关山侯,当朝一猛将,与其夫妇镇守边关数十载,家中只得一嫡女。西北气候干燥,四面环敌,故将其留在西京城,托陛下几多照顾。怎奈回京途中有贼人作祟,以至她落得个失忆的结果。

      要蒋悠来说,父母离得远也有远的好处,她毕竟不是原主,讲话方式、生活习惯等方方面面的区别不小,只是失忆而已,并不应该性情大变。但是西京城内无人与她相熟,正好遂了她的心意。

      沉塘,火刑......

      又不是法治社会,谁不怕死!

      顾怀愚见她神色淡然,唇角微翘,倘若旧时金枝花萼是入骨的毒药,那么忘了也好。

      不过,他还有一点担心。

      “醒来之后,你可有受过什么委屈?”

      听他提起“委屈”,蒋悠眉头稍顿,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醉如一汪春水。

      “不曾。”

      她说了谎,却是情非得已。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顾怀愚气势大开,对碰的眼神冰冷似铁,等待着她的倾诉,准备替她做主。

      可这半分委屈却成了蒋悠的难言之隐,一旦被他知晓,他定会提刀上山。那个半瞎子死不足惜,她的小命才是无价之宝。

      “见到陛下,就没有了委屈。”

      他是真心在问,但她不能说。

      嘴角扬起新月的弧度,蒋悠对上他真挚的眸子,“你看。”

      突然的笑意让顾怀愚怔了怔,只见面前的女人挽起衣袖,露出冰肌玉骨的皓腕,以及那枚朱红色的守宫砂。

      她......

      蓦地笼过一层愁云,顾怀愚替她整理好衣袖,“朕自是信你,何须如此证明。”

      蒋悠莞尔一笑,将星辰收于眼底。

      事关女子的贞洁,怎么可以不重视?

      她并非古代人,却也熟读各朝历史,深知古人将女子贞洁看得有多重要。纵然拥有灵魂的高度自由,也不代表她漠视名声的拖累。

      有这个东西在,没人敢质疑她的贞洁。

      “朕忧心你在山上遇刺。”沉默半晌,顾怀愚敛息凝神,吐出的一字一句具为坦荡。

      “妾不曾有事,只是先生为我朝医圣,上山的时候还需多加小心,留意猛虎。”

      看似关切的提醒,蒋悠却是话里有话,这山上有没有虎不知道,但是有恶人是一定的。她又不是圣人,凭什么要她以德报怨。

      顾怀愚看蒋悠面色如常,自然无有不应,若山上真有猛虎,自然杀之为快。他抬头看见一双剪水明眸,不禁放缓了语气:“你好生歇着。”

      她不懂女人心,亦淡泊情爱之事。

      蒋悠于他确有不同,但并非是源自她本人。

      他的后宫暂未立后,却有三夫人、九美人、十二良人,可谓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什么样的美人都不缺,多一个宁夫人也不多。

      特殊就特殊在,她是玉成先生的外甥女。

      “朕有负先生所托。”

      顾怀愚的白马踱步到他身边,马蹄矜贵地蜷了蜷。

      “后宫争端,陛下也是有心无力。”先生愈深明大义,他愈是心怀歉意。

      女子天生善妒,一夫多妾又是无解之谜题。

      当他不打算雨露均沾的时候,任何一点倾斜都被她们视作偏宠,如同眼中的木钉,心上的毛刺。蒋悠的无妄之灾便由此而来。

      静谧的夜空之下,繁星点点。

      顾怀愚背手而立在桃树之下,侧影挺拔,微风吹过衣角翩翩,他转头看向身旁拱手致谢的玉成先生。

      “谢陛下多跑一趟。”

      “先生莫折煞于朕,朕将功补过罢了。”顾怀愚叹了口气,微微皱眉。

      自擎朝吞并九国,一统天下以来,他一直在忙着前朝政事,几乎无暇顾及后宫的女人,除了三位夫人之外,其余一概不识。

      正是由于他对女人不上心,才导致了蒋悠的失忆及腿伤。

      “待朕回宫,册封她为宁夫人。”顾怀愚兜兜转转选了个“宁”字给她,不过是图个安宁顺遂。

      “也是夫人的造化。”玉成先生只有这么一个外甥女,实在难以放手,盼着念着她好,却还是受了伤害。

      不过,一股脑儿忘了旧日烦恼,也算因祸得福。

      “待她养好腿脚,朕来接她入宫。”他转身离开时,发丝同一团桃花擦身而过,不经意间沾染半缕芬芳。

      一束影子在黑夜中渐行渐远,待蒋悠问起顾怀愚时,他人已经潇洒地离开,奔出百里之外。

      事实证明,有腿还是好的。

      说走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其实蒋悠还没想好如何面对陛下,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一点尴尬。仅半面之旧,还来不及培养感情,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感情。

      一句“你好生歇着”,就如同“多喝热水”一般。

      听听,这是人话?

      绵密的细雨连着下了两日,第一日还能念叨两句春雨贵如油,到了第二日已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好在第三日,等到了天光放晴。

      蒋悠眼巴巴地看着白芍,第一次对晒太阳渴望如斯,奈何她腿脚不便,只能倚靠在床边,等着午后暖阳星星点点的赏赐。

      先生又是舅父,待她虽然慈爱,但归根究底是原主的舅父。蒋悠舔着脸占了人家的身体,却做不出亲近、撒娇之事来。

      总的来说,这场穿越就像是一场困兽之旅,她斗双腿、斗瞎子,如今还要和碗里的米作斗争。糙米粥换了花样也还是粥,加起来糊弄她三天了,嘴里简直要淡出鸟来!

      白芍对此充耳不闻:“病中食粥,宜淡食,夫人昨儿个才吐了一回。”

      这该死的肠胃啊!

      蒋悠苦笑一声,任谁对这幅身体都会没辙。

      原主本就脾胃虚弱,禁不住饿坏了的她大吃大喝,稍加放纵,便吐了个昏天黑地。这也不怪白芍盯着她,是她没有自制力。

      “荤食不吃,太阳总要见见吧?”

      “晒太阳对身心都有好处的,可以消毒杀菌,促进钙的吸收,像我这种断了骨头的人,更应该多晒晒太阳......”以退为进,料定不会被拒绝。

      白芍犹豫片刻,开口道:“常听先生说‘晒头顶补阳气’,是该多晒晒太阳,可是奴婢又怕摔了您。”

      从屋子绕到院子中,且得走出百十步去,凭她们一个小侍女,一个小瘸腿,的确有些吃力。若摔了个跟头,反而得不偿失。

      “你扶我去窗边坐坐。”

      这屋子朝阳,采光也好。蒋悠拄着下巴微微愣神,心里想着能否弄来个轮椅。她好歹是个夫人,这么点要求应该能满足的吧?

      待笔墨备好,她忧心思量起来。

      这轮椅的图纸,她没画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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