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督公宠上天》小月半

17、第十七章

　　夜色昏暗，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渗入屋内,很安静。

　　裴戬小心地拿开抱住他手臂的那双胳膊。

　　乔洛瞬间惊醒，继而放松下来，声音中带着未完全清醒的慵懒：“督公？”

　　裴戬动作一顿，轻声哄着：“我起夜，你继续睡吧。”

　　乔洛松开缠住裴戬的双臂，轻应一声：“嗯……”没了声响。

　　裴戬轻轻松了口气，缓缓起身，披上外衫，走出房门。

　　一刻钟后，乔洛睁开双眼，眼神清明。

　　裴戬怎么还未回来？

　　乔洛起身穿上外衫也出了房门，只见六福正守在隔壁房门前。六福一向是守在裴戬身旁的，他守在隔壁，便意味着裴戬此时更在隔壁房中。

　　厕轩不在那里，裴戬为何会在隔壁？

　　乔洛疾步走了过去。

　　六福见到乔洛，忙行礼并惊呼道：“乔姑娘，您怎么来了？”

　　“督公在这里？”

　　六福眼神躲闪，有些不知所措：“督公他……”

　　裴戬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先回去休息，我一会儿就回。”

　　这声音开始听着没什么，但细听便能察觉这声音有些气力不足，甚至隐隐发颤。

　　乔洛未言语，抬手点住六福，便推门进了房间。

　　借着透过窗纸的微弱月光，乔洛看见裴戬似是连支起身子的力气也没有，屈膝蜷缩着身子斜倚在床头，双手紧紧摁着腹部。

　　听见开门声，裴戬应声望向门口的方向，恰巧被乔洛看到了那张惨白的脸，额头上满是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额前的墨发已经被汗水打湿，黏在皮肤上。眉头紧皱，眼角微红，眼中带着血丝。紧咬的双唇已经渗出一丝血迹，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痛苦的声音。在看到乔洛的时候怔愣了一瞬，继而松开紧皱的眉头，掩下脸上痛苦的神情，甚至想起身迎接乔洛。

　　乔洛当真是愣住了，这是她第二次见裴戬如此痛苦狼狈，第一次是在江左那次，她以为裴戬那么痛苦仅是因为生病和腿疾，却没想到他平日里也会这般疼痛难忍。裴戬平时在她面前伪装的太好，若非这次察觉不对，只怕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裴戬平日里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见裴戬欲起身，乔洛忙走到床边，摁住裴戬：“别动！”

　　待裴戬慢慢卸了力气，重新任由自己倚靠在床头，乔洛踢掉鞋子，翻身上了床，慢慢将裴戬揽入怀中，在她小心移动裴戬的时候，她甚至能感觉到裴戬身子在轻颤，那种太过疼痛，拼命想压制却压制不了的轻颤，乔洛只得放慢动作更加小心的揽住裴戬，让裴戬倚靠在她怀中。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使得裴戬如此痛苦。

　　如今是夏末，天气仍有些燥热，裴戬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打湿，身子异常冰冷，乔洛抱着裴戬的胳膊紧了紧，低头在他耳边温声询问：“哪里难受？”语气温柔，里面夹杂着乔洛自己也未发觉的小心翼翼。

　　裴戬稳定着自己的语气，半晌，才平稳地开口：“无碍的，你无需担心，过一会便好了。”

　　乔洛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带刺的荆条紧紧地绑住了，疼得令人窒息。

　　不再多言，乔洛一只手放在裴戬腰后，催动内力，给裴戬暖身子，有内力的温养，裴戬身上的疼痛也能缓解一点点。进门时便看到裴戬双手摁着腹部，想必腹部最为难受，但她不懂医，裴戬不说她也不知该怎么办，贸然出手帮忙，怕是会适得其反，只能用这笨法子让他好受些。

　　乔洛见裴戬仍紧咬着双唇，心中难受：“督公，若是疼痛难忍便喊出来，会好受一些。”

　　裴戬并未言语，只是靠在乔洛怀中轻轻摇摇头。

　　乔洛也未再多言，看裴戬的举动便知这种时候是没有法子止住疼痛的，只能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裴戬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下来，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清明。身后那股温热的力量还在继续，虽杯水车薪，但让他犹如久旱逢甘霖。他知道，那是乔洛在催动内力替他缓解疼痛。眼眶有些湿热，她为何总是待他这般好？他不值得的，不值得她这般喜欢。

