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督公宠上天》小月半

24、第二十四章

　　看着乔洛一行人远去的背影，乔修垂眸站在原处。

　　姐姐有喜欢的人了啊，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刚刚姐姐看向驸马时的眼神中满是温情，是她从未在姐姐眼中见到过的温情，真好，姐姐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不是姐姐的亲妹妹，是当年战乱时姐姐在边关捡回来的孩子，她是个孤儿，记忆中从没有过父母的身影，她一直跟着一个乞丐生活。那年冬天，乞丐饿死了，尸体被其他乞丐处理掉了。

　　她不想死的，她想活，但当时战争开始了两个月，城中粮食消耗得差不多了，皇城刚平息内乱，损耗很大，后方补给不足，将士们都未必能吃饱，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乞丐。没法子的，只能等死。

　　她仍记得那日阳光很好，在寒冷的冬日里这是为数不多的温暖。她如往常一样靠坐在平日里常与乞丐一起待着的墙角处，闭着眼睛面向着阳光，恍恍惚惚间仿佛忘记了寒冷和饥饿，快睡着了。

　　眼前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阳光。

　　她蓦地睁开了眼，急促地呼吸，就像是刚从鬼门关回来，那个乞丐就是这样，面向着阳光，安详的睡着了，再也没能醒过来。

　　面前的人蹲下身平视她，她这才看向那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那是个美得不像真人的女人，冰肌玉骨，恍若画中人，她神情冷漠，一身黑色盔甲，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手中握着一把做工精细的宝剑，剑未出鞘，但单从剑柄和剑鞘便能猜出，这剑定然极为锋利。

　　这是位女将。

　　“大胆！见到安阳公主还不行礼！”她身后一个将士高声喊道。

　　公主？

　　“滚！”公主回头，这么对那将士说。公主的声音不大，但像是淬了冰渣，冷极了，比那冬夜里携着雪花刮过来的北风还要冷。

　　公主又回过头，看着她，问：“愿意跟我走吗？”语气虽仍是没有感情，但比刚刚那声‘滚’温和了许多。

　　她轻轻点点头。

　　“还能走吗？”公主又问。

　　她再次点点头，必须能！

　　可刚站起来，便摔了回去。

　　公主指了个女兵，将她抱回了城主府，给她吃的，把她洗干净，伤口撒上药，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时她才从别人口中得知，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女人是从皇城来的安阳公主，是来打仗的。

　　公主来打仗，这本是件极其可笑的事，但想起那个一身黑甲，高贵清冷的女人，她突然觉得这场战争他们有了胜利的希望，那个女人有让人信服甚至臣服的气势和威严。

　　“你叫什么？”公主这么问她。

　　她又摇摇头，她没有名字，小乞丐，哪来的名字。

　　公主告诉她：“以后，你叫乔修，是我的妹妹。”自那之后，她有了名字，还有了姐姐。她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她姓乔，后来听说，公主，不，是姐姐，姐姐未进宫前便姓乔。

　　那一年，她五岁，其实她不知自己究竟多大，这个年龄是姐姐根据她的骨骼生长情况判断出来的。

　　姐姐给了她一封信，让她回皇宫后将信交给国师玄奕，然后让鹏载着她，将她载到了皇城，皇宫。

　　国师安排她在皇宫住了下来，她不用干活，只需时常和小皇帝一起上课，空闲时会有人来教她练武。

　　她长得矮小干瘦，行为粗鄙，哪怕穿上了华丽的衣裳，也没有一丝贵气，她与这个皇城格格不入。可国师对外说她是安阳长公主的义妹，所有人便将她当主子对待，没人会当面嘲讽鄙夷她。有人暗地里嘲讽她，被她听到过好几次，但这不重要。

