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令》沙地鸵鸟

52、山贼不再做山贼

　　朱雀带着秦玄盛和一干人马浩浩汤汤地走了，只留了玄武跟在二人的马后。

　　玄武战战兢兢的，他没忘朱雀临走前的嘱咐，让他不能离得太近，于是他离了数百米远。

　　沈宁不是没跟人共骑过一匹马，只是没像今日这般被人护在怀里，今日风有些大，吹得身后人的长发顺着她的脖子往衣服里钻，一想到那什么什么相亲，她这张铜皮铁骨做的脸也不禁红了。

　　沈宁回头，很不自在，“喂，你能不能弄一弄你的头发？”

　　李琮钰轻笑一声，“风吹的也怪本王？”

　　沈宁没好气：“那你就不能离得远点，弄得我脖子好痒。”

　　李琮钰无辜道：“马背上就这么点地方，难不成你要本王坐到马屁股上去！”

　　哎，跟这个人斗嘴，沈宁只有认输的命，“这么冷的天，逛什么护城河，就算要逛咱们俩现在都是伤患，坐马车逛不好吗？”非要骑马，还非得两人共骑，搞得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

　　李琮钰笑道：“本王乐意，谁乱说割谁舌头。”

　　沈宁彻底没了脾气，冷风一吹，冻得她一哆嗦，李琮钰赶紧将她拢了拢，把她整个人罩进了怀里，沈宁想了想觉得不对劲，终于转过弯来：“老实说，你对朱雀他们是不是另有安排？”

　　沈宁暗想，李琮钰在冯皇后那里吃了亏，怎么可能宽宏大量绕过她，念及此恍然大悟：“你让人围了太子府？”

　　李琮钰故作正经道：“围太子府的是东洋细作，本王念及兄弟之情，得到消息后立刻派人前去营救，小宁子可不要诬陷本王。”

　　沈宁翻了翻白眼，这只狐狸可真是算无遗策，李琮瑞好好活着不好吗，非要找死，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思咐片刻，沈宁抬头瞧见他脸上的桃花面具，她心里一直挺疑惑，这时才有空问出口：“你没事带着个娘里娘气的面具做什么？”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沈宁察觉到他的身子一僵，可瞬息之间又恢复如常，只听他笑言：“我见你床头有个美人面具，想着正好配成一对，就买了这个桃花面，怎么样，美人配桃花可是绝配？”

　　沈宁哑然，一想到送她面具的人，她就沉默了，“早扔了，你也别带了”，说着正要伸手摘他的面具，却被他扣住了手腕，“别闹，这么大的风，本王这吹弹可破的肌肤可受不得冻。”

　　沈宁愕然，感情这家伙带面具是为了防风，哎，皇家人可真会玩儿。

　　二人打马沿着护城河一路走，护城河上结了层薄冰，太阳照射在冰面上，有些刺眼，沈宁被晃得有些炫目，不由将脸偏到一侧，可李琮钰却一直盯着冰面，没有移开半分视线。

　　沈宁不由出声，“你在看什么呢，不觉得晃眼睛啊！”

　　李琮钰立刻偏头，从容笑道，“没什么，发了会儿呆”，他揉了揉沈宁的头发，她的头发不像寻常的女儿家那样软，可却十分顺滑，让他想起了昔日被她斩断的那一盒青丝，那时任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变成今天这样吧，可惜好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沈宁见不得李琮钰笑，每次他一笑，她总觉得自己要倒霉，果然李琮钰扣住缰绳，让马儿停下，手臂将她的腰死死箍住。

　　沈宁觉得不对劲，大声道：“喂，李琮钰，你干什么！”

　　“别动，乖一点，让我就这么抱一会儿”，沈宁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被他勒断了，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李琮钰从背后环住她，将头放在她肩膀上，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声道：“小宁子，你现在可喜欢上本王了？”

　　沈宁被她按住手臂动弹不得，她泄了气，“你都是这样同姑娘家诉衷情的吗？”

　　被人扣到自己怀里，你要敢说不愿意，这位王爷估计立马给你下大牢，简直就是强买强卖。

　　李琮钰笑了笑：“你又不是寻常的姑娘家，再说了除了你，本王也没同别的姑娘诉过什么衷情。”

