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督公宠上天》小月半

10、第十章

　　六福看了眼身侧乔洛紧握的双拳，知道自己让乔姑娘进屋是个正确的决定，这些年他一直跟在督公身侧，督公的心思他是能猜出几分的，虽然督公一直在躲着乔姑娘，可六福知道，督公心里有乔姑娘，只是他心有顾虑，只能躲着。

　　左锋不是他们，不懂他们这种人心里的苦。

　　况且，他方才在屋外说督公在唤乔姑娘，也算不得错，督公在昏迷时，确实唤了乔姑娘的名字，此时，他是希望乔姑娘能伴在身侧的吧。

　　陆大夫收了搭在裴戬脉搏上的手。

　　“陆大夫，督公身子如何？”六福见陆行收了手，乔姑娘又不说话，遂开口。

　　听见这话，乔洛视线终于从裴戬身上转到陆大夫身上。

　　“督公本就身子弱，如今日夜操劳，身体损耗极大，本就是强撑着，原本能撑到赈灾结束，但不巧今日吹了风，这身子没撑住，便病倒了。”边说着，陆大夫走到桌边开始开药。

　　乔洛坐到床边看着已经昏迷不醒的裴戬，伸手抚了抚他紧皱的眉头。

　　好烫！

　　难怪已经昏迷了，这怕是烧昏了吧。

　　“嗯……”似是感受到了额头上微凉的手，裴戬难受得哼出了声。

　　陆大夫将开好的药单交给药童，令药童去煎药，而后拿着一卷布包，来到床边，打开布包，取出一根银针，开始施针。

　　乔洛坐在一旁看着。

　　细长的银针一根根刺入皮肉，裴戬却一声未出，不知是烧昏了没了知觉还是惯于隐忍。

　　两刻钟后，陆大夫将银针一根根拔出，松了口气，道：“好了。”

　　六福将备好的水和锦帕放在床边，乔洛把锦帕在水中浸湿，拧干，轻轻敷在裴戬额头上。

　　陆大夫收拾好自己的药箱，背在肩上：“待会儿药来了让督公把药喝了，这里没我的事了，我便先回了。”说完，便背着自己的药箱离开了，年纪大了，又是大晚上的，他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半个时辰后，药童小心地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走进房间。

　　“督公，督公，醒醒！”乔洛拍了拍裴戬的脸，但他还是没醒。

　　也是，之前陆大夫那么折腾，他都没醒。

　　“你们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叫醒他？”乔洛没转身，背对着六福问道。

　　“用针扎。”

　　“扎吧。”

　　虽是不忍，但也知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点穴之后更疼。

　　六福从怀中掏出一块卷成一卷的棉帕，解开帕子，里面别着几根银针，这是随时带在身边的，督公身子不好，易生病，每次昏迷，都需用这种法子唤醒，所以这次远行，他亦随身带着银针。

　　掰开裴戬紧握的右手，紧捏住食指，细长的银针刺入指甲内侧。

　　裴戬猛地缩回手。

　　乔洛马上上前边轻拍裴戬的脸，边喊：“督公！督公！醒醒！该喝药了！督公！”

　　“嗯……”裴戬紧拧着眉，艰难地睁开眼，努力看清面前的人。

　　“洛洛？”眼神迷蒙，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疑惑和欣喜。

　　乔洛瞬间僵住，他私下里是这么唤她的吗？

　　现在不是思索称呼的时候，乔洛敛神，看着裴戬，轻声哄着：“是我，乖，起身喝药了。”说着，一手托着裴戬的后腰，一手托着裴戬的头，轻轻将裴戬托起来，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

　　裴戬很乖顺，双臂搭在乔洛腰间，倚靠在乔洛怀中，低声喃喃：“洛洛……”语气中满是信任和喜悦。

　　乔洛腰背僵直了一瞬，她很少与人亲近，腰间又极为敏感，裴戬双臂搭在那里，让她有几分不自在，很陌生的感觉，但并不反感。

　　一手揽住裴戬的腰，确保他能稳稳地靠在她身上，一手接过瓷碗，把药送到裴戬面前：“督公，该喝药了。”

　　裴戬蹙眉，转头将脸埋入乔洛的肩，明显的抗拒：“苦……”

　　乔洛看向那碗黑黝黝的汤药，确实是苦，这药被送进房间时，她便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苦涩，只是没想到裴戬会怕苦。

