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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人死不能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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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人能死而复生吗?”
一顿饭后,两人从平常的琐事聊着聊着后,千玉屑状似不经意提起了这个话题。
阿鸢眼神空愣了一秒,缓过来后,笑着答道:
“人死不能复生,那么剩下的人就要好好活着。”
……
夕阳艳丽得似泼开的鲜血,怪贩妖市的后海荡漾着粼粼的光,潮水卷着白浪一次又一次涌上岸边,潮浪也一次又一次汹涌拍打着礁石。
尉祁鸢抱着几枝梨花,赤脚跑向海边,踩在脚下细碎的沙石有些尖锐,但她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染着夕光的裙摆随着没入海水的脚步而漂浮水上,长长的黑发自身后凌乱散开,波光潋滟,她带着近乎疯癫的勇气赴向某个方向。
一波潮浪狠狠打在了她身上,打湿了全身,尉祁鸢也险些被拍倒。
冷冷的海水渐渐从腰部淹没过了肩膀。
身体变得很轻,视线模糊,海水将呼吸淹没。
光束仿佛穿透了海面,柔软的发丝在水中如海藻漂浮漫开着,一片片梨花全数被浪潮冲击得溃散,尉祁鸢带着一腔倔强直直赴向黑暗。
——那时候衣轻裘打了一瓶小酒,美滋滋走回去,路过那片后海时就发现了那抹漂在海上的身影。
他看见那抹熟悉的白色的那一瞬间,几乎是没多想,就立刻甩下酒瓶子跑去捞人了。
被他救上来的,还真是本应该好好在梨花小院养伤的尉祁鸢。
——死了?
他探查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尉祁鸢有心跳,看着她苍白的脸,衣轻裘忽然觉得有点慌。
身下没有心跳的人嘴里忽然吐出了一口海水,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鱼。
在她睁眼的那一瞬间,看见了衣轻裘按在她心口处的手,气血涌上,她暴怒的抬手扇了衣轻裘那张脸:
“你个臭流氓!”
衣轻裘脸上是火辣辣的疼痛,明明柔弱不堪的人,但打人的力气却狠得一批。
他咬牙切齿:“谁会对你这种豆芽菜跟兴趣!我还救了你!你是这样对待一个辛苦把你从海里捞回来的恩人吗?!”
简直就是好心没好报!
“你知道你在干嘛吗?”他生气质问。
早知道对方这么想死,他就不救了!
映着残阳绚烂颜色的水珠一滴滴顺着衣轻裘额前的发梢落下,滴在尉祁鸢眉间。
看着对方恼怒的模样,尉祁鸢觉得自己误会了什么。
她眨眨眼,抬手抚上那被她扇过的脸庞,她低低说了一声:
——抱歉。
那只手如雪般冰冷,触在脸上时衣轻裘忍不住抖了下。
“我要去找骨灰——”怀中的人出声。
“什么?”衣轻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
“你快出来啊!你喜欢的梨花开了!我给你带来了!”尉祁鸢蓦然挣扎着从怀里爬起来,朝着空无一人的潮海大喊。
那几枝梨花已经被海水冲走,只剩下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朵皱巴巴的花儿。
这朵几乎已经被碾碎的花,不久前还在枝头开得漂漂亮亮的。
〔你也从来不去拜祭她……〕
〔拜祭,去拜祭一堆骨灰吗?〕
“那个老男人连你的坟在哪都不知道,还骨灰呢!这土地上哪有埋着你骨灰的地方!”她变得很愤怒。
这世上没有她母亲的坟,也没有骨灰。
早在很久以前,尉祁鸢就遵照她母亲的遗愿,将骨灰全部撒在海里。
记忆跨越过遥远的时光,那些被她刻意丢在旮旯角落的片段,本以为感情会随着时间冲淡。
没想到时间越是久,这种记忆就是越是在某个时刻变得无比清晰,连同感情也越发痛楚。
——娘亲如果死了,你就把娘亲骨灰洒在海里,这种死法可浪漫了。
那时候她母亲还活得好好的,教她写尉祁鸢这个名字的时候,还爱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大人说话时候要是用开玩笑的语气,那话也不一定就是玩笑。
尉祁鸢在母亲监督下,她又一次慢吞吞写完自己的名字,那字根本算不上好看,还写得扭扭歪歪的。
听到母亲连死都想玩个这么浪漫的花样,年幼的尉祁鸢有些懵懂。
她问——那不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吗?
