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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1 ...


  •   二〇二一年,元月,桐城。

      鲜奶倒在方冰上,细听会有冰裂的痕迹。周四下午四点半,司徒说的这家咖啡店,只有嘉勉一个客人。

      店里放着中森明菜的《难破船》,嘉勉点的一杯冰拿铁正好送到她手边。

      她付款了两杯,一杯热的一杯冰的。司徒迟到了,嘉勉特为关照老板,“还有一杯,要稍稍等等再做。”
      这是家网红店,红不在咖啡,是店的腔调及老板的颜值。

      司徒给嘉勉安利的时候,说老板的颜值也值回钞票了。
      嘉勉不作痕迹地打量,心上评价自认为很客观了:盛名之下。

      店里货架上的咖啡豆及挂耳也有网店,嘉勉端着她的咖啡找位置坐的时候,信手拎起来一包咖啡豆端详的时候,老板声音从柜台里传出来,“随便看,春节前,都是八折。”
      还有,“小姐,你的书。”

      嘉勉这才发现,手匀出来端咖啡了,客户送她的那本书,她给落在吧台上了。

      返回去拿的时候,老板细细打量这个一袭灰色中性西服外套、鬈发红唇的女人。温柔小意的女人穿职业装,对男人来说,有着一份说不上来的招惹感。
      这个女人甫进门那一瞬,就已经招惹到人了。

      倒不是多明艳照人,而是份拿捏感。无论是形容、身段以及穿着傍身的言外之意。
      都透露着份精致之下的冷俏疏离。

      书还给她,她正巧拿左手接的,老板看她五指上干干净净,唐突又师出有名,“咖啡豆桐城内免费送货上门,可以加我们店的微信,后续上新也可以关注到。”
      嘉勉莞尔,“谢谢,我住市里,不怎么来桐城的。”

      司徒过来的时候,嘉勉坐在圆桌前翻包。
      “找什么呢?”
      嘉勉一面招呼老板,热拿铁可以做了,一面回头朝司徒,“我的戒指好像丢了。”

      救命。司徒讶然,你真的假的。

      真的。嘉勉找不着了。
      她甚至不记得今朝出门的时候,有没有戴。

      司徒:“你最好是落家里了。”不然,怕不是好几十万掉马路牙子上了。

      那是枚订婚戒指,钻石分数其实并不多,嘉勉婚后一直套在手上。仅仅因为她很喜欢那个牌子和款式。
      牌子是她指定的,款式是周轸选的。

      说话间司徒的一杯热拿铁也到了,嘉勉今日来桐城回访客户,顺道约司徒出来喝咖啡。
      前段时间,司徒爸爸做了个腰间盘突出手术,嘉勉只是得闻消息,但是一直没来探望,司徒不让,说家里一团糟,爸爸因为开刀歇在家里不得伍,总归脾气大些。
      不想嘉勉看笑话。

      “那你现在出来不要紧吧?”嘉勉看腕表时间,马上到烧夜饭时间,怕司徒要家去帮忙。
      “不要紧,我妈在家。”司徒说回嘉勉的戒指,说她这个周太太当得没心没肺,一大笔银子没了好像不甚着急呢,这一点倒是和她的那个竹马老公越来越登对了,“你回去再好好找找呢。”

      “嗯。”嘉勉托腮看窗外,不到五点,天黑得快且隆重。
      像一面黑纱,飘荡下来,笼络人间。

      嘉勉邀司徒,不忙着回去的话,一起去吃晚饭吧。她有点想吃栗子蛋糕了,知道有家法料,甜点部分比正餐优秀。

      只是离司徒家有点远了,“不要紧,我送你回去。”嘉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学会了周到的熨帖。
      “周先生不在家?”饶是他们结婚两年,司徒对周轸的印象还是很生分。一来他其实照面不多,二来性情使然。嘉勉那个老公看似圆融世故,里子里最疏离的底色。

      万事,他上心的才是事,反之,与他无关。
      司徒印象里周先生最接地气的一次大概就是手拿捧花,求他新娘开门了。
      嘉励领头的伴娘团,这个时候不杀男主还待何时,Q&A,必须回答,题题送命。

      最后还是嘉勉叔叔看不下去了,而新郎官也趁其不备,闯门而入。
      很周氏作派的娶到了他的新娘。

      嘉勉当初告诉司徒,她可能要结婚了。
      司徒茫然,所以这事还有余地之说嘛,什么叫可能?

