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异闻录》风雪添酒

4、08-11

　　08.

　　金色的、拖着长长尾羽的雀儿从枯枝上飞下来，停在小白的肩上。

　　这是这个冰霜世界里唯一的生灵。

　　小白说它是这个世界的化身，通晓万事万物，因为他的到来，灵鸟便带来消息，告知他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也给予他警告。

　　“放心，我对人类之间的爱恨情仇没有兴趣。”

　　他这么说完，灵鸟清鸣了一声，振翅飞远了，眨眼间就消失在一片白茫茫里。

　　我们继续走下去。

　　路上小白向我转述了毁灭世界的两人之间的故事。

　　楚少爷走的是正道。

　　历史上的世家都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但时间久了，加之人类社会的飞速发展，正道与魔道的界限就模糊了，对彼此的仇恨心也日益减弱。
　　早几年的时候，楚少爷心思单纯心地善良，知道有些人入魔实属无可奈何，也情有可原，但凡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也宁愿去救他们。
　　无论如何，那都是一条平等的性命。

　　这样的烂好心终有一日惹出了祸端。

　　初初入了魔的小姑娘苦难半生，被恶人当做实验样本被迫入了邪道，懵懵懂懂地伤了人，但及时清醒过来没真正杀了人。
　　但她伤的是某派的弟子。
　　正道便联合起来决定围剿这个魔道分子，楚少爷也在被派遣任务的人之中。
　　无意间得知了前因后果之后，见小姑娘眼神纯净满是惶恐不安，不似大奸大恶之人，楚少爷心生不忍，便偷偷放她走了。

　　后来不到半年，昔日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变成了杀人如麻的女魔头。

　　师门与楚家都责怪楚少爷无能，令门派与家族蒙羞，没人反思自己是否在当中尽到了责任。
　　楚少爷成了那个唯一的背锅的，吸引了所有人的仇恨。
　　而再见面时，女魔头则怪他骗了自己，是他没能救自己才让她去报复社会。

　　楚少爷无话可说，那死去的数百数千无辜惨死的人的性命都压在了他肩上。

　　后来再有情蛊事件，不过也只是另一个导|火|索。

　　楚少爷回到楚家是族中最混乱的时期，人性之中的贪婪与残忍在这里显现得淋漓尽致，血脉相连的亲人反倒像是仇人，只为一点虚名利益斗得你死我活，谁都只是另一人的利用工具，再无温情可言。

　　“他平定家族之乱和后来作为世家领袖的时候，做过很多极端和疯狂的事，可以说借着大义之名不择手段。”

　　结局直至他死的那一刻都是好的。

　　正魔两道之争毫无悬念地贴合了“邪恶永远战胜不了正义”的铁律，原本动荡不安的修真界也因此赢来长久的和平。

　　如果忽视期间“自愿”，或者“被自愿”牺牲的无数骸骨，这无疑是最圆满的结局了。

　　但事实就是，无数人敬重他，也有不少人怨恨他。

　　在他死后，越来越多的人将他当做战争的罪人。
　　因为最初的争端就是他为了报仇而挑起的。

　　他诱导师兄入魔，成为人人喊打喊杀的魔头，害师门名声扫地，最终致使数家门派内部分崩离析，只为让世家一派的势力上位。
　　为了家族的利益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全面挑起两道之间的矛盾战争，谁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反而享受不到后面的风光。

　　死人自然无法跳出来为自己辩解。

　　于是风言风语愈演愈烈，逐渐成为主流声音。

　　紧跟着就是魔道势力出人意料地卷土重来。

　　前一场正魔之战是由人故意挑起，还是仅仅只是顺势而为，已经很难说清楚。
　　但后来这场维持许久的混战却确确实实由某个人挑起了头。

　　那个人就是苍术。

　　09.

　　苍术来向我们讲述故事的时候，是过分的自谦了。

　　或许十几二十几年前他还仅仅只能称为一个“高手”，但在楚奕死后，他已经足够升级为“大魔王”了。

　　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几乎已经没有他的对手。

　　当他想要挑起混乱，也就是动动手指，或者动动嘴皮子的事。
　　更何况他还费心去谋划布局，一开始就是奔着让世界陪葬的心思去的。

　　灵鸟说说苍术是天生的魔体，有修魔的天赋，因此入了魔道之后修炼起来反倒事半功倍。

　　如果没有遇到楚奕，或者对他上心，苍术本该以咸鱼的心态一步步成为真正的魔道之主，重新构架起这个世界两道之间的平衡，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传奇大佬。

　　但灵鸟却说，平衡的另一端是楚奕。

　　只不过他们本该在各自的轨迹上成长起来，直至形成对峙局面时都不会相遇。

　　追根溯源，还是那些名门正派先起了歪心思，致使两人的轨迹都在最初就转了弯道——

　　本该温文尔雅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变成了享受战斗的疯子，本对争斗毫无兴趣的魔王起了灭世的心思。

　　“一出闹剧。”小白如此评价道。

　　小白总是不能理解人类因为感情驱使而做出的极端选择，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明明在最初就有更好的选择。

　　我并不能对这个世界的两人感同身受，但多少能明白那位疯狂的灭世者的心理。

　　“大概正是因为最初没能救下他，所以才在对方死后被无尽的遗憾和悔恨压垮。”

　　10.

　　如果没有小白在，这个世界大概率会走向毁灭。

　　而不是重新回到一切未发生的时间点。

　　苍术最初是抱着让全世界陪葬的想法来赌的。

　　11.

　　也许修魔也确实对苍术的思维模式产生了影响。

　　心思纯净时自然不受干扰，但一旦心有牵挂与杂念，便会轻易滑向黑暗的深渊，满心只剩下毁灭的欲|望。

　　又或者是这个世界对他实在不公，以至于让他对这个世界都没有任何归属感，全世界加起来也及不上一个见了几面的人重要。

　　……

　　我给苍术找了很多个理由，却仍然不能理解他。

　　作为一个普通的凡人，虽然重要的人屈指可数，但当我想象如果他们不幸去世——当然仅仅只是想一想而已。
　　我最多只会想到找害死他的人报仇，却绝不会想到毁灭世界。

　　因为我没有那样的能力，更因为我总会想到世界上的那些陌生人，或许家庭美满、或许经历艰难险阻即将等候到美好的未来……
　　我绝不想因此而伤害到他们。

　　小白难得没有因为“天真的想法”而嘲讽我。

　　他只是拍了下我的脑袋，然后说：“你没有必要去理解他们。那本来就不是你的故事。”

　　我只是过客而已。

　　就像小白曾说过的，若人类之中只有好人，或者只有坏人，那便没有那些波澜壮阔而又厚重的历史与故事了。

　　天上开始飘雪了，我看到了雪花上附着的光点，远处的白雾渐渐变浓了。

　　于是我们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开始往回走。

　　这个世界即将湮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