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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 ...

  •   娟娟来过电话的中午,普华端着茶杯站在办公室的空调下面吹冷风。
      主编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扇着一沓稿子,不时瞟上她几眼。普华只好挪动脚步,站到总编看不到的角落。
      她其实是组里完成任务较好的编辑之一,但是她不太会讲话,为人处事直来直往,不让人厌弃,也不会被过分喜欢。自从把总编熟人的荐稿退回之后,普华受了上上下下的冷遇。副主编和刘燕都劝过她,做人要识时务些。可怎么识时务,她走上社会好几年也没学会。
      “小叶,去不去吃饭?”刘燕举着饭盒过来说话,努努嘴暗示主编不在。
      普华摇摇头,依然抱着热茶杯在空调下发怔。
      “怎么了?看你心事重重的!”
      “没事……没事……你先去吧……”普华勉强挤出些笑容,又因为迎面进来的副主编马上收敛起来。
      刘燕提着饭盒走了,普华站了站,不是滋味,怏怏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副主编站在空调下吹凉风,目光犀利的搜罗着办公室里的每张桌子,在她这里停留的时间最长,转身进了主编的办公室。
      普华放下杯子,翻出几张废稿纸压在稿子上面,假装低头做事。手里握的笔好像有自主的意识,不按着她的意念任意在纸上游走,钩钩画画,一点一横,一个转勾,一道长长的走,。写成了,虽然歪歪扭扭的,还是一眼能看出是“施永道”三个字。
      普华心乱如麻,撕了稿纸揉成一团。
      自从娟娟打过电话,她想起这三个字就难受。扔下笔勉强自己拿过稿子校对,可眼前空空的,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读进去。
      是真的吗?
      新娘是谁?
      层出不穷的问题在她脑子里搅成乱糟糟的一团,甚至让她出现了晕眩的幻觉,好像娟娟那通电话根本没打过,施永道没结婚。
      可新娘呢?施永道是新郎的话,新娘呢?
      新娘是谁?他怎么可能结婚!
      普华咀嚼着这个问题,一股酸涩难忍的凄凉从胃里直指心口。她一连宽慰自己,抹着头上冒出的汗,最后实在熬不住千奇百怪的念头,还是给娟娟发了条短信。
      编了几次,删删减减,问多问少都不是:真的吗?和谁?
      主编和副主编都去吃饭了,编辑室空荡荡的,大门是关上的。普华把手机摆在桌子中央,重新站到空调下面吹风。屋子里很闷,她扇着手边的杂志,焦急的等着娟娟的回信。
      墙上的挂钟秒针一格格的走,走了十七圈,手机才在桌上毫无生气的震了震。
      空调下习习凉风掠过,普华的颈后密密的又是一层汗。她跑过去点开看,娟娟的短信简单扼要,只有两个字:裘因!
      她抱着手机晃回座位上再没站起来,瘫软的坐了整整一个中午。
      编辑室外的槐树上有几只知了,正午时一声声叫得人心烦气躁。普华加了件春天放在办公室的薄外衣还是觉得冷,嘴唇上干干的又不是口渴。仲夏叶子正是最浓密繁绿的时候,她却在一片绿意里望到一个孤单的影子。
      手一紧,本来要拿茶杯,不小心把茶水泼出来流得到处都是,浸到玻璃板下面,把几张老照片都洇湿了。
      照片里,年轻几岁的普华梳一条马尾辫子,胸前佩戴着先进工作者的大红花,脸上洋溢着最简单不过的笑容。那时她刚领证,又编了几篇好文章拿了个小奖,是人生难得顺遂如意的阶段。照片的右下角还清晰印着拍摄的时间,掐指算算,距离现在快四年了。
      普华用纸巾擦着桌子,把照片边缘的水迹吸干。用过的纸巾揉起来扔进纸篓,之前写着永道名字的那张也被扫进垃圾里面。她把那张纸重新捡出来展平扑在桌子上,细细的一遍遍看。
      施永道三个字也沾了水被泡花了,清晰的钢笔线条成了黑糊糊的一片,只有“道”的最后一笔走之棱角还分明。
      他说过,她写的“道”字遒劲有力,那个走之他最喜欢。一有机会,他就在签名上留下个空格给她,让她替他把“道”字补上。
      他还说过,私下她可以那样叫他,但是她总是不习惯,多少年只叫他永道。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十年?十一年?