      可能的意思就是,有点疯,人在不理智之下做的决定,但是落子无悔。嘉勉说,总之,我答应他了。
      司徒以为嘉勉沦陷在周轸的浪漫攻势之下,或者求婚的场面过于煊赫。

      恰恰相反。什么都没有。
      他轻易可以办到的,一件没准备。

      倒是当真陪嘉勉去光华寺转了一圈,她的要求,拜观音、点一炉檀香、数完108颗念珠。
      在他从大连回来的没多久,她就答应了他的求婚。

      外界都以为是联姻。倪少陵出山做了周家生意的顾问参谋,没多久两家都结了儿女亲家。
      而周轸也从父亲名下释得他而立之前该得的继承股权。

      风光和盛名一样,其实难副。
      多少人艳羡,就有多少人诋毁。

      难为嘉勉这样的性子,她还是她自己。

      司徒常笑话她,你这个富贵太太做得太闲云野鹤了,远社交不说,还成天开荒拓土的。她把他们的住处前院种草籽植花木,后院秧苗爬藤。得亏他们房子大,院子也阔,短短两年,司徒偶尔去看嘉勉,那别墅生机盎然得像个小庄园。

      夏天去找她喝茶,她往那面藤本月季墙下一坐,比油画还浓烈、生动。

      *
      从咖啡店里出来,二人径直上了嘉勉的车。
      车上嘉勉才告诉司徒,周轸出差了。他们家那个阿姨,嘉勉吃不惯她烧的,但是却是在周家干了好多年,如阿姨自己所言,二子吃惯了她的手艺。
      所以冯德音才要老保姆过来照顾他们小两口的起居。

      事无巨细,周轸早习惯凡事交由人料理,但是,嘉勉不习惯,不习惯家里时时刻刻有个外人在。
      他又是那种性情,几番看嘉勉放不开,索性找个由头要把老保姆打发回桐城老宅那头了。

      这里就生出了文章。冯德音才不认为这是自己儿子的一不顺心随便打发人,况且是家里用了十来年的老面孔。只趁着他们回来的时候,直面问嘉勉,是对方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嘛?

      菜不投口可以改,活计不细致可以教,
      你们两个人成天那么忙,回家没口热汤饭吃怎么行。

      嘉勉面上不显,只说那就让方姨还回来,左右不过是汤头糖多糖少的区别。
      偏偏周轸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说,人是我回的,我嫌有个人在家里,不自在。你懂的那种,她不自在,我就跟着不自在。

      饭桌上呢,冯德音气得直鼻孔出气。
      表面上是怪儿子浑,实际还是认为嘉勉的问题。“个么你们就不吃饭咯,啊,哪有人家像你们这样的。体谅你们辛苦的,倒让我们里外不是人。”
      “我们家没那些势利的嘴脸啊,干活拿钱而已,公司是这个章程,家里也是。”

      冯德音对嘉勉难免微词,一来倪家到底和周叔元第一任太太沾亲;
      二来,嘉勉这性子实在太冷。婆媳俩共不到一张台子上吃饭;

      最最紧要的……偏偏周家爷俩都没放在心上。

      毕竟比起儿女情长之下的那点秘辛事,倪家“嫁”过来的远够抵消。
      倪少陵的助力之下,周家终究拿到了那头国投出让的股份,也完成了相关资产、负债及人员的剥离重组。

      每回冯德音那些个微词冒出来,周叔元就冷漠打消她的念头,你最好盼着你儿子点好,
      毕竟这桩买卖是他自己亲自点头的,好坏全由他去,大连这一役足够他在恒元站稳脚跟。周叔元是个再合格不过的商人,他问冯德音,你当真只想养个儿女情长的小子?

      爱情与婚姻从来不是导向关系。换言之,婚姻的夯基从来不是爱情。
      正如大连此番的借壳一样,程序正义视为一切正义。

      至于其他,居安思危是好事,步子也就只要丈量十步之内的安危,一味跨大,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周叔元这个薄情人,薄情义,他说谁也没规定婚姻但凡缔结契约,就得一笔到头,至死方休呀。
      冯德音气得直咬牙,她说她恨他,恨这个男人终究把她的儿子变得和他一样。

      本也是日常家庭的琐碎,周轸回回袒护,他的袒护明目张胆,甚至不肯嘉勉开口,凡事揽责到自己身上。
      当初他回来,与其是宣布,不如是知会他们。

      他要结婚了,对象是嘉勉。
      吓得冯德音很是不轻,只以为是闹出人命了,这急火饭的样子,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奉子成婚。

      结果两年了,两个人也没动静。
      饭桌上,周轸浑不吝,“这和势利脸半毛钱扯不上关系。方姨确实我让她回来的,纯粹她在那,弊大于利,闹得嘉勉跟晚娘似的,有话不能说,有事不能提,这么不值当,还不如各归各位。”
      “最重要的一点,也是你一直关心的。就是家里有个熟门熟路的老人,我俩不痛快,很影响夫妻生活,后果很严重。”

      回去的路上,嘉勉就和周轸闹别扭,她怪他,什么事都没个遮掩。
      瞎说八道。

      周轸捏着她的手,义正言辞,不是事实嘛,事实就是不喜欢家里有个别人,你放不开。

      他还说。嘉勉当着司机的面,让他闭嘴。

      你总是这样。明明她可以解决的事,他非得横叉一杠子,最后,害她跟着他连坐,一齐不是好人。

      “你本来就不是好人!”