　　“福公公，派人送些甜汤来，快些。”若慢了，她怕裴戬又睡着了。

　　以前从不见督公嫌药苦的，六福压下心中的惊讶，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出门吩咐人准备甜汤。

　　裴戬湿热的呼吸喷洒在乔洛脖颈处，酥酥麻麻的，让人有些想逃，但又好像没那么糟糕，她喜欢裴戬的亲近。

　　乔洛试探地叫了一声裴戬：“督公？”

　　“嗯。”裴戬应了一声，脸在乔洛肩上蹭了蹭，环在乔洛腰上的手臂又紧了紧。

　　乔洛轻笑，你坐都坐不稳了，哪里来的力气抱我？

　　“甜汤来了。”六福端着甜汤走了进来。

　　来了？

　　乔洛拍了拍怀中的裴戬：“督公，醒醒，甜汤来了，该喝药了。”

　　在裴戬背后轻点一下，然后将甜汤端到裴戬面前：“来，先喝一口甜汤，然后把药喝了，再喝剩下的甜汤。”这点穴可以让人暂时味觉迟钝，但效果并不是特别好，还需要甜汤辅助。

　　“不……”

　　“乖，不会很苦的，喝完再睡好不好。”

　　裴戬轻哼一声，将头从乔洛肩上移开，闭着眼睛顺从的喝掉乔洛端到嘴边的药和甜汤。

　　待两个瓷碗都见了底。乔洛心中松了口气，扯过一条崭新的帕子将裴戬唇边的汤汁轻轻拭去，然后小心地将裴戬放在床上。

　　裴戬原本放在乔洛腰间的手滑了下来，他慌忙地伸手却只来得及抓住裙摆。

　　乔洛一手附上裴戬的手，一手攥着被抓住的衣料，想将自己的衣服从裴戬手中扯出。

　　还未等乔洛拽出自己的衣裳，裴戬猛然起身趴在床边“呕……呕……”

　　刚刚喝的药，全吐了出来！

　　浓郁苦涩的药味瞬间在房间散开。

　　刚刚喝的汤太多了？不应该的，明明甜汤很少，只有几口而已。

　　边想着，乔洛边轻拍着裴戬后背，这样也许他能好受一些。

　　待裴戬终于吐完，乔洛拿手帕轻擦裴戬嘴角。

　　用被子将裴戬裹住，连人带被一起横抱起来。

　　“去我房里。”这里味太重，不能继续待了。

　　“是。”六福应声。

　　走到门前，六福指着两个人：“你们两个，去再备碗甜汤和药，送到乔姑娘房中。”

　　“是。”

　　而后六福又对左锋道：“左大人，咱们须得去乔姑娘房前候着。”

　　左锋和六福都是跟在裴戬身侧许久的人，他闻言没有说话，看了眼乔洛怀中的裴戬，侧身让开了路，待乔洛出了房门，便跟在乔洛身后。

　　乔洛护着怀中的裴戬，沿着长廊疾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将裴戬放在床上，解开薄被，重新盖在裴戬身上。

　　看着裴戬虚弱难受的样子，乔洛语气冷了几分：“怎么回事？”刚刚裴戬把药吐了，六福和左锋都表现的十分平静，看样子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六福知道，这话是问自己的。

　　“回乔姑娘，督公身子不适，又在昏迷中，这种情况下督公将药吐了出来是常有的事，下人们在煎药时都会多备几份药，乔姑娘不必太过担心。”

　　听了六福恭敬却又习以为常的语气，乔洛蹙眉，常有的事？不必太过担心？

　　这种事情发生在裴戬身上都是常事了，怎么能不担心？

　　看来裴戬这身子状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过段时间回了齐国，定要让玄奕为他好好调理调理。

　　六福：“乔姑娘，药来了。”

　　看了眼面前乳白色的甜汤和黑乎乎的药，乔洛再次将裴戬抱了起来，让他坐在床上，倚靠在自己怀中。

　　她能感觉到自己刚将裴戬揽入怀中，便被紧紧抱住，裴戬似是怕她再如上次那般突然将他放下，抱得格外用力。

　　乔洛轻捏裴戬的脸：“督公！督公！该喝药了！”

　　这次裴戬没嫌药苦，乖乖喝了乔洛端到唇边的药和甜汤，由着乔洛用手帕擦了擦唇边残留的药汤。

　　而后马上将脸埋入乔洛颈窝。

　　乔洛没有将裴戬放下，他刚喝了药就躺下，容易呕吐，需得先这样缓缓。

　　裴戬趴在乔洛脖颈处，难受地低喃：“疼……”