　　小皇帝也待她很好，但凡他听到有人说她坏话，便会狠狠责罚那人。

　　她很快便适应了宫里的生活，言行举止就像是一个从小生在宫里的人。

　　战争三年，姐姐只回过皇宫三次，每次只在宫中待两三日便走。她和姐姐很少说话，姐姐话很少，她想亲近她，但不知该如何亲近，每次她绞尽脑汁想出话语同姐姐交谈，姐姐总是能几个字结束对话。她起初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使得姐姐讨厌她，但其实不是，姐姐一直那样，对小皇帝也那样，她只是有些清冷。

　　那三年她去过边关三次，那三次姐姐身受重伤，性命垂危，国师是整个大齐医术最高的人，他乘着鹏鸟去给姐姐医治，她央求着国师带她一同前去，她想见姐姐。每次国师都会给姐姐留下些护命的药，以便下次身受重伤时能坚持到他去医治。

　　国师给姐姐医治时她便在一旁看着，她至今仍记得姐姐那如凝脂般洁白细嫩的皮肤上遍布着骇人的疤痕。战场上刀剑无眼，当时形势危急兵力不足，姐姐多次冲在最前面，受伤是常有的事，旧伤没好又添新伤，但她从未见过姐姐喊疼，即便是性命垂危，眼中亦不见一丝慌张和恐惧，一派的淡然冷静。

　　那时她还小，什么忙也帮不上，甚至留在边关都只能给姐姐添乱，她只能在国师去给姐姐治伤时一同来看一眼，她希望见到姐姐，但不希望以这种方式见到，每次国师去边关都意味着姐姐又身受重伤。

　　战争三年，三年后姐姐回朝，亲自教她习武，后来公主府修好，姐姐带着她搬了出来，她成了府上的小主子。练武时，她从不敢懈怠，她希望以后再有战争，她能替姐姐分忧。

　　她曾问姐姐，“为何会收养我？”天下那么多受苦的孩子，为什么你独独认了我做你的妹妹？

　　姐姐答，“你资质不错，死了，可惜了。”

　　资质不错，是说她有练武的天赋，救她，是不想埋没了她的天赋，认她做妹妹，不过是为了将她带在身边随意寻的名头罢了。

　　她很感激自己这一身天赋，因为它，她才有了被姐姐救回去的机会。自那之后，她更努力的练武，她不想让姐姐失望。

　　她在姐姐身边待了五年，这五年她很少见姐姐笑，姐姐永远是一副清清冷冷，疏远淡漠的样子。姐姐尽职尽责地教她和小皇帝练武，尽职地批阅奏章，处理公务，稳固江山，壮大国力。但其实，什么都没能入她的眼，她和国师一样，都是端坐在云巅的神，断了七情六欲，身负重任为人间抵挡劫难，眼中却没有众生，甚至没有自己。

　　直到今日，姐姐身边站着一个叫裴戬的男人，一切都不一样了。姐姐看向那个男人时眼中有光，有她从未在姐姐眼中见过的温情，姐姐喜欢那个男人，很喜欢。原来姐姐也会有七情六欲。

　　真好，姐姐终于有了自己喜欢的人，终于有人能很轻易地就将姐姐逗笑。

　　姐姐在宁国的事她是知道一些的，那个叫裴戬的男人，是宁国最有权势的……太监。太监啊，还是一个奸臣，姐姐喜欢这样身份的一个人，未来是会遇到许多阻挠的。

　　再多的阻挠又何妨，只要姐姐需要，她定会站在姐姐身边，不，是挡在姐姐身前，姐姐喜欢的，她定帮姐姐护着。

　　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看到姐姐受伤也只能站在一旁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小乞丐了。

　　……

　　天空素净纯洁，不见一丝云层，阳光柔和，温暖而不耀眼。

　　上午，乔洛与裴戬一起在府内转了一遭。一来熟悉一下以后的居住环境，毕竟他们还要在这里居住许久，二来表达她对裴戬的重视，她与裴戬一样，不甚爱管府中的事，府中丫鬟侍卫奴才相比其他高门大院的奴仆而言，自由许多，但如今裴戬来了，她不希望府中出现一些对裴戬不利的风言风语，惹得他不快。

