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督公宠上天》小月半

13、第十三章

　　天边的火红渐渐变浅，霞光渐渐暗去。马车缓缓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上，马车内，裴戬双目紧闭，面色平静。

　　今日朝上，皇上大肆奖赏江左知州，赈灾有功，而他裴戬，则是又被参了一本，理由是贪赃枉法，克扣赈灾粮饷，皇上一如既往地如看不见一般，表示相信他，不对他发难，再次坐实他奸臣宠臣的名号。

　　他确实贪了赈灾粮饷，所贪钱财，尽数上交给皇帝。他贪的那些钱财，是皇帝除原本的赈灾粮饷外，又额外拨下去的。皇帝借赈灾之名，借他们这些贪官的手，将国库中钱财收到自己的手中，私用。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帝虽是一国之主，但为了圣明的名声，也不能随意动用国库钱财，而皇帝可动用的那些钱财，远满足不了皇上的需求，那其余的钱财便只能通过他们这些奸臣获取。

　　他是万人喊打的奸宦，却能一直得圣宠的原因便是如此。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

　　只是，乔洛看起来十分在意百姓，若她知道他贪污，会失望吧。

　　晚膳。

　　乔洛看着静坐在对面，准备用膳的裴戬，笑道：“督公，今日是兰夜，督公可否与我一同前去游玩，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些事情人多了不方便。

　　裴戬欲夹菜的手一顿，沉声应一声：“好。”继而夹起一根辣椒放入口中。

　　终于要动手了吗？

　　从江左回来，他便一直在犹豫，他想告诉乔洛，若她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他，他会帮她解决的。

　　但他不知道乔洛究竟如何想，可能乔洛是喜欢他，也可能她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动手的机会，她在担心若真的对他动了手，她不能全身而退。

　　如今看来，是后者。

　　兰夜时街上人声鼎沸，天色幽暗，这个时候动手，最是容易全身而退。

　　终于要动手了啊。

　　“督公有心事？”

　　乔洛的声音突然传到耳边，惊醒了暗自沉思的裴戬。

　　裴戬一怔，沉声道：“没有。”

　　乔洛视线移到裴戬筷子上的红辣椒上，道：“督公，哪怕您喜吃辣，也要克制。”

　　“嗯。”裴戬将夹着的辣椒放进一旁的骨碟中。

　　乔洛收回视线，开始用膳。这已经是裴戬夹的第二根辣椒了，从江东回城以后，用膳时桌上的菜色便多了几道，经常会有些重口味的膳食，但裴戬从不食辣，除了今天。

　　自她说了兰夜一事，裴戬便一直心不在焉，他有心事。

　　兰夜又名女儿节，女子长大成大姑娘后会相对比较保守，需守在闺中，抛头露面出门游玩的机会很少，但在这一天里，姑娘们可以无拘无束，会访闺中密友，切磋女红，乞巧祈福。若是姑娘们遇到了心仪的少年郎，便将亲手绣的香囊送给他，两家便可喜结连理。当然，这些只是兰夜盛会中的小活动，真正的重头戏是街市。

　　这一天，街道两旁满是用瓜雕刻出各种花样的花瓜，用油面蜜糖制作笑脸的果食等各种时兴物品。晚饭时分，全城的儿童，女子，无论家境贫富，一律穿上自己最漂亮的新衣服。富贵人家会在高楼亭台上安排筵席，同时在开阔的庭院中，摆放香案，案上罗列酒菜点心。晚饭后，人们会再次来到热闹的街市，共度兰夜。

　　但这全城的热闹一向与裴府无关，裴府中从不为这个节日做准备。

　　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裴府的男主人被女主人带去了街市。

　　十里长街灯光辉煌，人声鼎沸。

　　人群之中，一位男子身着月白色长袍，乌黑的长发仅用一雨过天青色发带半束。他身旁是一位身着月白纱的女子，女子三千发丝由一白玉发簪轻挽。一眼望去，便知这是一对璧人。

　　两人的服饰是乔洛之前便已经备好的，今日是女儿节，女子可大方寻爱，她家督公容貌这般出众，难免会迷了哪个小姑娘的眼，她自是要提前宣誓主权的。

　　“阿戬，这里！”

　　在大街之上自是不能称呼“督公”或者“裴戬”，而称呼他“裴公子”又显得疏离，所以她便擅自做主称呼他“阿戬”，其实她早就想这么称呼他了，但又怕太过唐突遭了拒绝，一直称他为“督公”，今日是兰夜，又是在外游玩，裴戬定然是不好拒绝她的。

　　裴戬被乔洛拉到一个糖人摊面前，听见乔洛要了两个以他俩为原型的糖人。

　　只见卖糖人的老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低头舀起一勺糖汁快速熟练地在石板上来回浇铸，不一会两个糖人便做好了，老人用小铲刀铲起糖人，黏上竹签，递给乔洛。

　　乔洛将以她为原型的糖人递到裴戬唇边，裴戬顺从地低头咬住糖人。

　　乔洛眉眼带笑：“甜不甜？”

