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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惊雷(三) ...


  •   瓢泼的大雨落着,落在房上,顺着房檐间的缝隙流下,哗啦啦地冲刷着廊檐和院子。
      这样大的雨下一夜,明日院里怕又要积不少水了。

      “娘娘。”奉宁携着一身湿漉漉的雨气进了朝露殿,紧阖上殿门,向安坐在上首那人福了福身。

      殿里本就有些暗的烛晃了晃。

      “那些人......都运出去了么?”皇后轻声问了一句。

      昏沉的烛影中,她独坐在桌旁,用手中的竹签挑着小香炉中的香灰,耳边的玉兰坠随着动作轻晃着。

      “您放心。”奉宁用巾帕压了压身上的水珠,直待干净了,这才向前走了几步,压下声,“面容俱已毁,不会有人怀疑到咱们这处。”
      “嗯。”皇后应了声,卸了妆容的脸上显出几分疲态来。她神色有些寡淡。

      半晌,她放下手中的竹签,转了下腕上色泽醇厚的檀木佛珠,轻叹,“造孽......”
      “您替陛下担了这罪孽。”奉宁看看她,亦是叹了一声,“佛祖有灵,是知晓的。”

      偌大的朝露殿中此刻没有下人服侍,空荡荡的。外面被风吹得乱晃的树叶枝杈的影映在窗上,又被烛照着投至地面上,显出个诡异的影。
      风过,殿中不知何处漏风,竟发出呜呜的声响来。
      皇后转着佛珠的手一顿,心中忽然便隐隐地发起虚来。

      “无间炼狱的苦头本宫一人受即可。”许久,皇后微微垂下眸,合掌念了声佛,“只求我儿能顺利登上皇位。”
      “本宫作甚么......”她抿起唇,“都行。”

      “太子殿下仁爱宽厚,为人良善,朝中皆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奉宁宽慰道:“那宋渊出身卑微,名不正言不顺,要奴婢说,他纵是再得陛下喜爱,也是无法继承大统的。”
      “况南燕朝一向立嫡长子,陛下若真要改立,朝中又有几人能依?娘娘且宽心。”

      “璟儿性子太过温吞,也不是好事......”皇后皱了下眉,话刚开了个头,却又叹了口气,不再说此事了。

      “那宋渊又是怎么回事?”她顿了顿,忽而调转话头道,一向和善的面上阴云漫过来,“怎的那样快便能得了消息过去林府里!”
      “便只差一步。”皇后浅浅的两道细眉拧起来,捏着佛珠的指紧了紧,有些气恼,“偏他就赶得巧!”

      “许是......”奉宁沉默了一瞬,上前犹豫道:“娘娘,依奴婢看,这殿里许......混进了些不干净的。”

      闻言,皇后拧眉看了她一眼。
      她这朝露殿里处处固若金汤,服侍的人也俱都是陪了十几年的亲信,别说塞人,便是连只鸟从殿前飞过,都是瞒不住的。

      “这如何可能?”她不信道。

      幽微的烛光将她二人的影子拉得颀长,横斜在殿内,昏沉的光火微微晃动着。

      皇后眸光落在影上,半晌,却道:“你暗中查查,别闹出大动静来。”
      “是。”奉宁颔首悄声应道。

      窗外风雨声潇潇不停,殿中,却是寂静得几乎能听得人呼吸声。
      忽而主殿西侧屏风挡着的那小屋里传来了声清脆的响,似是棋子落盘的声音。

      奉宁惊了一惊,立时便朝那处看去。

      山鸟屏风图后,隔着隐隐的烛光,依稀能看到个模糊的人影。
      戴着冠,是个男子。

      方才进来竟是未能瞧见,她心中讶异,向上首看了一眼,却见皇后面色平静,恍若未闻。

      “娘娘何必如此麻烦。”那屏风后的男子忽而开口道,声色如肃肃山林中的岁寒松柏。

      原来是尚书大人。
      奉宁松了口气,难怪。

      “李为这颗棋埋了这么多年,也该用上了。”那人道,“让他去将那林婉处理了便是,她死,陛下的恩旨仍在,林家便只能让林蓁蓁顶上去。”
      “岂不水到渠成。”