　　战乱平息的前三年，为了便于教导小皇帝和办理公事，乔洛一直住在宫内，两年前才搬至宫外，所以公主府不过刚翻修两年有余，玄奕料理政事这些年，齐国发展迅速，国库充盈，再加之乔洛身份尊贵，所以公主府修整的富丽堂皇。

　　崇阁巍峨，碧瓦朱檐，亭台楼阁，雕栏画栋。东北处是一花园，花园内古木参天，佳木茏葱，奇花闪灼，怪石林立，其间有一弯碧湖，沿岸杨柳依依，柳丝垂入水中，随波荡漾，湖中伫立着凉亭，碧瓦飞甍。

　　下午，乔洛和裴戬便在湖心凉亭下棋。

　　“皇姐！”

　　沿着声音望去，碧湖边一明黄色的身影向着凉亭飞奔而来，身后跟着两个蓝色身影，那两个蓝色身影奔至湖边便停住了。

　　皇甫黎沿着吊桥一路奔至凉亭，站在棋局旁，神采奕奕地喊了一声：“皇姐！”

　　乔洛抬手，示意皇甫黎禁声，盯着棋局看了半晌，手中迟迟没有动作。

　　“皇姐你输了。”

　　“……”

　　乔洛抿抿嘴，转身抬眸看向皇甫黎，裴戬亦看向面前的少年。

　　少年一袭明黄色长袍，袖口和衣摆处绣着精致繁杂的花纹，腰间挂着一枚碧色玉佩，三千墨发尽数用一精致金色发冠攒起，举手投足间尽是浑然天成的贵气，眼神清亮，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肆意洒脱，眉眼神情具是满满的笑意。

　　少年看向他时，眼中笑意更盛。

　　乔洛开口：“我皇弟，皇甫黎。”

　　而后向皇甫黎介绍：“你姐夫，裴戬。”

　　裴戬眼中划过一丝诧异，皇甫黎是齐国皇帝，虽没见过他，但也该是听说过他的，乔洛居然没打算掩饰一二，一个邻国奸臣做自己的姐夫，小皇帝能接受吗？

　　乔洛话落，皇甫黎却是眼中笑意不减：“久仰，姐夫以后若得空，可以常去宫中坐坐。”

　　说完，凑到裴戬耳旁低语：“做我姐夫不容易，以后若是惹我姐生气了，可以去宫中躲……”

　　话未说完，忙转身躲开了乔洛弹过来的棋子。

　　凌厉的棋子带着风声划过皇甫黎肩头，瞬间落入碧湖。

　　好险！

　　果然他姐还是他姐！哪怕有了驸马，也还是那个能动手就就绝不动口的罗刹！

　　皇甫黎边沿着吊桥狂奔向岸边，边喊：“姐，不打扰你们了，我去找阿修！”

　　裴戬：“……”

　　他活了这么些年，着实是没见过如此……特别的皇室子弟。

　　原以为会有一场腥风血雨，结果只是空中飘过一朵云，而后瞬间被风吹远了。

　　裴戬有些疑虑：“你这般招摇，不怕功高盖主，惹了他忌惮吗？”

　　乔洛唇角微勾：“放心吧，他没那么傻。”若她想要皇位，根本轮不到他坐上那个位子，皇甫黎很聪明，如此明显的道理他不会想不明白，以后她远离了朝堂，那更是不存在功高震主一说了。

　　“你们姐弟关系很好。”在皇族中，哪怕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也未必能做到如此。

　　乔洛起身握住裴戬的手，将他拉到栏杆边，望着如玉碧湖，缓缓道：“一般吧，他六岁时母亲去世，与我有关，我便一直多加照看着他，他七岁时先皇去世，皇权争斗，只余下他一个皇子。我和玄奕共同辅佐皇甫黎登基，胡国入侵，我奔赴战场，玄奕在朝堂稳定各方，主持大局，担任帝师，教导小皇帝。三年后，战乱平定，我班师回朝，与玄奕一起教导小皇帝。”