　　裴戬低眸，细细感受舌尖上的甜腻，轻应一声：“嗯。”很甜，甜到了心里，有点像儿时的味道。他儿时是极爱吃这种糖的，虽时隔久远，已经记不清它的味道了，但仍能记得它是甜蜜的，如现在一般，咬一口甜到了心里，能因为一支糖开心一整天。只是十年前他再尝了次糖人，甜腻的很，他只尝了一口，便扔了。

　　口中的糖化了，裴戬又咬了口糖人，依旧的甜，但甜中却带着些苦涩，他到底不是儿时的那个能握着一只糖就像握着一个世界的小孩子了。

　　虽是苦涩，但裴戬没扔了手中的糖人，而是跟在乔洛身侧，一口一口地慢慢吃着。他知道糖人是甜的，只是他心里是苦的。

　　两人一人手中拿着一只糖人，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人群中漫步。

　　乔洛低头瞥了眼相互牵着的手，眼中划过一丝惊喜，阿戬今晚异常温柔，温柔得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未在清醒时与她这般亲近，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今夜没有漫天繁星，唯有街市灯火通明，人流如潮。

　　乔洛牵着裴戬在这人潮中肆意游乐，遇到杂耍班子，便停下欣赏一番，马上技艺，吞刀吐火，走索，顶竿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与乔洛而言，这些杂耍不过是小把戏，无甚吸引力，但与裴戬一起看这些，便觉这些都是有意思的。

　　手中的糖人早已吃完了，竹签被扔到了特定位置。

　　乔洛没有再买其他东西，一是她无甚稀缺，二是今夜没有带宁曦六福他们，若是买了东西，难免有些碍手碍脚。

　　乔洛眼前一亮：“阿戬，那里。”牵着裴戬的手将他拉到一旁的面具摊旁。

　　乔洛拿起一个金属材质的银色面具，扣在裴戬脸上，面具是镂空的，由复杂的花纹缠绕而成，外面镀了一层银，额间一颗晶莹的玉蓝色宝石。面具并不是十分精致，但戴在裴戬脸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使裴戬更显神秘，使面具平添了几分贵气，很是好看：“很符合你的气质。”

　　裴戬拿下脸上的面具，放在手上仔细端详：“什么气质？”

　　乔洛笑道：“高贵，优雅，神秘，不可侵犯。”而后凑到裴戬耳边轻声道：“与我而言，有种致命的诱惑。”

　　说完未等裴戬回神，乔洛便移开了身子，转身看着面具摊细细寻找着什么。

　　面具摊的老大爷看了眼仍站在原地的裴戬，继而看着正在挑选面具的乔洛，笑呵呵的打趣：“姑娘，那个愣头小子是你夫君？”

　　愣头小子？

　　乔洛回眸看向仍拿着面具愣在原地的裴戬，可不就是个愣头小子吗？

　　乔洛轻笑着回应一声：“嗯。”

　　“姑娘，大爷我是过人，那小子如今看着呆愣，是因为他心里有你。”老大爷拿出一副银色面具，这面具与裴戬手中的相似，只是花纹略有不同，额间一颗紫色宝石：“来，姑娘，你是在找这个吧？”

　　乔洛接过面具戴在脸上，从荷包中掏出几钱碎银子放在面具摊上：“多谢。”

　　“祝两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啊！”

　　“会的！”

　　话罢，乔洛转身挽起裴戬的手臂拉着裴戬继续在街市游玩。

　　裴戬任由乔洛挽着他游走于人群中，刚刚乔洛和面具摊老伯的话他听到了，乔洛承认他是她的夫君，他们会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为什么？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身旁的灯光越来越暗，裴戬随着乔洛远离了人群。

　　河面荡着粼粼微波，远远望去，还能看到街市火红一片。

　　荆河边，柳树下。

　　乔洛摘下裴戬脸上的面具，斜挂在头侧，继而将自己脸上的面具如法炮制。

　　清风微拂过两人，带起缕缕青丝。

　　乔洛就这么看着裴戬的眼睛，这双眼睛如夜空般幽暗深邃，此时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疑惑。

　　“裴戬，今晚我想看到冰冷面具下那个真实的你。”她知道裴戬一直将自己的不安，敏感，自卑，痛苦和喜悦隐藏在那张冰冷的面具下，唯有这样，他才能在那暗无天日的环境中生存，但她不想见他一直这般辛苦，痛苦，她想告诉他，以后他身边有她，她可以陪他走过那些阴冷昏暗。

　　心中带着剧烈的振动，面上却一派坚定，乔洛看着裴戬，认真道：“裴戬，我心悦你。”