　　乔洛低头使耳朵更加靠近裴戬，问：“督公，哪里疼？”

　　裴戬却是没了声音。

　　乔洛抬起头，看向此时屋内除他俩外唯一的一个人六福：“去把吕大夫再请来！”

　　裴戬针施了，药也喝了，还是这么难受，他是庸医吗？不会先止疼吗？

　　六福弓腰行礼道：“乔姑娘，督公这大概是腿疼。”他暗自吃惊，督公以前从不喊疼的，哪怕是在昏迷时，哪怕是快疼昏了，督公也一向是咬牙承受。这乔姑娘在督公心中的地位到底是不一样啊。

　　“腿疼？”

　　“督公左腿有旧疾，每逢阴天下雨便疼痛难忍，需得上药推拿止痛。”

　　“今晚怎么不上药？”

　　“回乔姑娘，督公不喜他人近身，若无他的允许，奴才不能擅自做主。”

　　“胡闹！”虽是知裴戬听不见，但乔洛还是忍不住呵斥他，疼成这样了还这般任性！

　　乔洛对六福道：“你来为他上药推拿，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是！”

　　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个藏青色瓷瓶，蹲在床边将裴戬的左腿从薄被中移出，将里裤上卷露出小腿，左手拿着瓷瓶，将药水倒入右手中，覆在裴戬腿上，而后放下瓷瓶，两手在裴戬小腿部细细推拿。

　　裴戬这有旧疾的小腿，比另一条腿消瘦些许。

　　旧疾了，那定然是早些年间无权无势时受了欺负，又得不到及时诊治，落下了病根，不知那些年裴戬是如何撑过来的。

　　乔洛紧了紧揽住裴戬的胳膊，在一旁仔细看着六福的动作，看着六福按的每一个穴位，以后这种事便由她来做了，她有内力辅助，推拿效果，比常人要好得多。

　　“嗯……”裴戬疼得哼出了声。

　　乔洛能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湿漉漉的，估计是裴戬疼得直冒冷汗。

　　一手抚上裴戬脊背，时而自上而下抚摸，时而轻拍，就像在安抚受伤的小动物，低头在他耳边轻声安慰：“快了，很快就不疼了。”

　　“洛洛……”声音很低，甚至说的有些不清晰，大抵只是无意识地低喃。

　　“嗯，我在。”乔洛心中微微刺痛，平日里裴戬对她冷淡，甚至有些不耐烦，她虽知裴戬没那么讨厌她，但也并未觉得他喜欢她，没想到此时竟如此依赖她。

　　裴戬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定然是受了许多苦的。他不喜他人触碰，便是时常贴身侍奉的六福，未经允许，都不能给他上药，可见防心之重。他未必是不信任六福，大概是这些年来养成了习惯。但凡松懈一点，便活不到今天。

　　面对身边人尚且防心如此重，更何况她这刚认识不久，且处心积虑接近他的人呢。

　　若非这次重病，怕是不知何时，才能知道他的心意。

　　一刻钟后。

　　六福停下手中的动作，慢慢将裴戬小腿部的里裤放下，为裴戬掖好被子，起身对着乔洛行礼：“乔姑娘，可以了。”

　　乔洛看着怀中又陷入沉睡的裴戬，道：“多谢，以后若遇到难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为今夜将她领进房门道谢，也为刚刚听从她的指示给裴戬推拿道谢，这两件事虽然看着事小，但都未经裴戬允许，擅自做主，若真论起来，算不得小错。不论六福目的是什么，总归都是帮了她，该答谢的。

　　“姑娘言重了，这是奴才该做的，奴才只希望督公能够高兴些。”这些年督公待他不薄，他看着督公身边能有个贴心的人，心里高兴。

　　乔洛看着怀中沉睡的裴戬，感受着腰间的臂力，有些无奈，没想到裴戬睡着了竟是这般粘人。

　　他这般粘着自己，乔洛觉得此时自己着实无法丢下裴戬自己去其他房间休息。

　　“福公公，你今夜辛苦了，去那边休息一下吧。”乔洛目光向房内的木椅方向示意。

　　六福恭敬地站在床前：“回姑娘，奴才不累，能为督公效力是奴才的福气。”

　　“休息一会吧，休息好了才能更好地侍奉督公。”平淡的话中自有一股威严，让人不敢违抗。

　　“是。”