      后座上,嘉勉拨开周轸的手,很认真地朝他,“你觉得我们这样在你父母那里算什么?”
      “什么?夫妻啊。”

      嘉勉黑暗里,把手搁到他腿上,她的手不暖和,隔着西裤都能感觉到她的凉。这个冷爪子攀附得他不如意极了,人往头枕上去,由着她闹。
      有人贼心也就那么一点,周轸干脆去捉她手,做她也是自己的推手。

      倪嘉勉想撤回他偏不让,最后气不过在他腿上很拧了把。
      疼得某人只嘶冷气,前头这些天刚替周轸开车不久的司机饶是明白些什么,也只能装糊涂。

      直到二人进了家门,玄关口各自脱鞋的时候,周轸都没闹明白,嘉勉在气什么。

      最后临睡前,二人又较量了一回。
      因为周轸上完洗手间,马桶盖忘记盖上了。

      两个人真正住一起,才会放大很多细节。
      这些细节,搁在婚姻的模子里,会愈演愈烈。

      比如周轸懒散的很多小毛病,上完的马桶老是不阖上盖;每天挤牙膏,他会顺手把牙膏放到洗手台镜柜的上头,嘉勉老是找不着;
      他一年四季在家没有穿鞋的概念,然而每天早上起床,嘉勉永远没有脱鞋穿,被他给趿走了;

      他的衣帽间定期会有收纳师过来给他整理标记定位,然而因为倪嘉勉的加入,这个男人就跟断了手一般的,成天找不到东西。
      嘉勉就问他,你以前怎么过的?

      别管我以前。管我现在。

      嘉勉要周轸起来,现在去把马桶盖阖上。

      某人已经躺下了,他伸手要嘉勉牵他,否则他不干。
      不干的后果就是,嘉勉把他枕头扔到地上,反正有地暖,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这下周轸脾气也上来了,愣是没去管那个倒霉催的马桶盖,不就是睡地上嘛!

      嘉勉一觉睡醒,某人已经出门了。

      床边地毯上依旧没有她的拖鞋,
      卫生间洗手台前,她依旧得够到镜柜顶上拿牙膏,

      以及,边上伸缩的化妆镜上,有口红膏体留的醒目留言:

      “腰坏了,你完了!”

      好死不死,那么多管口红里,这个臭人选了个嘉勉刚拆封一次都没有用的口红。

      司徒听着嘉勉满腹牢骚,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说周竹马还真幼稚。

      嘉勉一面开车,一面附和,“他岂止幼稚,性转一下,他就是S城最茶的一朵白莲花。”

      嘉勉说,结婚晚宴的那天晚上,他们歇在桐城老宅。
      好不容易脱掉那些繁文缛节,周轸问新娘子,要不要吃东西?

      嘉勉其实饿得饥肠辘辘,
      他不管不顾的下楼去给她下面吃。

      冯德音正好上楼来,她说别人家都有什么传下来的老物件送给新人,可惜她小门小户,什么都没有,倒是先前在拍卖行周叔元送过一对翡翠戒指给她。

      红翡绿翠,
      正好象征的红男绿女。

      冯德音这里拿出这对翡翠戒指来时,周轸正端着碗面进来,前者问他,“你闹什么洋相啊,大半夜的吃起面来。”

      于是,某人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一斗笠碗的阳春面,也从冯德音手里接过这对翡翠戒指,

      待亲妈走后,周轸让嘉勉收好,这种水头的,一看就是好东西。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这绿说的就是这种老坑玻璃种。

      嘉勉兴致淡淡,指着某人手里的空碗,“面不是给我吃的嘛?”
      周轸去套那红翡,再给嘉勉去戴那绿翠,面上依旧沉着自若,十指交缠,“我妈在这,我能说是你要吃?楼下还有好大一窝人呢,你要大家都知道,倪家的新娘子第一晚就躲在新房里吃面条?”
      “我受累,给你吃了拉倒。”

      新娘子对她指上的翠绿戒指价值几何不甚关心,她如实告诉周轸,我饿了。

      某人眼里盛着灯火,诚恳至极,“我知道,我在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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