　　当年后宫妃子互相争斗，馋了毒的糕点被误送到她宫中，而后又被来她宫中走动的苏妃，也就是皇甫黎的母亲误食，苏妃因此丢了性命，皇甫黎成了没娘的孩子。苏妃是因她丢了性命，所以保护皇甫黎便成了她的责任。再有一年多，皇甫黎完全掌控朝堂，她便可以抽身离开了。

　　抽出被握住的手，揽上乔洛的腰，将她拉入怀中。

　　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窒息和疼痛从心底蔓延开。十六岁的少女，本该肆意招摇，迎接所有人的艳慕，可乔洛却要担起整个国家的安危。

　　虽是早就知道她的经历，虽然她说这些话时风轻云淡，几语略过，但还是忍不住心疼。十六岁的小姑娘面对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断臂残骸，成河血流时，有多害怕，无助？

　　裴戬下颚抵在乔洛发顶：“能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吗？”他像是自虐一般，虽然知道乔洛的经历不会很轻松，但还是忍不住探寻，明明是金枝玉叶，为何会有这般高的武艺，她曾经究竟经历过什么？

　　“我以前的事？”乔洛想了想，道：“我是被我师傅带大的，他遇到我时我不过刚满月，身上裹着一层红面白里的小被子，躺在一个木盆里，身旁放着一块龙腾玉佩，顺着水流一路向下漂去，他便把我捡了回去。

　　他养了我十五年，乔洛这个名字便是他给我取的，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武功非常高，人很沉默，极少说话，时常喝酒，经常醉的不省人事，但在教我武功时异常认真，甩给我很多兵法，阵法的书籍，就像是急迫的找一个人传授衣钵。

　　我十五岁那年他去世了，去世之前他对我说，在他死后将他的尸体烧了，让灰烬随风而去，不立坟墓。我照做了，他死后我将他连同山上那间住了十五年的木屋一同烧了，离开了那里。

　　之后无意间被先皇的亲信看到了我随身携带的那块玉佩，我被接回了宫中。

　　事后得知，早些年先皇微服私访，临幸了一名女子，走时留下了那枚玉佩，我大抵就是那名女子的孩子。

　　帝家无情，我被接回宫中，不是因为先皇那女子心怀愧疚，也不是因为他对自己血脉怜惜，而是因为我容貌出众，年龄适宜，适合联姻。只是还未等我被联姻，他便先去世了。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和师傅远离人群，师傅又极少开口，只是每□□着她练武，所以那些年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刚入人群的她，不善言辞，对人心不甚了解，确实不知她是被用来联姻的。

　　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伴随着低沉而具有魅惑的声音：“以后，我陪你。”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紫竹院，青梵正在同乔修对招。青梵一身青衣，动作沉稳，乔修一身红边黑衣，招式凌厉。

　　入了院门，皇甫黎高喊一声：“阿修！”青梵这家伙，侍卫就该有个侍卫的样子，怎么还当陪练，玩忽职守！

　　还有阿修，最近一直不去皇宫，原来是这里有人与她对招，青梵都是近三十岁的老人家了，有他年轻俊朗身手矫健吗？

　　随着这一声呼喊，正在打斗的两人瞬间停住动作。

　　见乔修向他点点头，青梵飞身离开。

　　望向向她大步走来的皇甫黎：“你怎么来了？”

　　皇甫黎脚下动作一顿，嘴角微抿，有点委屈：“……来拜访姐夫。”这么久了，她都不想他！

　　“见过了？”

　　“嗯。”

　　“知道他的身份吗？”

　　“知道。”

　　“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皇姐做事有分寸。”虽然裴戬身份敏感，但皇姐认定的事，没人能改变，皇姐绝不会做有损齐国利益的事，她的感情问题，不需要他在一旁指手画脚。而且，不论皇姐做什么，阿修都会站在皇姐那一边，所以他，不能同皇姐站在对立面。

　　乔修看着面前有些失落的皇甫黎，扔了手中的剑：“陪我对对招吧。”

　　皇甫黎瞬间精神抖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