——又不是真的只有入土才为安,快点答应娘亲!
母亲凶巴巴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尉祁鸢嫌烦的就随便答应了。
明明只是个玩笑,当初她为什么要答应呢?
她吼声变得嘶哑起来,尖锐得想要割破整片夕阳:
“要不是身不由己,要不是小赮舍不得他师傅,要不是我弱鸡,老子早就卷你的钱带着小赮跑路了!还想老子给你当女儿,做贴心小棉袄喊你当父亲!简直就是做梦!”
衣轻裘:……
什么贴心小棉袄,你简直就是岩浆好么……
——尉祁鸢想起来了。
那堆没有任何一丝温度的骨灰被她洒在海里,犹如尘埃破碎,被汹涌的海水卷走,仿佛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她看着这片粼粼发光的海,根本不觉得有什么浪漫可言。
“你想走为什么不早说?”衣轻裘也意识到,尉祁鸢现在的状态已经不是〔不就生一次病〕那么简单了。
她还很可能又忘吃药了,但如果那药有用的话,或许也不至于让她变成现在这样。
“我现在就走!”尉祁鸢气冲冲的提着湿哒哒的裙摆,转身打算跑向海里。
衣轻裘额头青筋暴起,他忍不住伸手将那个任性的姑娘拉了回来:“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快回去!之后等你身体养好了再跑……”
直到看见了她脸上的表情。
衣轻裘顿时没出声。
“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买了呀?我那时候明明还很喜……信任你的。”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似乎不像是在生气。
她在赌气。
她一直都在因为这件事赌气。
“我有找过……”衣轻裘的话又被尉祁鸢粗暴的打断。
“还有你义父也讨厌死了!烧什么房子!把小赮都给烧跑了,害得我追了好几年才把人追回来!”
上一个敢这么说他义父坏话的人就是郭门竹郎,郭门竹郎喝醉酒后得意忘形说他义父千盛骑是个小白脸,回家路上就被衣轻裘套麻袋揍了一顿。
但尉祁鸢说的这话,让衣轻裘又没办法反驳。
同样的,他也还没小心眼到同一个病人置气。
待她宣泄完情绪,衣轻裘打算直接把人劈晕带回去算了。
他问:“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
尉祁鸢忽然朝他倒了过来,衣轻裘下意识伸手接住。
只是过了几秒,那温热的柔软又离开了,尉祁鸢迷茫的抬头,她推开了有些愣愣的衣轻裘:
她疑惑说:“咦……你是谁来着?”
——那时候开始,尉祁鸢的病也变得越来越重。
她有时候会变得不认识他。
狼族后裔的衣轻裘化身为红狼去探望她,尉祁鸢总是不记得,红狼不是第一次来了。
红狼每每离开前,尉祁鸢总是折一枝梨花送他,总是如此。
一直到后来,没等那些梨花还没落完,折梨的人在月亮升起的那一刻,先离开了。
……
——而现在,阿鸢也没认出他。
“死后不能复生,但说不定会变成恶鬼呢?”千玉屑悠然说道。
“别说了,我怕鬼。”阿鸢怂了下,忽然觉得氛围变得有些阴森森的。
虽然她自己也算不上是人。
“悄悄告诉你,森狱真的有鬼噢……”千玉屑忽然神秘兮兮凑过来,附在她耳畔。
声音放轻,撩拨心间,同样也带着些坏意。
“鲁【哔——】说过,遇到鬼也不要怕,只要踢一下鬼,鬼就能变成人了。”阿鸢身子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放心,千玉屑只是在开玩笑。”将距离拉开,千玉屑笑眯眯说着。
——如果真让她见了鬼吟诗,不知道她脸上什么样的表情,啧啧,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这种玩笑不好笑啦。”阿鸢嘴角微微抽搐。
“那什么玩笑让你觉得好笑?”