　　裴戬瞳孔骤缩，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心悦他？

　　为什么？

　　不该是这样的，事情不该是这样发展的！

　　一双纤细却有力的双臂攀上肩膀，唇上骤感柔软湿糯，那片柔软试探着轻触他，小心的摩挲，辗转流连。

　　她吻了他！

　　她喜欢他！

　　她……

　　“咻咻”利刃划过长空的声音。

　　原来不是啊，原来又是在骗他。

　　裴戬任命般轻轻闭上双眼，双手揽住乔洛的腰，将她护在怀中。

　　想像中的疼痛没有来临，裴戬疑惑的睁开双眼，微微侧脸。

　　只见乔洛两指之间稳稳地夹着两枚飞镖。

　　飞镖被她接住了！

　　为什么？

　　她不是来杀他的吗？

　　乔洛在他耳边叮嘱：“有刺客。”

　　刹那间，从四周涌上一群黑衣刺客，乔洛见此，迅速出手，身手凌厉，招招致命。

　　“裴戬！”耳边传来乔洛的惊呼。

　　只见乔洛一手轻弹，两指间像是有一颗石子飞出，划破空气，瞬间击落了刺向裴戬的剑。

　　乔洛迅速移到裴戬身旁，此时裴戬猛地回神，加入到打斗中。

　　几息之间，两人便解决了所有刺客。

　　乔洛细细地检查裴戬的身体，语气焦急：“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哪里难受？”

　　上下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伤口，也没有听见回应，乔洛看向裴戬的脸：“督……”公。裴戬就这么盯盯地看着她，眼中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乔洛抬手在他眼前轻晃：“督公？”

　　瞬间被裴戬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好似她是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乔洛明显感觉裴戬此时情绪不对，不对，他好像今天一晚上情绪都不太正常。

　　今晚裴戬对她异常地纵容，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两人接吻时，飞镖向着裴戬背部射来，他的反应是将她护住而非拉着她躲开或是接住飞镖。刺客的长剑刺向他时他如定住了一般不躲不闪不反抗。

　　乔洛脑中如白光乍现，难道……

　　乔洛猛然推开裴戬，怒吼：“裴戬！”

　　“乔洛，我……”裴戬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伸手想再抱住乔洛，却是被乔洛一把挥开。

　　乔洛转身施展轻功疾行离开。

　　她当真气极。

　　她怕她再待下去会对裴戬动手。

　　这些日子她对裴戬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为什么他会觉得她想杀他？

　　她若想要他的命还用等到今日吗？

　　她若想要他命需如此麻烦吗？

　　他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他为什么就这么固执地认为她想要他的命？

　　岂止是这么认为，他还上赶着给她送人头！

　　今晚裴戬没有带暗卫，她当时说今晚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游街市，她的意思是不带宁曦六福他们，他却是连从不轻易离身的暗卫都没带，起初意识到这一点时她以为是他理解错了，便没有追问，如今看来，他是以为她要杀他便没带吧！

　　她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她给吃什么他便吃什么！刺客来了他不还手，危险之时还想着不能伤了她！

　　他怕是有脑疾吧！

　　她如此珍视的人凭什么他这般不在意！

　　愤怒过后，乔洛心中难受，有些酸疼。

　　他……在陪她逛街市的时候是什么心态？

　　逐渐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空无一人。

　　他没追来。

　　也对，以她的轻功，鲜少有人能追上她。

　　他……她走的时候，他好像很难过，是不是应该听一听他的解释？

　　他不会出事吧？会不会又遇到刺客？他敌人众多，现在身旁没有暗卫，她又不在，万一他再遇到刺客怎么办？

　　不行，得把他安全送到裴府，然后再生气。

　　乔洛顺着原路，又飞奔了回去。

　　只见裴戬垂着头，仍站在原处。

　　乔洛疾步上前，捏起裴戬垂在身侧的衣袖便往裴府走。

　　裴戬抬头，跟上乔洛的步伐任由乔洛牵着往前走。

　　他以为她不会回来的，毕竟她刚刚那般生气。

　　他不敢去追乔洛，不知道怎么哄她开心，他怕他说错话惹得乔洛更加生气。

　　他甚至至今不知道自己的思路哪里错了。乔洛不想要他的命，那她当初为什么接近他？总归不可能因一面之缘，便喜欢上恶名昭著的他。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惹得乔洛生气了，此刻该是在反省自己的过错，该是向乔洛赔罪，可现在面对乔洛，他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委屈，声音有些嘶哑：“洛洛……”

　　身后脆弱的声音令她心疼，乔洛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裴戬。

　　裴戬低垂着眸，声音嘶哑：“对不起。”

　　“知道自己错了吗？”

　　“嗯。”

　　“错在哪里？”

　　“不该不还手。”

　　“还有呢？”

　　“不该等着你来救。”

　　“还有呢？”

　　“……”

　　乔洛恶狠狠地瞪了眼面前低眉顺眼的裴戬，然后转身继续拉着裴戬的衣袖向前走。

　　到了裴府，乔洛松开裴戬衣袖，头也不回的往自己院子走，她走的不快，却始终听不到身后的人挽留。

　　这两日她若再主动哄他就是她有脑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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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表白了！下面进入宠夫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