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从今往后，只要幸福地度过每一天 ...
-
——春天了。
宇宙里着实没有时间的概念，等松阳从鬼兵队的飞船上下到地面，看见四处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方才意识到季节的变换。
上船的时候是冬季的末尾，历经几个月接受药物对体质的改造，以及剥离结晶的最终手术之后，长达一千年不老不死的非人体质，终于迎来了终结，他也以普通人的身体再次踏上这条熟悉的街道。
反复确认过日期，松阳稍稍放下心来。
“呼，差点以为赶不上胧的生日了，幸好还没到时间。”
私塾不能一再放假，授课方面松阳干脆就托付留守的胧全权打理，算算日子，他也是几个月没见到自己的大弟子了。
“……你还真惦记那家伙啊。”
送人回私塾的银时酸溜溜地嘟囔了一句。
虽是回到自己生活的环境，但万事屋老板整个人却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一路上松阳一只手都被他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懒洋洋的红眸时刻关注着对方脚下迈出的每一步，生怕他磕磕碰碰到哪里。
“都要回家啦，银时怎么还这么紧张呀？”
看他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松阳好奇地问他，银发男人扫一眼他包扎着的手背，默默翻了个白眼，“还好意思问阿银，你自己想想你在飞船上干过些什么。”
“啊……”松阳心虚地别开眼。
刚变成普通人的那段时间，他确实是有些兴奋过头了，实在很想体验一下作为普通人养伤的感觉，趁一起上船陪同他的银时没注意，去找了一把利器偷偷划伤自己，然后就被时刻关注自己一举一动的晋助抓了个现行。
于是，松阳头一回看到一向温和谦逊的紫发学生那样生气，足足跟他冷战了一周，直到回到地球的时候态度才有所缓和，但怎么看都是没消气的状态。
相比之下，银时虽然也生气，不过至少还肯跟他正常讲话，松阳自己也清楚之前的行为过于离谱，这会儿赶紧乖乖地跟人家道歉。
“让银时这么担心真的很抱歉，但我不会再干那种傻事啦，我保证。”
“口头保证阿银不听，阿银会交待大师兄让他好好盯着你的。”
“……咦，难得银时好好叫胧一次师兄呢。”
“……重点完全错误了吧喂！！”
到了季节，院子里去年种下的樱花树有几棵也开花了，再过几天，风一吹，庭院落了一地淡粉的花瓣，松阳在窗边看着，估算起距离那一天剩下的日子，觉得差不多也该筹备给大弟子庆祝生日的事情。
虽然实打实活了一千年，但松阳对于过生日这件事着实没什么清晰的概念，过往在村子里给银时庆祝生日的时候，也就是一群孩子们在私塾里热热闹闹地分享蛋糕，将准备好的礼物呼啦扔了银时一脸——想必不适用于自家性情内敛的大弟子就是了。
考虑到这是第一次给对方过生日，需要慎重，他也旁敲侧击地问过胧几次，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什么想要的，只要老师在身边就好。”
……嘛，确实是这孩子会说的话呢。
订制生日蛋糕这一项目，桂一早自告奋勇地揽下来，但具体的庆祝形式，松阳自己又始终拿不定主意。
“过几天就是胧的生日啦。”
趁着胧在道场授课，松阳将其他几个学生叫过来私下开小会，意在集思广益，“关于用什么形式来庆祝这点，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总之，无论什么形式都可以，费用方面老师无需担忧。”
身为鬼兵队总督的紫发男人一开口，就是满口壕气，听得某个穷酸的万事屋老板直翻白眼。
“喂喂喂，说话之前能不能先审题啊，连松阳问什么都没听懂就光晓得炫富吗。”
“真可悲啊，那副嫉妒的卑劣嘴脸。”
“除了钱，你还有什么地方比阿银强吗，矮——杉——听说男人的身高和那玩意大小成正比哦。”
“……”高杉脑门上蹭地爆了条青筋。这种质疑无论回不回应都会显得自己很掉价。
“啊咧？不会被阿银说中了吧，莫非矮杉你——”
松阳干脆利落地给这个在师弟师妹面前开黄腔的卷毛男人后脑勺上狠狠敲了一记。
“银时，你给我闭嘴。”
这家伙捂着被敲红的脑袋还委屈上了：“哼！你又偏心那棵矮杉是不是！”
