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色无边》木子弦

46、四六章、前缘断却

　　“云霆。”清幽的呼唤落在无尽的黑夜里，如一尾墨鱼钻入幽深的水域消失于茂盛的水草之间。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雨舒静静地注视着云霆那张温润的睡颜，眼波含情，似羞似恋，“云霆。”一声一声不厌其烦，执着地似是要将满腔的情意植入熟睡之人的心底，却偏又是那般的小心翼翼，生怕真的惊醒了什么。

　　“蝴蝶谷中蝴蝶仙，我说过若我真是蝴蝶仙子定会医好你的怪疾，如今也该是兑现诺言的时候了。”幽幽的话语似尘埃漂浮在空气中，也不见雨舒有任何动作，但见她眸中妖异的光芒越来越盛，渐渐扩大至整个瞳仁，紧接着其面容也稍稍有些改变，本就莹白的肌肤好似在瞬间又白了一分，若琉璃晶片清明通透，底下丝丝血管也依稀可辨。

　　雨舒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子，她的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两对小巧的翅膀，粉色的蝶翼随着她的动作微微煽动，像极了在花丛中扑腾飞舞的彩蝶。

　　触手抚上那渴望已久的容颜，沿着挺俊的眉眼一路下滑。雨舒的手指微微颤抖，一股电流通过般的酥麻异感传递过苍白皮肤下的每一丝血管。

　　“居然是”雨舒蓦然瞪大眼睛，想要撤回自己的手指却为时已晚。强烈的电流似是磁铁般牢牢地吸附着白皙的手指，空气摩擦掠过浅浅一丝暗红火花，隐隐的焦化味道卷在清风里，随处飘摇。

　　是谁家烛火掉落？熟睡的人们心中疑惑，却眷恋着被中的温暖懒得起身。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消融在高温的雷电里，雨舒心中恐惧。十指连心，如今右手已毁，剧烈的疼痛让她想要喊出声来，但喉咙似是哽着鱼刺，她开不了口。

　　是懊悔？是怨恨？不，都不是。她以为云霆的雷力是怪疾作祟，可如今才知道原来是神物护身，是她自己太鲁莽，还未弄清云霆病因根源就贸然出手，怨不得谁，也恨不得天。

　　滚滚热泪滑下凝脂肌肤，只闻空气中“噗”的一声，微妙得似是小水滴汇入苍茫大海。几许青烟袅娜，挪不去的是那滚烫的雷火。

　　“云霆，再见。”她并不是如世人称颂那般的蝴蝶仙子，她只是蝴蝶谷里的蝴蝶小妖，她承受不起天雷的攻击。万般情思化成点点泪花，随着风消匿于世，哪怕寻找万年也再寻不见分毫……

　　“雨舒！”悲痛的呼唤隐隐传来，雨舒睁大眼睛望向声源，最后一眼，她还能看见云霆看着她的最后一眼，足矣。努力地勾起一抹微笑，她只想要云霆记住她的美，她的好，哪怕是死她也不容许自己在他面前有半分的狼狈。

　　本来云霆吸了蝴蝶谷特质的迷香是不可能这快就醒的，只是他在熟睡中感到了强烈的不安，这驱使着他早点醒来，只是他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幕。云霆是何等聪明之人，联想起之前种种立马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想要阻止可是早已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雨舒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四月一日，对于天下来说是个极其普通的日子，却是雷州城的黄道吉日，云霆公子终于觅得如花美眷，不用孤老终身。

　　四月二日，对于天下来说依旧是个极其普通的日子，也依旧是雷州城的大日子，然走遍大街小巷再也见不到任何喜庆，只剩哀伤忧虑，云霆公子的新婚夫人触雷身亡，尸骨无存。

　　“一切都是我的错。”云霆絮絮说完三年前的事情，神色间的那抹清冷早已荡然无存，唯剩下浓浓的歉疚与深深的自责，眉宇凝着的沧桑浓得似血粘稠。

　　“不关你的事，所有的事都是我自愿的。”鬼魂雨舒依旧是跪在媚色面前，听得云霆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急急否认，“喜欢上你，决定救你，甚至是死，都是我自愿而为的，并不是你的错……其实，我从未后悔救你，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会选择如此！”

　　云霆大摇其首：“若不是我相信那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闯入蝴蝶谷，你也不会遇到我，更不会落得如此惨境。说到底，都是我执念太深，不但没有医好自己反而连累了无辜。其实最该死的人是我……”

　　雨舒听出云霆的弦外之音，似乎是对生活早已失望，甚至有轻生之念，她也顾不得媚色在场急急地站起奔至云霆面前，却在抬首对上那双深棕色的眼眸时微微一愣，那般熟悉的感觉让她的眼眶不禁湿润，却在瞬间恢复：“听着，云霆，我所做的事都是心甘情愿，与你无任何关系！……而且，我现在过得很好”

　　“哼，孤魂野鬼也算是好吗？”凉薄的话语幽幽传来截断了雨舒的话音，却仿若一把利剑插入在场两人的心房，带起丝丝血腥连着肉沫翻飞。

　　云霆一怔，似是想起了什么，迎上雨舒的目光：“你为何会在此？”