　　靠在乔洛怀中缓了缓，终于有了一丝力气，裴戬轻轻拍了拍乔洛环抱在他腰间的手，轻声道：“没事了，不疼了。”声音中仍是透着虚弱。

　　乔洛停住了催动内力的手，低头看了看裴戬的脸，还是毫无血色，不过神情已经缓和了下来，应当是没有那么难受了。

　　乔洛温声道：“督公今晚歇在这里吗？”这里也是用品齐全，只不过比不得原本的房间舒服。

　　看乔洛的态度便知，若他今夜歇在这里，乔洛定然是也要歇在这里了，裴戬有些无奈道：“回房吧。”说完，便一手撑床欲起身回房。

　　乔洛连忙喝制住：“别动！”刚有了一丝力气便起身，他怎么就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子！

　　裴戬动作一僵，眼中有丝迷茫和无措，怎么了？

　　乔洛移动着身子，扶着裴戬让他缓缓靠在床头。她起身下床，弯腰穿上鞋子，然后转身将裴戬的双臂搭在她的脖子上，一手托着裴戬腿弯，一手托住裴戬瘦弱的腰，将裴戬抱了起来。

　　裴戬有些不自在，想下地自己走，触及乔洛不赞同的眼神，止住了自己的动作，任由乔洛将自己抱着走出房间。

　　出了房门，乔洛弹指解了六福的穴道。

　　六福忙低下头，恭敬地跟在乔洛身后，来到寝房门前，守在门外。

　　回到寝房，乔洛轻轻将裴戬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给裴戬盖上。

　　裴戬有些无奈：“你又把小福子点住了。”

　　乔洛边脱鞋边道：“谁让他不许我进屋。”

　　翻身上了床，钻进被窝侧躺在裴戬身旁抱住裴戬，道：“督公，每次您难受的时候六福都知道，但我却一无所知，督公可是从未将我放在心上，在督公心中六福都比我这个枕边人要亲近？”乔洛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委屈，这次她是真的委屈，既委屈又生气，偏生在面对裴戬时她舍不得发火，便只能说这些话让他知晓自己心里难受。

　　裴戬也轻轻侧过身子将乔洛抱在怀中，解释道：“老毛病了，缓一缓便好，没必要再吵醒你，让你为我担心。”

　　“我知督公不愿我看到了伤心难过，可我也不愿督公独自承受痛苦。以后你难受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躲开我？虽然我帮不了忙，但我想陪在你身边。”

　　裴戬下颚抵着乔洛头顶的墨发，抱住乔洛的双臂又紧了紧，良久没有回应，乔洛甚至以为裴戬已经睡着啦。

　　待乔洛闭上眼睛，打算今夜不再逼迫裴戬，明日再深究时，裴戬微微发颤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洛洛，我可能陪不了你太久。”

　　乔洛闻言，猛然睁开眼，从裴戬怀中探出头双眉微蹙凝视着他：“什么意思？”什么叫陪不了她太久？

　　裴戬眼角微红，不敢触及乔洛的眼神，声音有些沙哑：“我身体不好，撑不了几年了。”

　　裴戬的话将乔洛脑子炸的一片空白，撑不了几年了……裴戬……

　　未听见乔洛的声音，裴戬有些担心地抬眸看向乔洛的脸，此时屋内光线极其微弱，但裴戬还是看到了乔洛有些怔愣的神情，他瞬间慌了神：“你，你别难过，还有好几年呢，我还可以陪你过好几年。”

　　乔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裴戬，声音有些僵硬：“然后呢？几年之后呢？”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二十多年才遇到一个你！

　　“我会给你安排好后路的，我给你准备了些钱财，这几年我不碰你，待我死后，你可以远离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你，你可以再嫁个合心意的夫君，若是怕被人欺负了，也可以招赘。你可以相夫教子，生儿育女，也可以自由自在，快意江湖，没有我，你其实可以过得更好……”

　　裴戬的话止住了，因为他看见小姑娘眼神越来越冷，黝黑的眸子里像是结了千年寒冰，令人望而生畏。他从未见过小姑娘这幅神情，便是兰夜她生气时也未曾有。

　　一手抚上乔洛的细嫩的脸颊，轻抚她的眉眼，裴戬不害怕，只是觉得愧疚和心疼，他看得出小姑娘大抵是真心喜欢他，但终是他辜负了她。

　　脸上微凉的触感令乔洛渐渐清醒，敛了冰冷的神情。

　　裴戬说还能再陪她几年，便意味着他的身体情况还没有达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仍有机会调理治愈，他身边的大夫做不到不代表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到。而且……总之有她在，裴戬一定不会有事！

　　乔洛突然想起那天夜里她向裴戬表白时裴戬说的一句话“我身在这个位子上，想要我命的人多得是，危险重重，你与我在一起会每日提心吊胆。长则三五年，短则可能就在明天，我就不在了。”

　　长则三五年，短则可能就在明天，他就不在了。她当时以为裴戬说的只是刺杀的事情，却没有细想为什么按长了算也不过三五年，如今看来，这三五年便是因为他的病情。

　　他的情况他当时就告诉她了，只是她当时情绪太过激动，忽略了这句不符合逻辑的话。她一直以为裴戬不过是身子虚弱而已，以后悉心调养就好了，没有注意到裴戬一直承受着这么大的痛苦。

