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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暖香 ...

  •   初夏,春花已尽,到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浓绿。午后的阳光里已经有了暑意,午膳之后的时辰,一向繁忙热闹的码头继续嘈杂忙碌,普通商铺更是卯足了精神准备午后的买卖,偏偏有个地方还是睡梦未醒。
      暖香阁,头牌艳伎将离的房间。
      绣着蔺草纹的石青色窗纱将燥热挡在外面,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桐木七弦琴的木架上刻着三条尾羽的凤凰、书案上是燃尽了香的青铜香炉。乍看之下,倒整齐雅致得彷佛是哪个大家公子的闺房一般。
      里屋,宽大的床上雕了精细的并蒂莲花纹样,屋子的主人正在床上酣睡。他黑色的长发散在枕头上,艳丽的脸上残妆未尽。也不知是不是热了,被子只盖到胸腹之间,身上的寝衣不曾好好穿着,露出一片莹润的肌肤。而粉色芍药纹的黑色缎面春被不仅衬得他手臂上肌肤如雪,更让他半裸的肩膀上啃咬的痕迹显得异常清晰。
      “嗯……”将离蹭了蹭枕头,轻吟了一声。
      总觉得耳边一直有“沙沙”的声音,实在是吵得很。他慢慢撑起自己的身子,白色的丝质寝衣轻易地滑下肩头,让他半边身子都露在空气里。他摇了摇头,然后才不甘不愿地半睁开迷离的凤眼。
      有个人坐在离他床不远的桌子边,正用他的银茶罗在筛茶末。
      将离朦胧地眨了好几下眼,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是谁。他皱眉,“茶,你在干什么?”
      起床之后涩哑的声音别有一番柔媚之意,肤白若雪偏又点点红痕,加上黑如浓墨的头发垂了一缕在胸前,让此刻的他看来异常可口。
      “筛茶末。”茶头也没抬,她的声音也正经得自然,彷佛她面对的并不是一个衣衫半褪的艳伎,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好友似的。
      “一早上的,过来吵我。”恼怒的语调,只因困倦不堪而似足了娇嗔。
      只是将离酥酥软软的声音就算能勾得谁都心痒难耐,也不包括他眼前这个。茶抬头,歉意地笑道:“小钰说没眼看我糟蹋这些茶饼,扔给我十个叫我自己先练练手。”
      “所以,”将离慢吞吞地掀开被子,“你就吵我来了?”他抬头打着哈欠下了床。
      “我屋子里可没这些费钱的东西。”茶答得理所当然。
      将离晃晃悠悠地走到她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将茶当成什么柔软舒服的物什般整个身子贴挂上去后蹭了蹭,闭上眼睛。
      被压着的茶只是笑了笑,直到筛完了茶末才用手肘朝后戳了戳,轻声问道:“帮我看看,这个怎么样?”
      “……嗯?”她身后的人拖长了鼻音,好半晌才含混地说,“研得够细,筛得也不错,就是烤得过了,会苦……”
      “是吗?”茶仔细看了看浅褐色的齑粉,摇摇头,毫不可惜地丢了之后又拿出一个新的茶饼。
      “茶……”一直静静地趴在她背上的将离唤了她一声,似乎想要说什么。
      茶皱着眉回过头,“那边坐去。”说着下巴朝桌子的另一边抬了抬。
      将离眉毛一挑,凤眼微微地眯了起来。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茶只一个字便消了他所有的情绪,“热。”
      于是轻笑一声丢开,将离自去坐在了茶的对面。只是他坐虽然坐了,仍是一手撑着下巴地靠在桌沿,直似没有骨头一般。一双凤眼倒是清明得很,到底是醒了。
      “为什么这么拼命?”
      认识她也有一年多了,唯独这一点上实在是理解不了。
      人家练字,她也练。人家每日花上半个时辰已经算是好的了,可她竟然可以练到手指抽搐得连茶杯也握不住。不想吃白食,想对救命恩人有所回报,这是有担当的想法。但是,她需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然后,将离看了眼桌子上堆满的茶具茶饼,她现在又要开始拼命练烹茶了吗?
      “拼命?”茶略一怔后不解地眨眼,“烹茶而已,哪里就能扯到拼命上去了?”