“抱一下。”阿鸢不假思索,说出来之后她就后悔了,有点暗恨自己说话没过脑。
余光看向站起身的千玉屑,见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诶诶、不会是生气了吧?!不会这个时候就离开了吧!?
阿鸢有点慌了:“其实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话未说完,却见千玉屑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帽上的流苏穗子晃了晃,他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人围拢起来,像是将她身上那抹月色也收尽在怀中。
对方带着苦蛮花香的温度贴了上来,忽然来这么一出,阿鸢眼神有一瞬间错愕以及惊讶。
“我说姑娘啊,这样算是玩笑吗?”
阿鸢将头靠在千玉屑肩膀,她看不见对方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但问她这个问题的语气好像还真的很疑惑。
“算的。”
尽量压下那份陌生的小窃喜,阿鸢努力忍住颤抖的声线。
“那你也没笑啊。”千玉屑松了手,看了看阿鸢故作平静的表情。
下一秒,千玉屑就感觉后腰有一股力量将他往前一带,就在他撞到阿鸢脸上的时候,阿鸢迅速扭过头。
千玉屑眯起眼,带着唇环的唇瓣触到了冰凉柔软的脸侧,又滑过了黑色的长发。
只是一瞬而过的接触。
阿鸢回抱住千玉屑,她说:“玩笑要多开几下才能让人笑。”
心底涌动着一股情绪,不可思议的种子在悄悄生根发芽,阿鸢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是啊。”千玉屑犹豫的手终于落下,落在阿鸢的后背。
……
“嘿呀,老板娘你傻笑什么!生意还做不做了?”
客人急躁的催促声响起,阿鸢回过神,赶紧在店里忙活了起来。
“非非想大人,老板娘最近看起来好傻,是不是生病了呀?”小白兔吃着胡萝卜蛋糕,他悄悄问旁边淡定喝茶,看着最新一期森狱八卦周刊的非非想。
“是啊,她是病了。”非非想作为一只活了老久的过来龟,又怎么可能看不出阿鸢的变化?
小白兔:“什么病能让人变得这么傻啊?老板娘够傻了,再傻点就不好了……”
“小孩子问题不要太多。”非非想语重心长的摸了摸小白兔的脑袋。
小白兔乖乖点头:“哦……”
另一边的若叶烟雪跟一群小朋友们抢着店里墙上画画涂鸦,结果被小紫火带头领着一群小朋友拉扯着,在他脸上画了好几只大乌龟,还被狠狠嘲笑了一番。
大龄儿童若叶烟雪被欺负得气呼呼的坐回位置上。
坐在他对面沉思的若叶凝雨终于抬起头来,十分嫌弃的瞥了眼若叶烟雪。
“看什么看,没见过若叶家族第一美男?”若叶烟雪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涂鸦,一边没好气的说。
若叶凝雨:……
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自信。
名门若叶家族出了一个自称艺术家的若叶知秋就已经够奇葩了,还整出了个若叶烟雪这种逗比,简直了。
“啊,国相来了!”擦完脸后的若叶烟雪看着忙前忙后的阿鸢,他故意喊了这句话。
果然,阿鸢动作顿住了,看向门口。
没有看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阿鸢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毫不客气赏了得意洋洋的若叶烟雪一个爆炒栗子。
阿鸢:“你好无聊。”
若叶烟雪回怼:“明明是你眼光太差。”
阿鸢决定不跟大孩子计较什么,所以她又去忙起来了。
“国相与家主是挚友之交,你为何对国相总有一股莫名的敌意?”若叶凝雨缓声问。
“那你没察觉到国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神就变得有些奇怪了吗?”若叶烟雪声音平常嬉笑的声音冷了几份。
“哪里?”若叶凝雨有些不明所以。
“不想跟你这种神经粗大的家伙说什么。”若叶烟雪傲娇的哼了一声。
若叶凝雨:“……”
看你就是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