　　不过！

　　“这几年我不碰你，待我死后，你可以远离这里。”

　　“你可以再嫁个合心意的夫君。”

　　“也可以招赘。”

　　“没有我，你其实可以过得更好”

　　刚刚的话尤绕耳畔，他可真是毫无顾忌，什么都敢说啊！

　　谁给他的自信让他觉得自己会乖乖听从他的安排？

　　“啪”的一声，乔洛打掉裴戬的手，继而伸双手捏着裴戬的脸揉搓：“裴戬！知不知道自己错了？”

　　裴戬茫然：“……”

　　乔洛无声地叹了口气，裴戬这人太别扭，明明那么那么喜欢她，却偏偏想将她往外推，试图为她安排好一切，真是傻极了。但看他呆愣愣的样子，只怕是连自己错在哪都不知道。

　　罢了，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她慢慢给他改了这毛病！

　　“督公，你无需为我操心至此，事到最后，我知该如何解决，你就随心所欲地与我相处便好，可以吗？”

　　裴戬将乔洛拥入怀中，哽咽一声：“好。”他自会将事情安排稳妥，其他的不必多说，徒惹不快，现在只让小姑娘有个心理准备便好。

　　原以为他将这事坦白了，乔洛会生气，质问他为何现在才说，为何在两人定了情，同床共枕后才说，他答不上来的，他自私，想让她再多陪陪他，他甚至恶毒的想是乔洛自己跑来找他的，他不过是顺着她的心意，将她留下了。

　　是啊，他就是这么自私奸诈，她怎么就看不出来呢！她怎么就什么也不问呢？明明该看得出来的，她那么聪明，她该看得出他肮脏丑陋的心，然后远离他的。

　　坦白自己的病情前他是忐忑不安的，因为这话一出，怀里的人可能再也不会属于他了，甚至可能会憎恶他。其实这倒也没什么的，左右不过是再同以前一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与她相处的这段时日本就是他偷来的，现在不过是要还回去罢了。他甚至平白得了一段美好的回忆，靠着这段回忆，剩下的几年也不会特别难熬了。

　　用膳时能想着她坐在一旁陪自己，虽不说话，但频频看向自己。

　　批公文时能想着她站在一旁静静研磨，昏黄灯光下，朦胧温馨，瞬间能替他扫去所有疲倦。

　　就寝时一回到房中便能记起那日她身着洁白里衣，三千发丝尽由一玉蓝发带微束，手持一卷书坐在软塌上等待自己的模样，见他入门后抬头冲他浅笑，温柔明媚。

　　就连被病痛折磨时都有她陪在身旁，轻柔地抱着他，一手放在他腰背上，一点一点地用内力为他驱除疼痛。

　　她其实早就浸入到了他的生活中，他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有她的身影。

　　他以为他以后便是这样了，靠着她留给他的记忆，度过剩下几年。可她没有，她只告诉他让他无需操心，安心与她相处便是。

　　就这么喜欢他吗？喜欢到明知他时日无多了，依旧愿意陪在他身边，她怎么就不能多为自己考虑呢？这般任性，以后他不在了，她可怎么办呢？

　　他想抱紧她，就现在，再紧一点，真真切切地感受，她在他怀中。但是不可以，她已经睡着了，不可以将她惊醒。

　　怀中的人动了动，又往他怀中钻了钻。

　　“督公在想什么，怎么还未入睡？”怀中传来乔洛软软的声音。

　　裴戬一惊，道：“没什么，你怎的也还未睡？”可是他将她惊醒了？

　　“有点热，睡不着。”

　　裴戬神情一顿，如今夏末，确实仍有几分燥热，他一向身子凉，从不用冰，但乔洛身体正常。是他疏忽了，竟一直未在房中备冰。

　　“你先歇着，我让人送些冰盆来。”

　　说着，便欲起身，却是被乔洛抱住了腰身。

　　“没那么热的，督公将我抱紧一点便好了。”话未落，在他怀中蹭了蹭。

　　“督公怀里凉凉的，好舒服。”语气中尽是惬意和满足。

　　“你……”裴戬僵着身子不敢动，“我还是去让人送些冰盆来吧。”

　　“……督公当真看不出我只是想与你更亲近些吗？”习武之人当不畏严寒，这点温度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她知道，裴戬定是也知道，关心则乱罢了。

　　她不热，只是见裴戬不知想到了什么，气息不稳，便窝进他怀中，想安慰他，不过，真的紧贴在他怀中后才发现，他怀里真的很舒适。

　　乔洛揽紧裴戬，抬头在他露出的脖间轻吻一口：“督公，好梦。”

　　“……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