　　沈宁才不信，“少来，昔日王府的姬妾，能将这京陵城围三圈，殿下碗里的锅里的，可是有不少呢。”

　　李琮钰失笑：“难不成你在吃醋？放心，那些都是别人送来的眼线，我只放到后院养着，没碰过她们。”

　　沈宁将头一撇，心里竟有些偷偷的开心。

　　李琮钰见她半晌不说话，竟有些委屈：“你不相信我？不然我发个毒誓好了。”他正要并拢手指发誓，却见沈宁拉下他的手，“算了，发誓真有用，你早被雷给劈死了。”

　　沈宁以为他要回嘴，可等了好片刻都不见他说话，环在她腰间的手好似突然卸了力，突然她的脖子一热，好似有某种温热的液体低落下来。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就在沈宁转头的一瞬间，李琮钰的身体从马上滑落，重重摔到了雪地里。

　　“李琮钰！”沈宁翻身下马，将他扶了起来，此时的他面上的那张桃花面已被鲜血染得通红，沈宁抖着手要去取，却被李琮钰拉住手腕，“别摘，我怕吓着你。”

　　沈宁心中陡然升起无限恐惧，她颤声道：“李琮钰……你……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叶绫罗搞得鬼，我马上去找她！”

　　“别去，我时间不多了，留下来陪陪我”，李琮钰拉住沈宁，他一边说话，口中一边吐出鲜血，沈宁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摘了他的面具，看到面具下那张脸，沈宁的心如被针扎——原本丰神如玉的容颜如今已面目全非，找不到半点人的样子，还有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已彻底失去神采，此时的沈宁终于明白过来，为何他要隔着屏风看她，为何他要带上密不透风的面具。

　　原来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

　　“我带你去找大夫”，沈宁只是碰了碰他的手臂，却见李琮钰突然血气翻涌，大口大口的吐血，她立刻松开手，不敢再碰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地往下落，“李琮钰，你不要吓我。”

　　李琮钰嘴角含着鲜血，勉力支撑起身子，靠在护城河的栏杆上，“小宁子乃我大齐堂堂定北将军，哭成这样像什么话。”

　　沈宁伸出手，却不敢碰他，“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李琮钰正了正她都上歪歪斜斜的簪子，蛊王在他经脉各处攒动，让他的身体如碎裂的湖面一般不断被撕裂，血从周身的肌肤浸出，落在雪地上，像开出的朵朵红梅，“以前想像这样帮你正正发簪，你总不让我碰，今日可算是让我碰着了。”

　　沈宁跪在雪地上，用手去抓那些滴落的血，可她怎么也抓不住，她拉着李琮钰的下摆，恳求道，“李琮钰，求求你，别死，不要死，我喜欢你，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不计较你骗我，只要你活着，你想骗我多少次都行，我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

　　李琮钰伸手捧着她的脸，他虽然看不见，但总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所在的地方，他手指的肌肤开始破裂，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淌出血泪，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反而笑道：“哎，生死有命，老天爷也对我太不公平了，好不容易小宁子答应喜欢我，我却又活不成了。”

　　沈宁见他那样笑，心中的不祥陡然放大，她突然失了主意无助地大哭起来：“救命啊，救命，谁来，谁来救救他！”沈宁不敢碰他，也不敢动，甚至不敢离开半步，她无助喊道，“救命啊！救命！”她跪在雪地里，死死抓住李琮钰的下摆，强忍住眼泪，“李琮钰你那么厉害，一定会有办法的，快救救你自己，求你救救你自己！”

　　“阿宁”，李琮钰从怀里将那枚温润的羊脂玉还给她，“这是以前我从你手里骗来的，如今也没用了，就还给你吧。”

　　沈宁将玉佩扔到地上，“我不要你还，李琮钰，你不能这样”他摩挲着她的脸，好记住她的样子，李琮钰对她伸出手，“阿宁，我没法抱着你了，你能不能最后再亲我一下。”

　　沈宁发了疯地摇头，“不，我不要”她不能，她怕她伸手一碰，他就会碎掉。

　　李琮钰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似乎有些失落：“我都要死了，你也不肯主动亲我一下么？”