      普华握着那张纸,想不清,要揉掉扔了又下不去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手机这时又震了震,来了一条娟娟的短信,上面写着:普华,你没事吧?
      普华坚持到午休结束,草草给主编桌上留了个书面请假条便离开了出版社。
      暑热难当,她没打伞,像游魂一样在太阳下面往前飘,不知自己到底该上哪。
      擦肩的行人回头看她奇怪,一天里最热的时段竟然有人披着外套四处走。她经过橱窗,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确实怪,哪哪都怪,她长久以来自以为的不为所动,这时在一点点瓦解,有种哭的冲动。她拿出手机翻通讯录,里面的名字不多,哪个似乎都不适合在这时候联系。
      盖住自己发烫的脸颊,普华只好选择躲到路边不醒目的地方等车,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表现得镇定一些。
      车站的站牌有十几个,四通八达,站名都是陌生的,车一辆辆来了,她跟着大家排队,但哪辆也没上,直站到两腿发酸,才抬手打了辆出租车。
      司机问上哪,她迟疑了一下,说:“回家吧。”
      “哪!”司机又问了一次,口气有些不耐烦,“您住哪?!”
      “呃……”普华本要说家里的地址,可报上的是另一串她谙熟的名字。
      车很快启动了,司机不攀谈,普华听着空调吱吱嘎嘎的响,任窗外的热浪沿着玻璃的缝隙挤进来,扑在脸上。
      二十分钟后,她站在那块刻着中学名字的大牌子对面。街还是原来的老街,笔直并不宽敞,行道树遮起的阴凉抵挡了暴晒酷热。临街的门脸房都装了仿古门面,挂了匾,墙上刷了新灰。校牌是新换的,学校教学楼是新盖的,塑胶操场也是重新铺过的,她当年留下的很多记忆都被重新粉饰过了。
      街另一边的老店拆了大半,普华停在其中一家门口,仰头认出了门牌。当初的“建一奶酪铺”现在叫“建一奶酪店”。
      她走进去,发现店面还是很窄,只能容一张两人桌,余下走道的地方胖点的客人过去就很吃力。店里光线昏暗,墙上挂着建一老板用了十几年的一面老幌子。
      她沿着木质桌椅往里走,在厨房外随便搭的款台要了碗冰镇杏仁奶酪。收钱的已经不是满脸皱纹的老板王建一,换成个四十上下的中年妇人,找给她几张很脏很皱的毛票。
      端着奶酪,普华在临街唯一的桌边找了位置坐下来,脱了外衣。
      店里并不热,墙上的风扇嗡嗡作响,过不了多久会转到她头上带来些凉风。她并没吃那碗冰镇杏仁奶酪,只是镇着手,变冰了再把手捂在脸上,反复多次,让双颊也冷却下来。
      他结婚了,和裘因。
      这样的句子,在她脑子里闪过又被强行的屏蔽掉。
      普华觉得老电扇的嗡嗡声把自己的心跳搅得很乱,好像患了重病行将不治的病人,跳一下少一下。
      娟娟一年多以前就告诫过,她不信。
      娟娟说:你别傻了,什么都会变的。
      她还反问娟娟:谁说的?
      现在她知道,是了。随着时间,什么都会变,而且会变得很彻底。哪怕坐在当年的老店里,吃着当年的杏仁奶酪,她也回不到十几年前。
      掏出手机,普华又读了娟娟的两条短信,那条只有两个字的短信她想删掉。手放在删除确定键上,没按。
      很多年了,裘因的名字普华从不主动提起。她不是不记得,而是记得太清楚。她们从来都不是朋友,也没有当过面对面的敌人。除了初中同班,她们没有太多交集,高二重新分班以后,连在楼道里碰面的机会都很少。
      当纪安永,施永道,李城寺这些尖子生再次组成一个“理科优等生班”时,裘因在名单上,而她自己拿着分班结果站在楼道里苦苦寻找文科班的教室。
      叶普华和裘因两个名字,就像印在硬币两端的文字,不太可能同时出现。她放弃了最后一个进“理科优等生班”的名额,成全了裘因。从那时起,叶普华三个字就被压在硬币的背面,再也没有翻身。
      汗顺着锁骨流到衣服里,普华找不到纸巾,索性捧起奶酪碗贴在脸上。说不出是热,是闷,还是什么。
      她分辨着电击的嗡嗡声和自己头脑里的声音,想了很久才想到一个人。等奶酪放热了,她重新拿起手机,翻到电话簿把电话拨了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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