说着要把松阳往怀里搂，黑着脸的高杉一脚踹过去，银时嗷地被踹翻到一边，脸也黑了一片。
“喂喂喂杀了你的哦臭矮子！！”
互为宿敌的两人一撞上就势同水火，更别提现在还处于各种意义上的竞争关系中，掐起架来既幼稚又没完没了，松阳索性无视掉那两个黑脸的男人，转而问另外两个学生。
“你们俩是怎么想的呢？”
桂一张嘴就是一堆天马行空的计划，听得松阳两眼发花，只好将信赖的目光投向最沉稳的小弟子。
脑子里只有工作的见回组组长小姐默默摇头。
“抱歉，老师……我对娱乐活动没什么经验。”
……不管怎么说，在春天的话，赏樱的行程是必备的吧？想起私塾的孩子们提过上野公园的樱花开放了一片，松阳提议道。
“那天大家一起去上野公园野餐和赏樱，怎么样？”
“要外出去那么远的地方吗？”注意力仍然放在他身上的高杉语气里是显然易见的不赞同，“对于老师现在的身体来说，太危险了。”
一向跟他不对盘的几个人，这会儿倒是步调一致地连连点头，左一个桂：“为了安全起见，老师不要离开私塾太远比较好”，右一个银时：“公园那种开放场合人那么多，万一走丢了阿银上哪找你去。”最后还有信女：“老师如果一定要出远门，我会让见回组全程护卫。”
……用、用不着这种架势吧……
乍听上去像是松阳一出门就会身陷险境似的，实际上他不过是失去了快速愈合的体质，却在这几个学生看来，他好像变得一碰即碎，一个个的比过去更加紧张得不行，让松阳有些为难，却又不忍心拒绝他们的好意。
自从他从宇宙回来之后，除去睡觉和沐浴的时间，平日从早到晚胧几乎就守在他身边一步也不离开，还坚持把他卧室里的家具都包上软垫，枕芯和被褥也换成了更柔软的材质。
厨房更是进不去了，松阳连想给来访的其他学生们端杯茶倒杯水都会被拦下来；出门在外也绝不会放自己一个人，常来私塾的银时绝对会走到哪跟到哪；家务活更是他们俩全分摊了，就差没让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嘛，不过被那两个学生缠着做那种事的频率倒是也变少了，也不敢再跟以前一样无所顾忌，多少能让自己喘两口气。
“我知道啦。”几个学生们同时念叨个没完，松阳只得举双手妥协，“反正院子里的樱花也开了，那大家到时候就在私塾里聚会吧。”
原本计划着是在当天给私塾放一天假，结果私塾的孩子们听说自家大师兄过生日，纷纷吵着要参与进来，于是等到了那天，院子里盛开的樱花树底下围坐着的不仅是那几个长大成人的学生，还有跑来跑去打打闹闹的小孩子。
作为今天的主角，孩子们把胧围起来，由桂领头像模像样地唱起生日歌，松阳给被做成伊丽莎白造型的蛋糕上插蜡烛，有些孩子则捧起掉落的樱花瓣朝自家过生日的大师兄身上抛洒。
“呜呼～师兄生日快乐～希望师兄心想事成～”
某个心怀怨气的万事屋老板也跟着起哄地抓了一把，想趁机往人衣领里塞恶作剧，被松阳抓包教训了一通后，酸不溜秋地噘着嘴。
“嘁，反正松阳你就是除了阿银谁都偏心呗，从小到大就不喜欢阿银，阿银都习惯了。”
“……什么呀……”松阳哭笑不得地捋一把气鼓鼓的银发学生乱蓬蓬的卷毛，看周围的人的目光都没投向这边，飞快地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在银时那副被意外惊喜砸得晕乎乎的表情里，微红着脸颊别开脑袋。
“都说……最喜欢银时了……”
万事屋老板当场泪洒千尺，恨不得直接把人抓进怀里往床上一压淋漓尽致地来一发，碍于场合只能进行到把人抓进怀里趁机亲几口这一步。
——呜呜呜阿银自从不当那什么劳心劳命的jump男主角之后实在太幸福了吧！！
那边被一群热情的孩子包围着，生性内敛的灰发男人都显得有些无措了，略微僵硬地跪坐在中间，感受这份有生以来头一回的亲身体会到的祝福。
“许愿许愿～”
孩子们噼里啪啦一通鼓掌，待胧动作僵硬地阖上眼双手合十，又睁开眼低头吹熄蜡烛，几个性子好动的孩子在一旁叽叽喳喳。
“话说你们觉得师兄许了什么愿望呀？”
“我猜跟老师有关！”一边猜一边还来发问，“对不对呀，师兄？”
灰色发丝下的耳朵尖红了红，神情略显局促的灰发男人悄悄看一眼人群外相拥着的一对师生，羡慕地挪开眼，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
过去他身陷深渊，无所祈求，如今噩梦结束，他也开始有了过于贪心的奢望。
愿望的话……希望能将心意顺利地传达给老师，也能与老师在一起……