      屏风上映出这人模糊的一个轮廓,瞧着似在下棋,声音平静如水,却说着如此冷寒的话。
      奉宁候在一边,也禁不住微微打了个颤。

      “只是本宫那日瞧这林婉,也是个可怜人......”皇后面色有些淡,向那屏风处望了一眼,缓缓道。
      “娘娘竟有了恻隐之心了么?”那人道,声里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罢了。”皇后沉默了一瞬,面上似晃过几丝犹疑,然而顷刻便消散殆尽。
      “奉宁。”她抬手唤道:“去告诉李为,让他寻个时机动手便是。”
      “是。”

      外面的隆鸣的雷声小了些,紧接着的便是裹挟在云层中的,压抑着的闷雷声。
      殿内烛芯哔啵炸了一声。

      香炉里燃着的檀香在雨气中愈发浓郁起来,暗夜里,摆在窗下的那瓶含苞的玉兰,已微张开了瓣。

      “你一直阻着我,说要亲自动手。”过了许久,皇后眸光落在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烟上,声音亦有些渺茫道:“如今已两年了,那顾邦卿也愈发荒唐跋扈,你还要等到何时?”

      那人没有答话。
      昏黄的烛光拢着,屏风后依稀可瞧见那人清峻峭拔的影子。
      殿里只听得到棋子落盘之声。

      “长姐。”许久,那人方才开口,声音有些凉,如山林中肃肃的清风,“不过一个疯子罢了,你在怕什么?”

      你怕什么......
      这话落在皇后耳中,却似平静湖水上落了一枚石子,她声音蓦然尖利起来,“我怕什么?才十年你便已忘了么?当年......”

      说话间,平地里遽然响起了一声惊雷,将窗外的夜色照亮了些许。
      轰鸣的声响震得耳膜鼓鼓地发着涨。

      窗沿下那瓶雪白的玉兰,颤颤巍巍地落了几片花瓣。

      **

      惊雷声亦打断了顾邦卿的思绪。
      衣裳已被横扫进来的雨打湿,他拧了下眉,微向廊檐下退了一步。

      深寂的雨夜,已过子时,无人再醒着。
      极轻微的脚步声隐隐传来,顾邦卿眸光微动,却并未回头看一眼,面色无波一如深沉枯井。

      “公子。”仍是那嘶哑低沉有些难听的声。
      “如何?”

      “春绯来信道,曾在庐江一小镇上有过路将军的消息,说前些时日有位卖马料的老人家与之相貌及其相似。”
      “她已去寻了。”这人道,又叹了口气,“只是却又没了踪迹,似是路将军刻意隐藏了行踪,也再没去卖过草料。”

      “嗯。”默了片刻,顾邦卿看着淋漓的雨,慢慢应了一句,眉宇间的神色却说不明。
      “待过几日清明出祭,我亲去一趟。”他道,神色却有几分怅惘。
      “是。”

      “你这几日警醒些。”顿了顿,顾邦卿又沉声嘱咐道:“皇后和杜家对我下手不成,必将注意打到她头上。”
      他侧眸看了看灭了灯的屋子,眸里添了些暖意,“一概饮食用度,你细细考量着。”
      “公子放心。”

      后半夜了,雨势似有慢慢又渐小之意。
      晚来起了南风,将雨丝拂到了面上,丝丝凉凉。

      “她明日要见你。”半晌,顾邦卿淡声道,语气却也如这夜雨般凉,“甚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清楚。”
      “属下明白。”那人应道,“公子放心。”

      “公子。”不知为何,那人又顿了顿,似是在打量他神情般,斟酌着开口道:“秋鹰已回,便在城外安候。”
      这声音又犹疑了一瞬,方道:“姑娘所用马车银票房契,正打点着。”

      房檐上落下的雨落在院子里的水坑中,滴答作响。
      一夜风雨疾疾,渐息时,残花余留的浅香丝丝缕缕的又弥散进潮润的空气中,盘绕在鼻端。

      不知怎的,他便忽地想起方才从指尖掠过的那发丝,柔软馨香,一如这晚来花香。

      顾邦卿侧眸看了看身后的屋,眸色淡下来。
      “晓得了。”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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