　　六福不能驳了乔洛的面子，只得在木椅上坐下，刚入座，便昏睡了过去。

　　乔洛收回手，重新放回裴戬腰间。

　　六福虽然会放她进屋陪伴裴戬，但在没有裴戬示意的情况下，绝不会在裴戬昏迷的时候让她与裴戬单独共处一室，哪怕六福让步了，屋外姓左的也绝不肯同意。而她又不喜在休息时自己房中有外人，便只能点了他的睡穴。

　　怀中裴戬已经沉睡，这个姿势与她而言并无不妥，她是习武之人，即便是站着也能休息，可裴戬如今是带病之身，这种睡觉姿势不利于休息。

　　轻轻挪动裴戬，其他到还好，只是缠在她腰间的双臂有些难以移动。

　　无奈，最终乔洛在腿上垫了一层薄被，让裴戬枕在上面，双臂抱着她的腰。

　　此时的裴戬，睡得很沉，卸了身上所有的盔甲、利刃，展露出的，是从未有人见过的柔软。

　　乔洛看着熟睡中的裴戬，眸色渐深，她想护着他，护他一辈子！

　　她想见他脸上有笑，眼中有光。

　　她是见过他眼中有光的样子的，第一次见面时，他仰头望向她，四目交汇的那一刹那，她清晰地看到，裴戬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光芒，就像当年她站在雪山之巅，仰望天际黑幕般的夜空时见到的那场陨星雨，惊心动魄，摄人心魂，只可惜转瞬即逝。

　　那日，她在裴戬眼中看到了可以与陨星相比拟的风景，她便有种，想将那风景留在人间，留在身侧的冲动。

　　她不懂感情，但她知责任。裴戬这人，脆弱敏感，喜欢了便是一辈子，她若是让他喜欢上了她最后她又抛弃了他，于裴戬而言会是致命的打击。将裴戬留在自己身边，便意味着她需护他一辈子，一辈子太长，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做到，倘若做不到，不如一开始便不开始。

　　所以她接近裴戬，在一点点了解裴戬的同时，也在一点点确定自己的心，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做到一辈子待他如初。

　　荆衡山上那一夜，她见到裴戬虚弱的倚靠在床角，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脑中猛然跳出她当初机缘巧合看到的那个影像最后一幕，裴戬遍体鳞伤，满身狼藉倒在血泊之中，尸体之间。

　　那一刻她清晰的认识到，若她不插手裴戬的命运，裴戬会死，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追求裴戬，照顾裴戬，过得开心些，舒适些。可饶是如此，她亦没想好是否要为裴戬改命。想救裴戬并不难，从裴戬临死前那一幕能看出，裴戬是死于刺杀，她只需时刻护在裴戬身边或是提前将裴戬带回齐国，裴戬自然便能躲过这一劫。但是她不知自己能否承担得起他的下半生。

　　不为他改命，他走到既定时间，生命就戛然而止了，他喜欢上她也好，没喜欢上她也好，以后都与她无关了，她无牵无挂无愧疚。

　　可若她为他改了命，追求了他，让他喜欢上了她，可最后她又抛弃了他，这不仅于裴戬而言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于她而言，也将会成为自己心中一道永远过不去的坎。她不喜亏欠别人，感情最难偿，辜负了，便是一辈子的心结。

　　她不是良善之人，她很自私，没义务为裴戬改命，没必要为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而让自己愧疚、难受。

　　明明心里想的十分清楚，可一想到裴戬死亡的那个画面，她便止不住的心慌，这段时间，她一直跟在裴戬身旁，不愿远离他半步，是在照顾裴戬，同时也是在一遍遍地问自己，该不该救裴戬。

　　今夜看见裴戬双目紧闭虚弱的躺在床上，她的心像是被荆藤紧紧勒住，窒息般的疼痛。以往的顾虑在裴戬面前全部不堪一击，裴戬不能有事，她不管以后会如何，她只知道，裴戬一定要活着。

　　后来她给裴戬喂药时，裴戬依赖她，紧紧地抱着她，脸贴在她脖颈间，亲昵而小声地喊她的名字。

　　而她，并不反感，甚至有几分喜悦。她一向抵触别人的亲近，却喜欢裴戬的亲近，她大概真的是喜欢裴戬的，甚至隐约觉得她真的可以一辈子待他如初。

　　那一刻，心中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了，她喜欢裴戬，她不止要他平安，她还要他喜乐，要他无忧，要他真正属于她，只属于她！

　　裴戬，我会护你一生，也请你喜欢我，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