“生日愿望说出来会不灵验喔。”松阳怕他为难，赶紧从银时的怀抱里挣脱出去，把缠在胧身边的孩子们劝走了，孩子们便纷纷跑向自己钟意的师兄师姐们。
一向最讨小孩子喜欢的银时，这会儿身上挂上来好些个活泼的小鬼头，正在拽他的衣领和试图吃他的卷毛，弄得他叫苦不迭。
“喂喂喂谁来把这堆破坏二人世界的小鬼拎走啊——你们！再对阿银的天然卷下手阿银就要捉你们去做红豆饭的配料了哦！！”
这样的威胁对于一堆早摸清他脾气的孩子是没什么效果就是了，依旧我行我素地把人当成游乐设施。
“真的会咬秃的哦！！阿银不想年纪轻轻就跟人家老爹一样秃头啊啊啊！阿银求你们了放过阿银吧！！”
同样没什么架子的桂也是孩子们的目标，他那一头顺滑的黑色长发正被一个孩子拢在手里拿梳子梳理，可能是要给他整理个发型的样子。
“身为合格的武士，岂能被这种小小的挫折打败，银时同学，你太过于懈怠——”说着整张脸就被梳头发的孩子绑头发的手劲扯得向后位移一截，活脱脱像个吊梢眼大咧嘴的怨灵。
“话说，你你你是假发吧喂？？”怕鬼的万事屋老板对着这张恐怖的脸后背发寒，“你没突然被什么乱七八糟的替身附身吧？？？”面对顶着这张脸逐渐凑近：“不是替身，是幽灵桂”的同窗，就差没浑身哆嗦着跪地求饶了。
“离、离阿银远点……阿银还不想这么早就与世长辞啊可恶，阿银才刚走上迎娶松阳的人生巅峰没多久还没享受够啊喂……”
正领着一帮大孩子踢罐子的信女闻言嫌弃地走开了几步，显然不想沾染到自家师兄的猥琐气息。
“呵。”
坐得稍远一些的高杉发出清晰的嗤笑声，充满了对痴心妄想的宿敌的不屑。
他那身褪不去的肃杀气势，向来是没什么孩子敢招惹，身边自然冷冷清清的，不过他也不在意，独自悠然自得地拨弄着手中的三味线，优美的音律很快吸引了松阳的注意。
有两个胆大的孩子也蹑手蹑脚地靠过来，隔着一段距离好奇地打量着那把颇为精致的乐器，小声地交头接耳。
“这个师兄弹三味线好好听哦。”
“他好像比老师擅长乐器呢。”
“啊，说起来老师真的有些音痴呢……”
听到关于自己缺点的讨论，松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悄无声息地从孩子们身后走开，漫无目的的目光转向空无一人的回廊时，顿了一下。
若不是错觉的话，他好像在拐角的位置看见了一缕黑色的衣角。
“老师？”
眸光留意着他的高杉见他转而往屋子走，疑惑地抬头唤了他一声，松阳从容解释道。
“我去拿本书，很快就出来。”
步入一片安静的屋子里，庭院里热闹的声响便被隔绝开来，春季的微风悠悠地卷动垂落的窗帘，暖乎乎的阳光洒了一地，松阳在回廊的尽头找到了本已消失不见的虚的踪影。
一袭黑衣的男人飘在光线未能笼罩的阴影里，淡漠的红瞳注视着他。
“你……”松阳迟疑地驻足。
倘若不是以为对方彻底消散，他或许也不会下定决心接受剥离龙脉体质，完全没料到虚还会再次出现。
视线滑过他手背上那道深色的痕迹，虚的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看来是成功了？”
“……嗯，已经不会再像过去那样……”
再也不用如过往那般孤寂而又浑噩地活着，在生与死的夹缝中反复轮回。
“哼，那小鬼做得还算不错。”
男人浅浅地勾了下唇角，少见的不带丝毫嘲讽的口吻，松阳看着他飘忽的身形，莫名的愧疚涌上来。
“对不起，我还是没能……”
直到最后，这个人仍然困在自己的宿命里，他还是没能把对方也一并解救出来。
“我还会再想办法——”
“无意义的寒暄可以停止了。”虚面无表情道，“既然你选择成为人类，那就证明给我看。”
“欸？”松阳一怔，虚冷冰冰的嗓音继续道，“现在的你甚至连与我抗衡的力量都失去了，不想这个世界再次毁在我手里，就让我看到人类必须存在的价值。”
他们之间曾经最大的分歧，也正是对待人类截然相反的态度，而如今，那个固执得不肯信任他人的半身主动做出了让步。
——只要、只要亲眼见证了被爱着的事实，终究能够改变什么，又拯救到什么人的。
遥远的、那个苦苦困在一千年前的自己，依然在等待着谁来伸出手，告诉他，这个世界终有一日会接纳他作为人类的一半，以及他作为非人之物的另一半。
淡绿的瞳孔映着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容颜，长发师长温柔地笑了起来。
“……好。”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从今往后，只要幸福地度过每一天