　　“阿宁，只要你亲我一下，我就不死了，好不好？”

　　沈宁懵懂地看着他，竟相信了他这毫无根据的话，“你要说到做到。”

　　李琮钰点了点头，沈宁走上前去，深深稳住他的唇，暗暗祈祷：李琮钰……不要死。

　　李琮钰加深了这个吻，口腔里竟是血，可他毫不在意，“阿宁，以后别那么容易被骗。”

　　话音一落，他点住了她的穴道，“我不想在你眼前死得如此惨烈，你听话，自己好好活下去。”

　　沈宁大吃一惊，无法动弹的她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李琮钰仰面掉入护城河中，“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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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策马赶来时，发现两个人都不见了，他往河中一看，只见护城河上的冰面破碎，上面一滩血，而沈宁的身子正在往冰河里沉。

　　玄武吓得去了半条命，赶紧放出信号，然后纵身一跃，跳下去救人，不过救起来的却只有沈宁一人。

　　沈宁被救起来不久就醒了过来，她突然就发了狂横冲直撞地往护城河去，尽管李琮钰在她面前掉入的冰河，但她不相信他死了。

　　她不相信他死了，也不许别人相信，尽管禁卫军在护城河里打捞了三天三夜也找到李琮钰的尸身，沈宁一意孤行不让李琮钰发丧，直到打捞队送来了一件披风。

　　沈宁认得那件披风，披风上的血迹已被泡得褪了颜色，那是李琮钰的披风，是他的披风，那一刻她才肯承认，那个满肚子坏水将她耍得团团转，让她爱上他却又不负责任的李琮钰确实不在了。

　　秦玄盛告诉她，李琮钰在矿船爆炸时就受了重伤，眼睛被天青石炸瞎了，而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后来又服下了蛊王，导致五脏六腑极速崩坏，或许是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化成一堆血水的模样，他才在最后关头跳下了护城河。

　　沈宁将脸埋在那件披风里，沉默了好久，然后她拿起了止戈要去杀人，在得知叶绫罗已自尽时，沈宁只问了一句：“她的尸身在哪里？”

　　沈宁已经疯了，除了报仇，她找不到别的事可以做，若不是秦玄盛阻止，她早已将叶绫罗的尸身大卸八块。

　　李琮钰跌落护城河的第七天，王府才正式设灵堂，挂丧幡。沈宁一个人守在灵堂，不说话，不哭，也不吃饭。她抱着李琮钰那件披风颓然坐在灵柩旁，不分白天黑夜的喝酒，谁跟她说话，她都没反应。

　　从被玄武捞起来时，沈宁就去了半条命，这些日子她又如此折磨自己，摆明了就是不想活了。

　　秦玄盛来劝了几回，她同样没什么反应，众人见她如此心里都很难过。

　　李琮钰出殡的前一天，玄武去灵堂发现沈宁不在，以为她终于想通肯回去休息了，便没太在意。

　　出殡那天，沈宁也没出现，朱雀让人四处去找她，可找遍了整个王府也没见到沈宁的踪迹，最后还是秦玄盛意识到不对劲，让人立刻将棺椁打开。

　　朱雀和玄武打开棺椁时，发现沈宁穿了一身大红嫁衣，盖着李琮钰的披风安静地躺在里面。

　　她脸上的妆容精致得夺人眼球，她这一生从未穿过女装，没想到穿起来竟是如此好看。打开棺盖时，她迷迷糊糊说了句，“李琮钰，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接我。”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是眼眶一热，朱雀当即给她跪下：“众兄弟听令，以后沈宁便是我们的王妃，我等愿誓死效忠王妃！”

　　“我等愿誓死效忠王妃！”

　　“誓死效忠王妃！”

　　“誓死效忠！”

　　响彻云霄的宣誓让沈宁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她好像非常失望。

　　沈宁翻身爬了起来，漫不经心道：“命那么贵，别随便用来发誓，你们要活着，我也得活着。”

　　她看了看辽远的天空，李琮钰既然你不让我同你一起死，我便只好像你一样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