　　因为我不舍得，不舍得离开你。雨舒很想这么说，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微微侧首避开了云霆的直视，她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我是蝴蝶谷的公主，是爹爹唯一的女儿……我放不下爹爹和蝴蝶谷，想要多看看他们，再过一些时候，等到他们可以坦然面对了我就会离去……至于为何在这里，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你，所以……”

　　“嗤”地一声自耳畔传来，云霆与雨舒同时抬眸望去，前者表情疑惑微带些深思，而后者楚楚可怜，眼神带着恳求。

　　媚色扫了一眼雨舒，眸色淡然：“你以为鬼域是什么地方，任你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作为鬼魂就该有鬼魂的自知，早死早投胎，若是误了时辰，哼，你就准备永远当孤魂野鬼吧。”

　　“妖王所言可是当真？”云霆闻言质疑地望向雨舒，眸光深沉如海，将眼底隐藏的暗涌压得更低。

　　“我”雨舒拾起话头，却是再难续下，看妖王的神色显然是不准备帮她隐瞒的，如此她若是再欺骗云霆定然会令他有所怀疑。心里百转千回，口中却淡淡，“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云霆缄默不语，气氛陷入一种难言的抑郁，连空气中流动的晚风似也变得小心翼翼。

　　“叙旧叙完了吗？”媚色冷眼旁观着剧情落幕，嘴角牵起一抹冷冷的笑意，“叙完了就来解决正事吧，本尊在这里浪费的时间够多了。”

　　“叙完了。”云霆抬眸望向媚色，眼里滚动着一丝莫名的意味，“在下有两个不请不请，若是妖王肯答应，雷灵珠自当无条件奉上。”

　　“你在与本尊谈条件？”媚色挑高一边娥眉，眼角的泪痣血红欲滴，“一个凡人也敢与本尊谈条件，你难道不知道只要本尊动一动手指头，莫说是雷灵珠，即便是要取你性命也不过是眨眼之事吗？”

　　“知道。”青衣锦服，云霆负手而立，身姿挺俊如莲，温润的眉眼间却凝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淡漠，此时他直视着媚色，“但是你不会。”话语中的那份确信来得莫名却隐隐透着一丝熟悉。

　　“呵呵。”媚色冷笑，眸中却似有不明的光亮跳跃，“你怎知我不会？你很了解我吗？”

　　“直觉。”云霆剑眉微蹙，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对，是直觉，他直觉媚色不会伤害他，也会答应他的条件，虽然这感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却丝毫不会影响他的判断。

　　媚色一愣，碧眸凝着云霆的眉眼，然其焦点却没有落在实处，仿佛只是透过他望着另外一个身影。半晌，她忽然抚掌笑开：“男人的直觉看来也很准啊。”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他的条件。云霆闻言心下一松，而媚色接下去的话更是印证了他的想法。

　　“雷州的妖鬼本尊会派人驱逐干净。”顿了顿，她望向一旁的雨舒，纤纤玉指一点，“至于她，本尊也不再为难便是，这样你可满意？”

　　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喜悦，云霆心中倒似有一团乱麻绞着、缠着，让他心烦意乱。抿了抿唇，他将自己莫名的思绪抛开，才正视着媚色，躬身一揖呈九十度直角状：“云霆代雷州的百姓多谢妖王。”

　　“不必客气。”媚色淡淡地挥了挥手，她并不需要感谢什么的，雷灵珠才是她心之所系之物，其他人不过都是顺带而已。至于云霆，也不过是偶然的路人而已，今后怕是再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云霆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脑袋下垂，墨黑的长发丝丝缕缕地散下，遮挡住了他的面部表情，只听见他清冷的声音砸在空气里，“只是，云霆第二个不情之请是……云霆恳请妖王带雨舒回鬼域，再世为妖或者是，重入轮回。”

　　媚色别有深意地看了看云霆，眸里跳动的似是赞赏：“你倒还真会挑人。”

　　“不行。”雨舒着急地跳出来，在接受到云霆质疑的眼神时微微收敛，然口中却坚持道，“我在这里还有些事，暂时，还不能回去……云霆，为什么要让妖王带我回鬼域？我说了会回去就一定会回去的，你难道不相信我吗？”眼中含泪，蕴着款款深情，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软化。

　　云霆伸手摸向雨舒的发髻，惊异地发现手指穿透她的身子探向虚无。此时他才猛然省起面前的雨舒早已是鬼，心中难免又是一番黯然，然在黯然之后又是庆幸，他怎么忘了自己身带雷力不能随意触碰他人：“雨舒，回鬼域吧，有妖王在相信鬼王也不会为难你的。”说到此处，云霆一愣，为何有妖王在鬼王不会为难雨舒？为何他会知道这些？脑海深处的一角裂开一丝极为细浅的缺口，却撕不开尘封已久的记忆。

　　媚色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云霆的异样。她凝眉而立，眸中淡淡：“本尊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做到。”说完扫了一眼兀自挣扎的雨舒断然道，“此事已定，由不得你不愿！”

　　“多谢！”云霆躬身作揖，再抬首时面上已是云淡风轻，青衣锦服，墨发微乱，眉宇间凝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淡漠，那挺俊的身影在灼灼的冷月下酷似冰山下的寒玉。

作者有话说

　　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