      “不是吗?”将离显然以为她敷衍了事,“你以前手伤的时候,为什么彻夜练字?写得好不好看,根本没关系……”
      “将离,我会在邵边住很长的日子。”茶这才明白过来,她一边拿着银茶筷夹着茶饼在火上慢慢烘烤着,一边解释道,“身边的人我还能说是手伤了所以才写不得字,难道对着刚见面的陌生人我也一个个地解释,我不是不识字,只是手伤了而已?”茶答得坦然,没有一点犹疑隐藏。
      将离突然露出一抹浅笑,他眼珠一转,“所以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当然。”
      “那这个茶饼又是要做什么?”将离抬了抬下巴,“书肆关门,改茶铺了?”将离随口乱猜。如果茶现在手里拿的是胭脂,他大约能问出“改行做青楼生意”之类的话来。
      “近阵子,”茶抿了抿唇,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大约能去傅家一回。”
      “傅……”将离略怔后,陡然拔高了声音,几近大叫,“县令大人的那个傅家?”
      “对,正是傅彰礼大人家。”茶皱了皱眉,“小点声,耳朵疼。”
      “你……”将离一张艳丽的脸微微沉了下来,担心的神色清晰可见,“自己注意些。”
      茶没有应声,只是不解地看着将离。
      “我知道艾家少东和墨家小姐与你投契,但是外人不知道。”将离的凤眼里,清明一片,“一个邵边最大药庄的少东,一个是邵边有名的大老板,谁都当你是有心的。如今再去傅家,只怕这个巴结谄媚的名头就在你额头上贴定了。”
      “嗯,我知道。”茶抬眼,笑容里暖意甚至多得可以满出来溢。将离的关心,她听出来了。
      “还笑。”将离见她笑,不由恼了,“等你有个什么事的时候,只有墙倒众人推的份,到时候你就躲你的小破屋子里哭去吧。”
      “将离,你的好意我明白。”茶看着将离,异常认真,“我孤身一人在邵边,没谁是该对我好的。你也好,无殇和玄钰也好,能遇见你们是上天的恩赐。但是,将离,除了你们之外我还有想要更多的东西。”
      茶看着自己的手掌,展开,再用力握紧。
      现在的她,就是浮萍。
      她未必能做参天大树,但是至少不能是微风一阵就成灭顶之灾的水草。
      将离嫣然而笑。
      青楼里,对着他指天誓日的不知有多少,却都未必有这一句的真心。既然想说的话她已明白,他也不是喜欢去烦恼些“也许”的人。瞬间转了调笑的表情,道:“比如,哪家的美人?”
      茶怔愣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人,忍不住突然勾了勾唇角。虽然那微笑转瞬既逝,却没有逃过将离的眼睛。
      “……竟然真的有?”他一呆,慢慢坐直了身子,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是谁?”
      “一个……”茶想了好一会,才勉强寻出个合适的说法,“像魏廷墨一样的人。”
      将离皱眉,“魏廷墨……就是那种贵得要死,买到一块都舍不得用的墨?”将离虽然不识字,文房用具倒还是知道些的。
      “嗯,就是那个。”
      将离不解。他上下扫了茶几眼,眼珠子一转突然问道:“殷家的儿子?”
      这回倒是换了茶露出诧异的眼神,怔愣了好一会到底是承认了,“嗯。”
      “真是……难得。”将离勉强笑了笑,突然拖长了调子问,“有多喜欢?”
      “将离……”茶听出他话中似乎有着别的意思,皱起眉看着他。
      “先回答我。”将离垂下眼,声音里是难得的正经。
      “我想……”茶略顿,声音里透着认真,“娶他。”
      “是……吗。”将离转过眼,看想窗外。
      “将离,你……”
      “没事。”将离转头看向窗外,“你也知道我在存自己的赎身银子。本来想出了这个地方,让你照顾的。”该是妩媚柔腻的声音,平淡下来竟然透出几分凄凉。
      茶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有些不安起来。
      青楼伎子,不是被人赎去做小就是粉褪花残之后凄凉独居。将离就算有能力攒到自己的赎身银子,也挡不住街坊邻居的眼中的鄙视。想要好好过日子,也并不是只要坚强就可以了。
      “不过既然你有了那么喜欢的人,”将离抬头看她,“这事我不会再提。”轻描淡写地,彷佛他之前说的不是终身大事,不过是天热风凉之类的闲话一样。
      “我……”
      “你该知道我不喜欢听些什么的。”茶的话还没出口却被他硬生生拦下来,平淡转瞬又是笑靥如花,“即使你成了亲,也不许嫌我,更不准疏远我。”说到后面,脸上虽笑着声音却是强硬的威胁,颇有些敢不从就绝不放过她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开口时却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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